明天中午就是牛宝军约见严斯亮的时间,也许直接去酒楼见宝军更快。但是,他们见面自己还是不要参与为好,这是纪律。
纯一郎沉浸在别离的愁绪中,虽然与玉梅相识时间不长,但他渐渐迷上了这个有时候冷艳,有时候清纯,有时候可爱的姑娘。因公务外出他有些伤感,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见玉梅也不说话,他以为她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你吃饱了没?”纯一郎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问道。
“报告,所有的牙缝都塞满了。”
“那咱们撤退吧。我要赶快把你送回家去。”
“你有事情你忙吧,我自己回去。”
“就你这身装扮?碰到其他部队盘问怎么办?”
二人离开了包间,快速坐上了吉普车。
“山口君来了,请进请进。”张长富在李公馆门口迎着。
山口没下车,士兵打扮的玉梅走下车来。张长富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士兵往里走。“这是?”正纳闷着,山口一踩油门,把车开走了。张长富赶快跟在这个士兵的后面,忽然,这个士兵猛一回身,有东西顶在他的胸口,二人对视着,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好几秒钟,张长富低头看看抵在胸口的东西,原来是手做的一把手枪。
“你是?”
“我是玉梅啊。”玉梅说着抽回了那把“手枪”,继续朝里走去。
玉梅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叠着日本士兵的衣服,一边想着要立刻找到牛宝军,尽早一分钟把情报送出去。可是,去哪里找他呢?会不会他已经在那家电影院留下了线索?玉梅在一张小纸条上写道:十万火急,牧师带我。然后将这个纸条折叠成很小的卷,放在口红的套子里。无论什么时候牛宝军看到,都会立刻让约翰来带自己去见他。
玉梅赶到安琪儿电影院的时候,已经是午后2点了。这里没有硝烟弥漫,没有刀光血影,只有闲适安静的气氛,有一些小姐、太太结伴来看电影,电影快要开场了。
待人群陆续往放映大厅走去,洗手间里没有人了,徘徊在门厅的玉梅才走了进去,里面有四个带门的小间,玉梅先进了第一个小间,把门锁上,推了一下厕纸盒,没有动,看来不在这里。她推开了第四个小间的厕纸盒,在盒子后面取出了一个纸卷。她急切地打开了纸卷,上面是五个字:顺意海零科。
玉梅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一个零字是解密钥匙。这五个汉字代表了一组电话号码,编制这个谜面的人留了把钥匙在上面,顺,就是六六大顺的意思,意,就是事(四)事如意的意思,海,八仙过海,科,五子登科。因此,这组号码应该是64805。
打这个电话应该可以找到牛宝军。
十
玉梅在一家餐馆拨通了电话,电话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找谁啊?”
“我找王先生。我有很紧急的事情。”
“他不在。你是谁,他回来我告诉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请问你家的地址?”
“可以留下你的电话吗?”
显然,对方不想说地址。可是,她必须找到他啊。放下电话,玉梅找到了最近的一家邮局,在邮局里借到了一本上海市电话号码本,在上面她查到了这个电话的门牌号码。那是法租界的华夫先生家。
当玉梅出现在华夫先生的家门口时,一个年轻贵妇人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玉梅焦急地在客厅坐着,可是,就是不见牛宝军回来。闲谈中玉梅得知这个女人叫美琪,是牛宝军的中学同学,华夫先生回法国去了,就她一个人在家。
玉梅不禁打量起这个女人来,只见她描画精致的面孔上有许多风尘的味道,嫁给外国人的中国女人毕竟不多,由此可见她并不是普通的女人。而她每谈起牛宝军就一脸的喜悦,仿佛那是她的丈夫。玉梅脸上没有流露,心里却不是滋味。
纯一郎送走了白玉梅,将车飞速开到了贝当路的一个弄堂口,有个老头在那里擦皮鞋。纯一郎停好车,过去擦鞋,他低头解鞋带的时候,轻声说:“我马上要见你的上级,重要事情。”
“马上?你这是违反纪律的。”
“人命关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老头沉吟了半响,但手上的活没停,他麻利地擦好了皮鞋,接过了纯一郎的钞票,笑着说:“这么大的票,我可找不开啊,要不我给你换去。”说完,他转身进了弄堂,纯一郎跟在后面,又用余光看看四周有没有闲杂人,还好,中午这会儿弄堂口几乎没什么人。
老头推开了一个石库门的黑色木门,一等纯一郎走到门口,就示意他赶快进去,老头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麻利地把门关紧了。
纯一郎被带到客堂间,“你在这里等下。”说着,老头进了里屋,把门关了起来。不一会儿,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人,纯一郎一看吓了一跳,惊叫道:“怎么是你?”
