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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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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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你的臭嘴行不行?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昭阗没好声气地骂道。
“我偏要说。你瞅瞅你那熊样,就知道在家里骂老婆,没见过有你这样的窝囊废。那么多吃鼻涕屙脓水的人都被请去了,偏偏没有你,你好歹也当过他的老师,你就不觉得窝心?”
“谁稀罕去喝那点狗尿!请我去我还懒得动呢。”
“哟嗬,你倒真成个人物了!呸,别硬把自己往好人堆里拉了,趴在大路上都没人捡。”
昭阗正要用更恶毒的语言去堵她的嘴,忽听有人叫门。
“二大爷,我是小圣儿,您帮我开一下门。”
两口子抢着去开门,一眼看见学智手里和怀里的东西,两人都怔住了。
学智走进来,把菜、酒、烟都放在桌子上。
黄脸婆赶快搬来凳子,让学智坐下。
昭阗激动地说不出个囫囵话来:“侄儿,你看……”
学智带着孩子般的微笑:“二大爷,这事儿都怪我,人一多,我倒是先把您给忘了。这正应了咱们常说的那句话了:‘灯下黑。’”
“是啊,‘灯下黑’,‘灯下黑’。”昭阗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反复重复着这个词儿。
“二大爷,这些年您没少为我花费了心血,我能有今天,也多亏了您啊!”
昭阗激动得泪都流出来了:“爷们,咱爷俩啥话都别说了。你拿来的酒我一定喝,一定喝。”说完,“啪”地一口把瓶盖启开,接着,嘴对着瓶口,“咕咚”灌了一口。
黄脸婆赶快把一个酒杯放在他面前,又顺便送上一句:“小心点儿,别噎着。”
昭阗满满地倒了一杯,又一口喝干。他用手掌抹了抹嘴唇,苦乐交加地说:“爷们,你二大爷这一辈子没什么出息,要说做的最露脸的一件事儿,就是曾经教过你这个学生。”
“二大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教过的学生将来比我有出息的还会更多。”
“我看以后再不会有了……”话还没说完,他就两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学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老师当着他的面哭,他知道老师此时太激动了,于是安慰了几句。师生两人又从学智上小学开始,畅谈了许多校园里的话题,大家都很开心。
学智估摸着家里的人差不多已经走完了,就告辞说:“二大爷,家里这会儿怕是乱极了,我得过去收拾一下。您慢点儿喝,今儿高兴,就多喝几杯,反正明儿是星期天,您可以在家休息。您要是觉得这一瓶还不够,待会儿我再给您送来一瓶。”
昭阗连忙拉住他的手:“够了,够了,你还是先过去照应一下吧。”
学智走到椿树底下的时候,迎面遇到碧月从家里出来。他连忙问道:“碧月,你刚过来吧?怎么这阵子就走?还是再坐一会吧!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碧月理都不理他。再问,她哭了。
学智茫然不解:“好好的,这又是怎么啦?我并没有惹你生气啊!”
碧月哭着,撒腿就跑。
学智没有去追赶她,他要先回到家里问个究竟。他刚迈进大门槛,就听见从堂屋里传来父亲醉里醉气的声音:“你呀,女人见识。你懂什么呀?这关系着他将来的前途啊!”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我不同意。”母亲好像从来就没有这样激动过。
“是黄局长亲口对我说的,那可是李专员的千金啊!李专员!咱家哪辈子有过这么有派头的亲戚?况且还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咱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李专员……”鲍福把“专员”二字咬得特别准,也特别很,就好像在咬一块肥肉,一用力,那肥肉就会“滋滋”地流出油水来。
“他是什么‘员’都不行。”桂晴立即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
学智一切都明白了。他“腾”“腾”几步走过去,一把将门撞开,两眼像两把利剑似的刺向父亲:“我的事你不用管。”
鲍福早不像从前那样对待儿子了。他眨巴着诡秘的眼睛,乞讨似的说:“圣儿,我的好儿子,爸爸这也是为你好啊。你还小啊,有些事儿……”
桂晴再一次打断他的话:“圣儿,别听他的混话,他这是让名利冲混了头脑。你放心好了,这个家只要有妈在,没有人能破坏掉你们的事情。”
学智善意地望着母亲:“可是,刚才的话碧月都已经听到了。”
“你去找她解释呀,就说你爸爸喝醉了,是在跟我开玩笑,叫她千万别往心里去。”
“是,妈。我去了。”
“去吧,孩子。”
学智来到冯水新的院子里,听到他们一家三口人正有说有笑呢,冯水新好像也在喝酒。学智想,这么晚了,还是别进去了,否则,一个钟头也出不来。再说家里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呢。于是他又默默地退了回来。
这得从碧月进门以前说起。
十几分钟以前,碧月从学智家里回来,一路上苦恼急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最讲义气也最正直的叔叔竟然是这么的见利忘义。真是人心难测啊!他不知道学智今后还会不会变?她想把这一切都告诉给父母,可转念又想,就算父母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他们总不能破着老脸去大闹一场吧?一刹那的工夫她好像把一切都看明白了,她什么怨恨都没了。她回到家里,看见父亲正在喝酒,母亲正坐在父亲的身边唠嗑。两人完全让美梦给迷住了。
“依我看哪,鲍福今儿没来请我,是因为他已经把我当成亲戚了,这样考虑也有他的道理。没准儿明儿一早,他就会单独请我,到那时我就给他来上一顿猛吃猛喝。”冯水新抿了一口酒,美滋滋地说。
“想的倒美,就知道吃呀喝的,你就不想想别的。”张氏揶揄道。
“人生在世不就是为的吃喝吗?来,大家都高兴,你也来一杯。”
“别闹了,我啥时候喝过酒啊?”张氏推辞道。
“爹,我陪你喝。”碧月极其贤惠又极其乖巧地坐在父亲身边。
冯水新高兴极了:“闺女啊,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会说话过,爹只有你这一个闺女就足够了。爹今儿高兴,你敢不敢陪着爹爹喝个一醉方休?”
