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保留地用自己的神念惊吓了徐盛之后,卢瑟注意到他并没有追来,这才放下心,盘膝在船头坐下。
那渔民父子面上尽是愁苦之色,他们还要在这海面上讨生活,如果那个龙峰宗的徐盛非要找他们麻烦,他们可以说只有死路一条。卢瑟看着有些不忍,便笑道:“若是你们不愿意在这海面上呆了,可以去大唐,我在大唐有座小庄子,离鄱海倒也不远,总能给你们一条出路。”
“多谢公子,多谢真人!”
渔民父子自是大喜,托庇于一个修行门下,可比起给什么豪门大户当管家要逍遥,虽然修行绝大多数是眼高于顶的傲慢家伙,可眼前这位公子却极为和霭,相处这么久了,就没见他抬起下巴颐气指使过!这般好脾气的真人,修为想来高不可测,否则方才那个嚣张无比的家伙,怎么会变成一个冰坨子!
卢瑟没有注意这父子心里在想什么,他正在仔细研察船上的符纹法阵,紫君门有这样的船,龙峰宗也有这样的船,看来这符纹法阵并不是很复杂。
既然不复杂,那么就有可能推广,若是渔民、商贾都以这样的船为座驾,不仅面对风浪时脱身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而且往来的速度也会更快。
越是研究符纹法阵,卢瑟便越是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个巨大的宝库。以前的时候,这个宝库被修行随意扔在外头,日晒雨淋,没有谁注意地保养爱护,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他们并没有想到过,这些东西若是交给了普通人,会产生多大的力量。
符纹法船跑起来比靠风帆与桨橹行走的渔船要快得多了,制造这个符纹法阵的人技巧要远比卢瑟高明,给法船提供动力的符纹支持的时间非常长,卢瑟估计自己若是做出的符纹,能支撑一两个时辰就是到顶了,而这个制造制造的符纹法阵则可以支撑超过两天。卢瑟在佩服之余,也不禁有些惭愧,他目前还处在学习的阶段,只能说“会”制做符纹法阵,离“精”的地步还相差甚远。
所以他制做符纹法阵时,比起陈抟要浪费至少三倍以上的材料。
这种浪费不是有天赋就可以避免的,唯有熟能生巧。卢瑟是一个性子坚定耐得住寂寞的人,因此修习得也极为刻苦,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他用来专研与修习。
不知不觉中,符纹法阵靠近了吴越都城杭州。
杭州是名城,虽然因为大天倾的缘故,历史并不很久,可是吴越国偏居一隅,历来少有战乱,因此这座城市经营了近二百年,竟然未曾遭遇过兵火,人口与规模,就远不是江州或乌州这样的城方中心城市可比拟的了。
见着符纹法船,巡海的兵丁立刻知道这是修行的座驾,哪里有人敢来查问的。他们靠岸弃船,渔民父子倒是来过的,因此领着众人先寻了客栈投宿,他们自己担忧家人,拿了赏钱便告罪离开了。
“店家,前些时日听说乌州出了妖怪,情形究竟如何?”安顿已毕,卢瑟第一件事是招来店家询问乌州之事,从龙峰宗得到的消息都是关于修行的,而百姓的消息根本没有。
“惨。”那店家原本是笑的,一听得这询问,长喟叹道:“乌州户籍上写着原有九万户,二十四万六千人,所剩不足三千,其余尽为妖怪所食。”
卢瑟听得头皮麻,他是亲眼见着饕餮吞食一切的,这样一个肚量如此之大的妖怪,对于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敌!
“朝廷有何对策?”他又问道。
“天子仁厚,亲自伏请各宗真人出山相助,事后也抚恤灾民,只不过……”店家谈到这,就苦笑道:“妖怪如此凶恶,非朝廷可以应付。”
他只能点到为止,事实上,乌州事件生之后,整个吴越国都是人心惶惶,各地一夕十诈,到处都风闻见着妖怪了。
“这般下去不行……”
卢瑟也只能叹息,普通人的力量对上木魈这样的妖怪已经是不敌了,再遇上饕餮那样的,即使是个人武力再高也无济于事。
接下来的问题就比较轻松了,无非是这杭州城中有哪儿是游玩的好去处,哪里又有什么人物值得拜访。这是卢瑟多年的习惯,在这样信息传递还不达的时代里,拜访当地的一些名人,对于增广他的见闻是十分有好处的。
“公子是游学的士子,那么有一家倒应该去拜会一番,便是九品堂宋家了。”那店家笑道道,在提到九品堂时,那种幸有荣焉的神情是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九品堂宋家?”
卢瑟心中一动,这九品堂宋家果然是要去拜访的。这个天下长期都是诸国混战,在纷乱动荡的时代涌现出不少杰出人物,五百余年前,有位姓宋的学开始品评历代人物,共设文武各九品,最初这品评人物的方式还得不到认同,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都接受了这种品评。在三百余年前,这种品评又从针对古人的变得针对当世,乃至于诸国甚至参考这个品评来选拔人才。
只是大天倾让这一切都变了,宋家几乎全部毁于大天倾,唯有少数支脉侥幸脱困,在这座新的杭州城重建九品堂,可声望已经远远不如大天倾之前。
“如今这天下才子,能得咱们杭州九品堂品评的可不多,凡能为其所评,必为诸国重用。”那店家吹嘘道:“如今主持品评榜的,可是宋家五百年来第一等的人物!”