“飞鱼同志,我们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镇静地回答道。
“玉梅,原来你也是我们的同志。太好了。”
“你和玉梅是什么关系?你怎么没向组织汇报?”
“时间紧迫,我还没来得及。”
“如果我没有猜错,玉梅一定是你的女朋友了。她的情况我们还不是太清楚,你了解多少都要汇报,我会向上级汇报,你要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你的身份是我们党的机密。”
“我知道了。”
本来以为眼前的女人就是玉梅,可是上级的口气是那么不容置疑,她并不是白玉梅,可是明明就是一个人啊!对了,她们的发型不一样,白玉梅是披肩长发,这个上级是短发。仔细看看,气质也有所不同,白玉梅聪慧高贵,就好像一朵红玫瑰。而眼前的女人干练清秀,就好像一朵白玫瑰。看来是一对孪生姐妹了。
“去年年底,中国军队发动的冬季攻势让小鬼子损失很大,他们决定要报这个一箭之仇,近日已经开始调集重兵,准备以第五战区主力围歼枣宜地区。你尽快把这个情报发给老家。”
“好的,飞鱼同志,谢谢你,你多保重,任何时候都不能暴露你的身份。”
“明白。我马上要外出公干,玉梅的情况下次一定汇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玉梅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到底要不要等下去呢?这个情报实在太重要了,关系到中国的命运,而自己的潜伏也是重中之重,孰轻孰重呢?玉梅掂量着,犹豫着。
终于,她作出了决定,撤退。
玉梅坐上了黄包车,她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牛宝军,虽然他戴着一顶礼帽,但他走路的身形她永远都记得。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就在黄包车就要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无意间抬起了头,他看到了她,他转身回头,她也在车上回头,眼神诉说着焦急。
他招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说:“跟在前面那辆车后面。”
她看到了。
远远地,她看见一个书店的招牌,于是,她的车子停在那个店的门口。
这是个雅致的小书店,书架上除了书,还有可爱的小摆设,上海人很有小资情调,也很有品位,留声机上的唱针在唱片上转动着,于是,一些上海滩的莺莺燕燕之声流淌出来。
客人不是很多,牛宝军推门进来,玉梅走到门口的收银台处问道:“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小姐,你往后面走就看到了。”店员答道。
“好的,谢谢。”
走过一条狭窄的小走廊,尽头处有个洗手间,只有一间,看来是男女通用的那种。很好。玉梅暗喜。
当她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牛宝军果真等在门口。
玉梅把一个纸团塞进了他的手里。那是她刚刚在里面用口红在卫生纸上写的情报。
她触碰到他的手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只是一丝温暖,她也觉得是春天了。牛宝军顺势把身体压了过来,轻轻地吻了玉梅一下。随后,他迅速走进洗手间,玉梅往外走时听见里面冲水的声音,她知道那个纸团也随之被冲走了。
她的脸微微红着,走出了书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牛宝军回到居所的时候,美琪迎了上来,“刚才有个美女来这里找你。”
“啊?谁会知道我住在这里?!”牛宝军一脸诧异,心里早已猜到是玉梅。她提供的这个情报非常紧急,早一分钟就可以让多少中国百姓免于枪火之灾。
“她说她的名字很土气,不好意思说。”
“说不定她还会再来的,不管了。”
“是的,我看她好像有着急的事情找你呢,你还真有女人缘。”美琪说着,涂抹着大红色指甲油的纤纤玉手就搭在了牛宝军的肩头上。
“你这法国人的礼仪我还真不习惯。”牛宝军笑着轻轻拿开了她的手。
“难道过去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美琪以幽怨的眼神看着牛宝军。
“我马上要用那个,你帮我在阳台看着点。”
“好。你跟我来。”美琪是个识相的女人,知道这个时候叙旧情很不合适。
美琪带着牛宝军来到一间装修豪华的卧室,她打开衣橱,又打开衣橱里的暗格,取出了一部袖珍电台。
等到美琪退出房间之后,牛宝军戴上耳机,右手按动发报键,手指起起落落。
重庆军统电讯处。徐正坤正在接收电报。
这是特殊的波段,是徐正坤和牛宝军约好的机密频率和特殊密码。任何时候,只要发报员接收到这个信号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由他亲自接收。发报员通知他的时间和他接收的时间间隔为半小时。
如此周密的安排确保了信息通道的相对安全,就算军统内部潜伏着内奸也难以获取他们的情报。
发完了情报内容,牛宝军发出了“完毕”的结束语。
“等等。”徐正坤发来请求。
牛宝军等了几分钟,对方依旧沉默着。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牛宝军不由发出了“兄弟”两个字,然后,他用铅笔抄下了一行密码数字。摘下耳机,他迅速收拾好电台,放回原处。
他的眼睛盯着那张小小的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
“嫂涉嫌通共被软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