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一个被捆绑的帝国军人,可想而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照片如落到他的老大手里,恐怕他也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们干什么?”小野平一下意识地反抗着。
“你必须和我们合作,你没有选择。”
日本军人没有俘虏的概念,他们的武士道精神崇尚要么杀死敌人,要么自己殉国,能为天皇效忠是无上的荣誉。而珍爱生命的小野平一不得不屈从命运的安排。也许,他不配做大和民族的后代,在被黑布蒙着眼睛,被放到一个空旷地方时他仍然这么想。
牛宝军和曹良放下小野平一后,立即钻进汽车离开了。
曹良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我们要离开那个诊所吗?”
牛宝军拿出一枚硬币,问:“你要哪面?”
“大头那面。”
“好,大头是离开。”
牛宝军向上抛了一下硬币,然后接住,偷偷看了一眼说:“你赢了,是离开。”
曹良笑了起来,说:“看来,你是不敢用我的脑袋作赌注啊。”
牛宝军扬了一下嘴角:“现在还可以再赌。来不来?”
两个战友之间的调侃让人放松了一下绷紧的神经,在孤岛上海,他们压抑得太久太久了。
这里是日租界,他们将小野平一放下的地方离他的家不是太远。
牛宝军和曹良分手了。他独自行走在夜晚的街道,步伐坚定,每一步都在赌,谁知道下一步有没有冷枪打破自己的头颅呢?夜晚会比白天更安全些,因为有夜幕的掩护,但也会比白天更危险些,因为没有人流的遮蔽。任何事情,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看。
他的心中有柔情袭来,这个时候,他多想可以回到家的港湾,在那里憩息;又有激情滚滚而来,他从报纸上得知,日军又在枣宜地区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多少中华儿女又要用血来保卫自己的国家了。民国政府退无可退,武汉是最后的大门,在这座大门外驻扎了那么多日军。然而中国人始终相信,中国不会亡,除非可以消灭掉四万万中国人,否则,只要有一颗种子,就能发芽,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他最崇拜的张自忠将军这次也带兵上阵了,企盼他能奋勇杀敌,一洗中国人的耻辱。而自己已经身入敌阵,也会像一只昆虫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日本人离开中国的那天,他觉得自己是看不到了,没有令人恐惧的刺刀,只有孩子们无邪的笑声,没有炸弹纷飞,只有和平鸽飞翔在蓝天上。
对日抗战是持久战,可是到底还要多久?
想着想着,牛宝军已经到了日租界和美租界的哨卡,他神态自若地经过日本士兵的身边。
“停下!”有士兵用不熟练的中文在喊。
他回头,士兵在对他做着手势,不要慌,不要慌,他对自己说。
那个士兵对着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画像,反复几次,然后手一挥舞,说道:“就是他!”
旁边立即有哨兵将他捆绑起来。
牛宝军用英文叽里哇啦地抗议着。
那个士兵进到岗亭,摇了一通电话,过了一会儿,一辆吉普车急驰而来,在哨卡前戛然停下。
从车上走下的正是百合子。
二十二
好清秀的日本军官,牛宝军看了百合子一眼。
“请你上我的车好吗?”来人用英语礼貌地对他说。
牛宝军立刻听出来了,此人正是上次为他和美琪放行的那个日本军官。那次,他低着头装病,根本没有看到这个日本军官,现在他看出来了,这是个女军官,而且,他认出她就是那个买金鱼的女人。
他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跟着百合子上了吉普车。
“可以说中文吗?”百合子的中文和英文一样流利。
牛宝军没有吃惊,能够精通几门外语,除了有特殊经历者以外都是间谍,从她不俗的气质来看,她应该属于后者。
日本的间谍很有名,比如川岛芳子。作为满清皇族肃亲王的十四格格,她效命于日本,制造的各类事件震惊中外,如皇姑屯事件、九一八事件、伪满政府,她是日本谍报机关的一枝花,而眼前的这个日本美女想必也是非常厉害的。
“你在想什么?”百合子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你带我去哪里?我要去美国领事馆交涉。”牛宝军一边说着,反捆着的双手一边在想办法磨着、解着,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在想逃脱的办法。
忽然,一个急转弯,牛宝军失去平衡,倒在了百合子的身上。车子恢复直行,他艰难地坐正了。他不满地看了一眼百合子,只见她不苟言笑,继续开着车。
百合子的心里却在窃喜,她靠回忆亲手画出了这个中国男子的画像,发到几个租界哨卡,希望有一天能逮到他,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可是她对他的翩翩风度印象太深刻了,她不能就这样错过他。
以这样的方式捉到他、见到他,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她管不了了,有一得必有一失。她多想以一个淑女的形象再次遇到他,像烟雨蒙蒙中的白蛇和许仙。她熟悉中国的文化,知道几个中国流传千古的爱情故事,她是那样向往一段美好的爱情。她终于等到了这个人,他就是她梦中出现的那个人,而她是行动力强过幻想力的女人,所以不惜以这样的方式来见他。
“金鱼都好吗?”冷不防,她问了一句。
“你是?”牛宝军一脸惊诧。他假装不曾见过她。
“还没有想起来吗?”