“谁说不敢?您太小瞧您的女儿了吧!来。拿大杯子来,我先喝!”说着,重新启开一瓶酒,然后把喝水的玻璃杯拿来满满地倒了一杯。
张氏阻拦道:“月儿,你悠着点儿,女孩子家,喝那么多的酒干吗?”
“没事儿,娘,别管那么多,一家人高兴嘛!”说完,她端起玻璃杯就像喝凉水似的一气喝干,为了证明杯底已经干净,她把杯子倒过来高高地举起。
冯水新拍手赞道:“痛快!好酒量!今儿我才算真正知道了我闺女的本事。怪不得小圣那么聪明,都整天跟在我闺女的屁股后面转悠呢。”
张氏白了他一眼:“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碧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又满满地倒了一杯,同样一气喝干。
这次,冯水新就觉得有点儿邪乎了,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小。
张氏又进行了制止:“不能这样喝!这哪是喝酒呀?这不成了玩儿命了吧。”
“娘,你懂什么呀?我这叫高兴。”说话的工夫又把杯子倒满了。
冯水新觉得有点儿不像,想把杯子拿过来,可是晚了,她又“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了。
这时,碧月已经口齿不清了,她坐都坐不稳了。多少酒了?一瓶全完了。可别忘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老白干,六十度啊!
碧月趔趔趄趄地站起来:“高兴,高兴,我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爹,娘,你们说,啥事儿比高兴再高兴哪?您的闺女今天就高兴!哈哈哈……爹,你还没喝呢,你不是要来个一醉方休吗?喝呀!”
冯水新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好闺女,爹知道你今儿很高兴,可是酒不能再喝了。”
“谁说不喝了?喝!”说着,她一下子扑到八仙桌子上,顺手拿起一瓶酒。“咔嚓”一声,瓶嘴被咬断了,尖利的玻璃把她的嘴扎破了,她的嘴角上流着血,她对着酒瓶又“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老两口子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俩没死没活地制止了她,可是就在这制止的几秒钟里她又灌下去不下半瓶。现在,碧月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老两口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抬到床上。碧月毫无动弹之意,只有嘴里不停地嘟囔着:“高兴……”而这种嘟囔声越来越小,呼吸也越来越弱。
老两口看到女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起来,酒又吐不出,水又喂不进去。他们便慌了神。张氏哭丧着脸:“还不快去请医生?都是你,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没完。”
冯水新不敢怠慢,立即出门。可是当他把医生请来时,已经晚了……碧月早已停止了呼吸。现在张氏正抱尸恸哭,一见丈夫回来,疯了似的叫嚷:“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医生检查了一下,告诉他们,碧月死于酒精中毒。
四邻全被吵醒了。他们尽管素日都跟冯水新不和,但一听说是碧月的不幸,也都掉下泪来。大家伤痛了一阵子,可是谁都没有起死回生之术。按照村俗,未出嫁的女孩子死亡后,是不能在家里停放的。另外根据有关的法规,凡属于不正常死亡的人可以免于火化。
就这样,在一个漆黑而又寒冷的冬夜,一位纯洁得像白云、美丽得像明月、善良得像观音一样的女孩子还没有来得及跟她的亲人说一句道别的话,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可怜的姑娘啊,她走的时候,还带着暖暖的体温呢,却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换上。
然而,这么大的天灾人祸居然没能惊动村西的任何一户人家。因为几乎在同一时刻,村西发生的事情比这更惨烈。
昭阗送走学智以后,又喝了很多酒。他看到黄脸婆睡得死狗一般,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喝了起来。他喝得乐一阵子,恼一阵子,因此就笑一阵子,哭一阵子。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笑,为什么要哭。等八两酒过后,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笑,为什么要哭了。他只觉得哭跟笑一个味,哭完笑过之后,心里就会轻松很多。到后来,酒喝光了,他就哭不出笑不起来了。尽管不哭不笑了,但并不等于他停止了思维,相反,他的思维比刚才更活跃了。他满脑子里还是鲍福,然而他又不敢对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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