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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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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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也应该放心了。按说他最关心的应该是第二件事儿,这毕竟是一件人人都羡慕的大喜事嘛。然而他最不想谈的还是第二件事儿,因为他确实谈不出来,到目前为止他都不知道小圣参赛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历来做事都喜欢先入为主,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局外人。他的自尊心很强,他决不能让这位同僚在看他的任何笑话。因此他最终还是选择第一个话题,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啥事儿都没有比孩子的健康更重要。这种想法本来没错,可是汪清贤的意思还是想听听他在第二个话题上的高见,不管咋说,他们俩还是因为唱戏走到一起的嘛,只有谈到艺术,他们俩才可能有一点儿共同的语言。可是他发现他的这位同仁绕来绕去总回避他们之间最应该谈论的话题,于是他不得不猜想人家一定有别的想法。他本来就意识到他们之间任何时候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这次来也只不过是履行一下“人到礼不差”的义务罢了,因此瞅个机会,起身告辞。送走了汪清贤,鲍福又问了儿子一些话,然后吃饭,饭后各自睡觉。鲍福这一夜怎么也睡不着。明天人家郭团长要亲自登门,并且指名道姓地要请教我京剧上的问题。可我在京剧上确实一窍不通啊,我拿什么本事去应对人家?他思前想后,觉得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过不去的坎儿。第二天一大早,他急急忙忙把两个人请到家里,不等两人相问,他就张罗道:“今儿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我招待一个人,这个人今儿初次登门,于公于私都少不了二位。”黄组长和昭阗异口同声地问:“招待谁呀?”“县文工团的郭团长。”两人同时瞪大眼睛。“首先我得声明:我本人有事儿不能参加,你们一定要让客人吃好喝好,千万别想着给我省酒省饭。我提前谢过了!”“客人初次登门,主人就要缺席,这恐怕不大礼貌吧?”黄组长首先提出问题。“怕不大礼貌,这才请你们二位来代劳呀!”“鲍福,你的事儿能不能推一下?”昭阗也觉得这件事儿不大合适。“推不了。”二位本来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但一看到鲍福面有难色,也只好作罢。              
第二十四章
                  这世间的事儿就是这么扑朔迷离,有时候你明明看着前面是一条明晃晃的道儿,可走过去才知道那不过一条溢满污水的壕沟。远的不说,就说今儿个的宴席吧,鲍福准备的是何等的丰盛,而坐陪的两位高朋又是何等的荣耀,如果将鲍福临阵逃避的事儿抛开不谈,那这场宴会真可谓十全十美了。可是昭阗却没有那样乐观,不仅不乐观,还落得一天的不高兴,为什么会这样呢?在昭阗看来,在这场宴席上,自己无论是多么的风光,多么的被村里人羡慕,其结果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好事儿被人家占了,好运被人家抢了,人情让人家落了,到头来自己什么也没得到。这种念头像火苗一样,从他迎来客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燃烧,不仅没有因为后来的酒足饭饱而熄灭,反而愈烧愈旺。学校又恢复了几天前的老样子。零乱的办公室里,除了几个年轻的教室正围拢着老爷子说笑外,其余的同事们多半在各自的位置上打瞌睡。阴暗的墙角里,汪清贤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扶着大腿,像念咒似的在养神。年轻的教师们一看昭阗进来,立即像一群偷食的麻雀一样惊得四处逃散。昭阗早就告诫过他们,别有事儿没事儿地都跟老爷子胡咧咧,他说话太不着边际,惹出笑话来大家都不好看。可这群年轻人就是不听,一背了昭阗的面就寻老爷子穷开心。看到同事们一个个离他而去,老汉感到一阵阵孤独。他忽然发现有一只苍蝇正在办公桌上蠕动,他两手用力一合,“啪”地一声,苍蝇被关在手掌心里。打瞌睡的教师们纷纷睁开眼睛,一齐朝声源方向望去,很快他们又合上眼睛。老汉小心翼翼地分开两掌,意欲观察一下那苍蝇的生存状况。谁知那苍蝇看到一丝缝隙,迅速飞了出来。不过,它经过一惊一撞,毕竟大伤元气,还没等飞高,就从空中跌落下来。这下可喜坏了老汉。他把它摁住,然后掐掉它的翅膀,看着它在桌上爬。还没等它爬上几步,他再次把它摁住,又掐掉它一条腿,然后让它继续爬。就这样,循环往复,直至苍蝇动弹不得,他才足幸而止。这一幕全被昭阗看在眼里,昭阗恶心透了。这老爷子也真是的,刚来的时候,多么老实的一个人啊!你问他什么他都不愿意多说,仅仅过了一个多月,才到县上开了一次会,回来以后情况就大变样了……话也多了,见识也长了。可他究竟都学了些什么玩意儿?说出来真怕您笑掉大牙。再好的话只要到了他老人家口里非走样不可。