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的情绪感染了专家学者们,飞机上,专家团的团长,著名的政治经济学家王一飞对楚天舒说:“天舒啊,三江市的现状在我们国家的内地城市中很有代表性,我想,我们可以把三江作为一个试点,认真地找出一条适合三江发展的道路,通过实践检验之后,可以对全国的同类城市也有一个很好的借鉴。这个工作,我们可以帮你来做。”楚天舒完全了解这句话的份量,也就是说,如果几年之内,三江的工作见到了他们期望中的效果,那么将在王一飞教授等的运作之下,作为一种内地城市谋发展的新的经济现象而加以推出。这样的话,无论是对三江的未来,还是自己的未来,都将是一个莫大的机遇。
楚天舒看着王一飞,真诚地说:“王教授,冲您对三江市和我楚天舒的这一片情谊,我代表三江市五百万人民感谢您,有您和诸位专家的帮助,我们一定会走出有自己特色的三江之路的。”
王一飞微微颔首,合目养神,过了一会儿,说:“有些人白首如新,有的则是倾盖如故,楚市长如果不嫌我交浅言深呢,老朽就多句嘴。”
楚天舒连忙向王一飞靠了靠,道:“请不吝赐教。”
王一飞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楚市长学贯中西,不用我再解释了。”
楚天舒一愣,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他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通常情况下一句就是功高盖主,人必毁之了。王一飞的意思是叫他收敛锋芒,提防任远重!
这是楚天舒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任远重的事情他在省里就曾经听说,尽管楚天舒知道换了自己,肯定不会采取这样激烈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情,他一定会用一种比较有人情味的办法,既不能丧失原则,犯错误,又要借此机会让当事人对自己感激涕零、死心塌地,但是他还是非常尊重任远重的做法,对于任远重的境界,他一直抱着一种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态度,所以这次来三江之前一听到是要和任远重搭班子,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知道,历来市委和政府的主要领导不合的多数原因在于权力之争,前途之争。而他的想法向来是,只要把工作干好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的了,尽管在和一些人交流的时候,他们都曾经指出过这种想法的幼稚,但是以楚天舒的二十年的工作经历,把工作干好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尽管也曾经有过一些挫折,但都是因为一直抱定了这一条,所以最后总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至于前途,楚天舒知道自己没有那么高风亮节,但是既然任远重也是一个君子,那么就最终用实力说话吧。并且,楚天舒深信,这种竞争,即使存在于他和任远重之间,无论结果如何,也会是一种良性的竞争,是会对三江的事业有好处的。他们两个人的成绩,还不都是三江的成绩?王一飞可能对任远重不了解,按照一般规律提醒一下他。但是,既然老人说了,还是注意一下为好。可现在就想这件事也太早了,最快也要在三江干上三年吧?
周末的早晨,楚天舒一觉醒来,初夏的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他想起麦微曾经给他发过的一条信息,“你是玻璃一样透明的,阳光穿过了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再有几天,为期三个月的学习就要结束了,一直以来不愿去想的那件事情现在无可避免的突显在面前,真的是不舍啊,但是又必须要有所取舍。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不想失去的到现在为止没有丝毫损伤,这个时候如果还是下不了决心,事情恐怕就要向反方向发展了。那是楚天舒最不愿看到的事情,他知道,在自己目前这个情况下,行错一步,将满盘皆输,而这样的决定,同样也是对麦微的负责任。想到这里,楚天舒打开手机,拨通了麦微的电话。
阳光下的颐和园温暖亲切,没有一丝皇家园林的神秘和高不可攀,微风拂面,绿柳夹堤,几只剪剪飞燕在水面上追逐嬉戏。麦微紧紧牵着楚天舒的手,指着小燕子,问道:“还记得那年你给我们讲到江南景致的时候提到的那首词吗?”楚天舒回忆道:“二社良辰,千家庭院,偏偏又睹双飞燕……”麦微曼声接道:“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回眸一笑,深情无限。楚天舒伸手揉揉麦微的头发,道:“若是有一天小燕子飞回来的时候,发现主人的帘幕低垂窗门紧闭怎么办?”麦微敏感地看了他一眼,把头扭过去,不再作声。