“你提醒我一下,可以吗?”
“那算了,就当我们今天初次相识。”
“初次相识,请多关照。”牛宝军用日文说了一句。
“您太客气了。”百合子也用日文答道。
车子的速度明显放慢了。
“你准备带我去哪里?”牛宝军的日语说得不太好,不过日常的还能应付。
“先生去过日本吗?”
“如果你现在带我去,我很乐意。”
车子嘎的一声刹车了。牛宝军不明所以。
“您真是个有趣的人。”
“请把我送到美国领事馆吧,谢谢。”
“我很喜欢您,您愿意和我交往吗?本来这不应该是女孩子说的话,但是,如果我不说,也许明天您就乘轮船离开中国了,这样我们就天各一方了,于是我只好抛开女孩子的自尊了。您会笑我吗?”百合子像背书一样背出了这些话,说完自己有些呆,牛宝军也呆住了。
牛宝军不由朝这个女人望去。五官精致靓丽,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具有令男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可是,牛宝军还是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坚定和杀气。
此时此刻,牛宝军没有一般男人受到女性追逐的那种得意感,他觉得好像被一条美女蛇喷了毒液,再也无从解救。
被一个日本女人看上,被一个日本女军人看上,他还怎么在日占区展开工作?他再也不能藏匿于人海,而是像一条倒霉的金鱼被捞了出来。
“就是这条,就是这条。”这个日本女人兴奋地指着金鱼说。可是捞起来的不是那条金鱼,而是牛宝军。
一时间,他心中的愤恨油然而生,他恨不得掐住这个女人的喉咙,坚持五分钟,看她变成一条僵硬的死鱼。
可是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他就不是军统的优秀教官了。
他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说:“我是一个中国人,也就是你们最看不起的支那人。小姐这么优秀,我哪里能高攀呢?”
“请给我时间,请给我一点点时间,不要离开上海,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有缘自能相见。”
“你们中国人说的缘分,就是说不抓住机会吗?”
牛宝军一时语塞。
上海的局势如此险恶,本来他就有被发现的可能,现在又被日本女人盯上了,他觉得除非离开上海,否则就死定了。
可是上海的工作刚刚开展,难道他就这样铩羽而归?难道就这样认输吗?他回去,他有脸吗?
既然现在成了敌人网中的鱼,何不把水搅浑呢?
他决定成全这个女人。他对百合子说道:“可以把绑着我的绳子解开吗?”百合子微微一笑,给牛宝军解开了绳子。
“鄙人一向敬佩大和民族的顽强斗志,也喜欢日本女人的温柔。不过,我们萍水相逢,我觉得太突然。”
这话令百合子芳心大悦,不由问道:“你住哪里?”
“你要搜查吗?”
“不,我送你回去。”
“那就不必了,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谢谢。”说着,牛宝军跳下车子,反方向大踏步而去。夜色很快就将他吞没。
百合子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再次黯淡下去。为什么他不问问怎么联系自己呢?难道这就是拒绝吗?可是刚刚他说太匆促,他需要时间,他喜欢日本女人。
百合子思绪纷乱,也许是自己说要送他回去,让他介意了,觉得自己想知道他的住所,其实自己不过是一片好心。看看自己身上的军装,百合子又原谅了对方的无理,这样的身份和装束都太强势了,让人惧怕,谁会喜欢这样一个舞刀弄枪的女人呢?
回到家里,百合子闷闷不乐。
洗过澡,换上一身和服,百合子站在镜子面前,看到自己温婉贤淑的样子,她对着镜子咧了咧嘴,这才是男人喜欢的模样啊。
自己已经向他表白过,就算是战争时期的特殊情况吧,否则,她怎么会这么不顾女孩子的自尊呢。除非他很讨厌自己,否则他不应该会离开上海,那就还有机会见面的,百合子宽慰着自己,又不自觉地笑了。
一直在旁边暗地观察她的冈村之美开口了:“百合子,过来。”
“是,爸爸。”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怎么一会儿不高兴一会儿高兴啊,像个傻瓜似的。”
“原来爸爸有经验啊。”
“调皮鬼,爸爸和你说正经的呢,有什么新情况说来听听,也让爸爸为你高兴高兴啊。”
“什么都没有呢。”
“你要是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百合子跳跃着回自己房间了,身后留下了爸爸的警告。
幸好她有爸爸,在这个小家里,她一直保持着童年时无忧无虑的心情。不过,离开家的时候,她就要扮演无情的杀手——帝国皇军的战士,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自己这个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