不妨举两个例子。一般说来,乡下人进一次城不容易。西成老汉只是年轻闯关东时从城边上走过几次,几十年了,他何曾知道县城又变成了啥模样!他从城里开会回来,同事们自然要问他在街上都看见过哪些稀罕事儿,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别提啦,白天开会,夜里看电影,哪有机会到街上逛悠?不瞒大家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在喷雾器(扩音器)上讲话,你别说,那又粗又长的鸟玩意儿还真管用,就是小声吹一口气,也跟放屁一样响;夜里,一气弄他娘的两三场,真过瘾!有《海霞》,《女理发师》,还有《五朵金花》……”又有人问他吃的咋样,他回答:“我一直都弄不明白,那东西明明叫香糖(香肠),为啥吃起来是咸的?”一天,公社教育组的一位年青女同志到学校检查指导工作。老汉在说话中得知,女同志的父亲曾是他的一位老相好。女同志一听说面前的这位老人是自己父亲的故交时,激动之下连叫了好几声“伯父”;老汉被她的真情深深打动,回想从前的往事,他激动不已地说:“没想到呀,几年不见,你都长成这么大的姑娘了。想当年,你光腚的时候,我倒是抱过你几回哩!”昭阗做梦也没想到,一辈子沉默寡言的老父亲一旦讲起话来竟然流都流不住。有几次他在同事跟前羞得无地自容,还有几次他竟然跑回家里蒙头大哭起来。谁都无法解释清楚,这老头子为什么一天比一天变得古怪起来?自从打县里开会回来,谁的意见他都听不进去。昭阗经常在心里怨恨他,不会讲话你就少搀和,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卖了。但怨恨也只能埋藏在自己心里,对谁都不能讲。他也曾狠下心来,让老爷子退出学校,可是老爷子一听这意思,气得又摔盘子又打碗,闹得鸡狗都不得安宁。昭阗还想着让孩子们绊绊他的手脚,谁知这个法子根本不灵。眼见得这些天来,他比谁到校都早,比谁归来得都迟。回想先前的一番苦心,昭阗仿佛被一只苍蝇卡在了喉咙里。下午的安排是,召开毕业生离校入队动员大会,全校师生都要参加。按照会议议程,贫管代表做动员讲话是其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昭阗昨天就向校长提议,最好将这项内容改由他人完成。校长说,这是上头的意思,每个学校都是这样安排的,会后还要将会议纪要报送上级。昭阗的意见未被采纳。从下午一进校门起,昭阗的脑子里就是一片混乱,这是老爷子第一次在全体师生大会上讲话,无法想象又会闹出多大的笑话。各班按照预先划分的区域分别坐好,大会很快就开始了。大会的议程是:校长做动员报告、教师代表发言、毕业班班主任发言、毕业生代表发言、在校生代表发言、大队负责人讲话,最后才是贫管代表讲话。因为今天会议的内容比较多,所以持续的时间也相对较长。等到会议进行到最后时,同学们早已听得不耐烦了。然而大家一看到老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主席台上时,也着实新鲜了一阵子,因为大家毕竟还没有当面聆听过他老人家的敦敦教诲!其实,老汉早就憋不住了,他的心里早已汇集了万语千言,只等上台以后来他个一卸无余了。可是当他真正走到主席台时,满肚子的话连一句也到不出来了。他挖空心思地想啊,想,可就是想不起来,他急得满脸通红。他看见一位同学正在摆弄一个小巧的玩具,忽然想到了话题,他说:“有的同学该咋着的他不咋着,不该咋着的他倒咋着起来了,不该咋着的你咋着就行了?该咋着的你为啥不咋着?”恰这时,一片梧桐叶落在了他的头上,那情景就像头顶黄色军帽的日本山田小队长在对老百姓训话一样。师生们本来想听他讲出个子丑寅卯来,哪怕听他讲几句笑话都可以,可是听了半天,到底没听出什么名堂来,再一看他这副滑稽像,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这下,他又急了:“你们笑个俅?有啥话不能当面讲吗?要不请你站到台上讲讲看!你讲不出来了吧?有些人就是这样,他有话又不对我说,你不对我说我咋会知道?你得给我说出来我才能知道啊!你不对我说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啊。”他依然没有制止住下面的笑声,后来校长亲自为他维持了一下秩序,众人才停止了笑。直到这时,他才忽然记起了校长让他上台来干什么。哼,你们这群废物不是笑话我是个大老粗吗?那好,老子这就给你们露一手,看你们今后还敢小看我不?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一阵阵激动,他努力控制住这种激动的情绪,一字一板地讲道:“七年级的同学们,你们马上就要毕业了,马上就要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了,在你们上路之前,我要送给你们几句话,请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这些人哪,有三个特点,哪三个特点呢?第一,你们都是青年人。第二,你们都很年轻。第三,你们的社会经验很少……”他觉得这“三个特点”总结得相当有水平,于是便不厌其烦地重复起来。然而他何曾意识到,台下早已乱成了一窝蜂。庆幸的是,今天学冰没有跟着捣乱,非但没有跟着捣乱,而且比任何时候都学得规矩。要是搁在往日,会场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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