卢瑟倒没有听说过九品堂品评的人物现在还为诸国重用的事情,他笑了笑:“莫非比当初开创品评的那位宋氏祖先还要强?”
“那是自然,全杭州都赞,这代主持品评榜的乃是神仙中人呢!”
这“神仙中人”四个字听得卢瑟心中一动,既然主持品评榜,那么无论是识人还是识物上都应该有独到之处,看来九品堂宋家,自己还真得要去一趟了。
三、愿垂方便济众生,他时同赴龙华会(二)
经过长时间的海上漂泊,虽然辛兰与章玉都非常人,没有一般女子的娇气,不过总少不得要休息一番。吴越的绢绸甲于天下,唯有蜀国的锦绣或许可以与之相提并论,因此逛街便成了二女次日放松的手段。卢瑟不喜欢逛街,又有郑洪这个苦力在,因此就打着郑洪随她们去逛了。他自己,则雇了辆车,不急不徐地赶往九品堂。
在他想来,店家将九品堂吹嘘得天花乱坠,那这里再差也应该是比较繁华的所在了。不过出乎他意料,九品堂并不在城中,而是出了城,再经过一段小桥流水,穿过狭长的山谷后抵达。这里甚为幽静,灵气充蕴,也是个不错的修行之地,可惜的是地方太小,展不开手脚,散修在此还行,若是要凭借这个开宗立派,那就明显觉得局促了。
车子在一片竹林之外被拦了下来,拦车的庄客很是客气,将马车引入一块空地,然后请卢瑟自己步行入庄。这里就显出庄客客气之后的傲气来:凡是来访之人,无论身份地位学识手段,都得步行来拜见。
远远地看到这庄子的时候,卢瑟就觉得心中一动,他用陈抟教的方法收敛好自己的元神,让自己现在看上去完全与一个普通人没有别的差别。跟着接引的庄客穿过竹林,映入眼中的便是一座红砖青瓦的庄院,庄院甚是清丽,虽然规模不大,却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而周围种的青竹苍松,又为之增添了几分出尘之气。
“这庄中有修行之人……”卢瑟心中暗想。
不过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宋氏与卢氏一样,都是传承了许多时间的名门世家,家族积累的财富人脉,足以让那些修行宗派动心,从其中挑选资质出色的人为弟子。
卢瑟被引进院子,便现这院子比在外看的要大些,已经有十余人在此,或三两结群于水畔亭中吟哦,或单人坐于结下冥思,不过卢瑟觉得,他们多少都有些紧张,象是面临考试的学生。
这些应该都是在等待品评的士子,虽然科举制在诸国已经推行多年,可是名声的重要性并未因此而减低,相反是更强了。
卢瑟的到来让众人稍稍动了一下,不过卢瑟收敛锋芒,看上去只是飘逸出尘,倒没有谁注意他。
“公子且在此稍候,家主人过会便会出来。”那个庄客谈吐很是大方,这一点倒与卢庄的有些相象。
卢瑟一直以为,看一个人的能力,不仅要看他自己,也要看他身边之人。若是连身边之人都调教不好,一个个粗俗不堪,其人怎么会有什么本领可言!
“兄台请了。”他正准备寻个地方坐下,一群正在说话的士子当中一个人遥遥向他拱手。
“请了。”卢瑟也拱手还礼,这个人性子开朗,主动找他攀谈,应该是个喜欢表现的人物。
“在下陆子橘,姑州人氏,听兄台口音,似乎是远道而来?”那人道。
“区区卢瑟,来自大唐江州。”对此卢瑟并不隐瞒,他不相信万香殿还会将触角伸到这些急于邀名的年轻士子中来。
“大唐人士!”在场诸人听得这话之后神情各异,有肃然起敬——唐国一直是吴越的上国,吴越王对唐皇是执臣礼的;也有的夷然不屑——两国关系虽然还算好,但在这乱世中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
“看来品评的名声已经传到大唐了,九品堂再度中兴有望啊。”那陆子橘笑道:“兄台姓卢,莫非是江州卢氏子弟?”
卢氏祖籍原本不是江州,但自大天倾之后迁来,现在人们已经以江州作为卢氏的郡望了。卢瑟微微点头,对于这种以家族来相互恭维,他没有多大兴趣,因此并未接下来说客气话儿相互吹捧,而是笑道:“我等在此喧哗,只怕扰了主人清静。”
“无妨无妨,我虽然是第一次来,家中几位兄长早就来过,都说此中主人乃神仙人物,岂会怪罪我等凡人?”陆子橘大约是想结交大唐士子,缓步走了过来:“卢兄家学渊源,在学问上定然造诣极深,在下正巧有些疑问,还请卢兄指点。”
若是别人这样说,恐怕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