公园里渐渐多了些摆摊设点的小贩,楚天舒拉着麦微走了过去,其中一个摊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彩绘木娃娃。摊主见来了顾客,殷勤介绍:“这是俄罗斯套娃娃,一套十个,可以打开,小的可以装到大一点的肚子里,一个一个装下去,最后十个娃娃就变成了一个。”楚天舒拿起一个娃娃看了看,嫌做工粗糙,又放了下来。摊主看到生意要黄,忙说:“关于这个套娃娃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看到没有,这是最小的,也是最里面的娃娃,如果有什么愿望就可以告诉她,然后把她一层一层套起来,她为了出来,就会使尽全身的法术帮助你实现愿望。小姐,当你的愿望实现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把她放出来透透气啊!”麦微马上被故事打动,楚天舒看看麦微的表情,摇头笑道:“给我们大小姐挑一套吧。”
心花怒放
俩人携手来到租船处,楚天舒交了押金,挑了一艘干净的小船,扶着麦微跳进船斗,是一艘机动船,楚天舒摆弄了几下,很快找到要领,驾舟驶向湖中央,瞬时间凉风顿起,飒飒有声,楚天舒得意地问:“怎么样?学得快吧?”麦微跃跃欲试:“让我开一会儿好不好?”楚天舒开玩笑道:“那可不行,这方向怎么能交到别人的手中呢?要自己牢牢把握啊!”渐渐松了油门,让小船在湖面上自由飘荡。
楚天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湖面上清新的空气,道:“真想像当年的范蠡那样,驾一叶扁舟,携美人归隐江湖。”麦微明知是说来让她开心的,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
楚天舒道:“很多年没有这样放松了。”
麦微道:“这不是你的乐趣,偶一为之而已。”
楚天舒放开方向盘,任小船在水面上自由飘荡。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拉过麦微的手放在膝上,随口说道:“我现在想到庄子的两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麦微微微一想,道:“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楚天舒用力紧了紧麦微的手,点点头说:“劳者、忧者也莫不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麦微心疼地拿起楚天舒的手放在脸上,说:“可惜我不能为你做什么。”
楚天舒闭上眼睛,不敢看麦微的表情,麦微越是这样越是在帮助他下决心。爱情实际上和其他的欲望没有什么不同,是要有出路的,是会升级的,永无止境。即使麦微的爱情也是一样。他轻轻的碰了碰麦微日渐瘦消的面颊,然后把手缩回来,睁开眼睛,看着麦微,说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等我回三江以后,咱们还是做好朋友吧。”
麦微一瞬间来不及收回的笑靥和惊愕的神情深深的扎在楚天舒的眼里,麦微的脸渐渐地涨红了上来,又一点一点地褪下去,接着,嘴唇上的血色也褪了下去,唇膏的颜色空空地浮在上边,好像随时就会掉下来。
麦微很快地回答他:“好的。”
楚天舒扳过她的肩膀,麦微的身子簌簌发抖,脸上却是淡淡微笑。
楚天舒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刮那些想了一遍又一遍的话,然后学舌一般道:“我们是不可能修成正果的。”
“我今后的路还很长,你的路也还很长,做个互相帮助,互相牵挂的好朋友,总会比别人强。”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想不想出国?”
“我也不想解释什么,感情的事无须向任何人解释。”
语无伦次。楚天舒干脆停下来,看看麦微,麦微也看他。
半晌,楚天舒看麦微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着说:“微微,也许有一天,我们老了,在阳光灿烂的花园里遇见,到那时,可以笑着问候一声:这么多年,你好吗?你说好吗?”
麦微重复他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们老了,在阳光下的花园里遇见……”神色悠然地想象着。忽然,麦微的口气变得顽皮起来:“不,我不会问候你,我会放我养的狗咬你!”
楚天舒还未反应过来,麦微已大笑起来:“逗你玩儿的。”
回头道:“走吗?”
楚天舒担心地看她,摇摇头:“陪你最后一天。”
麦微一如既往地面露喜色,拉住他的手,说:“那你请我吃饭吧,我饿了。”
楚天舒点点头,将船驶向岸边,一路上,麦微把头靠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楚天舒一片一片的为麦微挑出了菜肴里的香菜,麦微托着下巴看着他。楚天舒问:“怎么不吃?”
麦微道:“报告楚老师,想喝酒。”
楚天舒问:“喜欢喝什么?”
麦微指指饭店墙壁上正在做推广的韩国酒真露,说:“这种好不好?”楚天舒历来不喝韩国酒和日本酒,但是今天打定主意一切都随了麦微,于是笑道:“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
麦微喝得很快很多,楚天舒心疼地问:“你行不行?”
麦薇薇眨眨眼睛,顽皮地:“只有男的不行,没听说女的不行。”举手示意侍者再上。又问楚天舒:“最后一次,不至于把你喝穷了吧?”
楚天舒不再说话,只是找她放下杯子的间隙,趁机喂她吃口东西。
终于,麦微停下杯来,睁大眼睛看着楚天舒,是那种很小很小又懂事的穷人家的孩子看着商场的橱窗里心爱而昂贵的玩具时的贪婪而无望的眼神,须臾,大颗大颗的泪珠自眼中珍珠断线般滚落。麦微惨笑一下,说:“Gameover。游戏结束。”
楚天舒心内酸楚,柔声劝道:“微微,聚散离合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