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师傅果然手艺不同凡响,楚天舒的发质较柔软,不易成型,香港师傅坚持烫一下效果会很好,楚天舒怕烫得一脑袋卷,没法见人,坚辞不肯。后来何伟直说烫不好还可以变回原样,才勉强同意。结果烫完后修剪完毕,不但完全看不出一丝烫过的痕迹,而且自然得甚至不象刚刚剪过,但又显得人特别精神。楚天舒前后左右看看,十分满意。何伟拿出一张金色卡片递给服务员去结账,看看四边没人,道:“天舒市长,这回宋省长来三江,名为慰问,实际上是首次到三江检查工作,意义重大。看看那张日程安排,您已经有言在先,我就不说什么了,否则显得我何伟太没觉悟了。但是我还是想安排一个能体现出咱们政府工作特点和精神面貌的活动,届时邀请宋省长参加。”
楚天舒心底暗叫:“着啊!怎么我没想到呢?”偏过头看着何伟,感兴趣地问:“好啊,这是好事啊,什么样的活动呢?”
何伟道:“明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往年咱们政府都会有一个惯例,在这一天下班以后全市各个县、市、区的国税、地税、财政部门要把全年的统计数字报到市里汇总,次日由市里各个新闻单位向全市人民发布。”
楚天舒想想去年的情况确实如此,但这件事情主要由主管财税的何伟来管,他自己也就没有多上心。
何伟接着说:“今年我想换个形式,来个洋的。第一部分利用电视,整个汇总过程采用电视直播的形式,中间穿插着一些介绍我们今年各项主要工作的短片子,到底谁在田间地头的炎炎烈日下搞农业结构调整,谁在会议室吹着空调开会,也不用我们说,电视画面里都有。”
“第二,为了保证宋省长收看这次直播的效果,我准备在神峰酒店召开一个新年酒会,酒会现场装上一个大屏幕,全体班子成员陪宋省长共同收看。等汇总结果出来后,就开始游艺和舞会。宋省长刚从北京下来,听他们说,北京那些大城市,最流行这些各种各样的party,我们就给他来一个‘年终算账大party’。”
楚天舒下意识地看看手表,问:“来得及吗?”
何伟道:“我办事,您放心。”
次日清晨,任远重,楚天舒等市四套班子主要领导早早带车来到市界处迎候宋高明省长。任远重兴致很高地拉着楚天舒说话,何伟也趁机过来把晚上的活动汇报了,自然,何伟的汇报让任远重书记听起来既是一个宣传三江政绩的大好机会,又是一项形式活泼的新年活动,正好可以加深宋省长对三江的印象,沟通感情。任远重当即拍板:可行。楚天舒注意到,任远重果然看得出是新理的发,抹了不少发胶,吹得硬硬的,怕是昨晚也没洗头。穿了一件浅米色的西装,比平时显得年轻些。楚天舒忽然想起了麦微,麦微曾经说过,看电视上有很多人不会穿西装,穿西装的规矩其实并不难掌握:正式场合应该穿深色西装,系提花的领带,衬衫领子要和领带的结大小形状相配,领带应该正好搭到皮带扣的位置,衬衫袖子则要露出外衣袖子半寸,深色西装应该配深色袜子和黑色西装皮鞋,坐下时西装扣要解开,站起来最好系上等等。楚天舒知道麦微是委婉地提醒自己穿西装的礼仪,的确有些是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自麦微说过之后就再没出过纰漏。最近,楚天舒常常像这样一闪念间想起麦微,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但每次既不敢多想,更无暇多想。
远处传来开路警车的声音,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向路尽头望去。只见一列车队向这边疾驰而来,转眼就到了跟前。头两辆开道警车径直开过人群,第三辆车稳稳停在众人面前。宋高明不等秘书为他开车门,自己从车上开门下来,大跨步地走向以任远重打头迎上来三江市领导班子成员们。分别和任远重,楚天舒一一握手,这时,其他人也围了上来,省市两级电视台的摄像师,报社的摄影师纷纷抢占最佳机位开始工作。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
从这里的市界处回市里即使有警车开道也要一个半小时的路,宋高明看了看任远重和楚天舒,问:“你们两位父母官儿谁陪我坐车啊?”任远重心一沉,照理说,虽然他和楚天舒是同级别,但在这种场合,市委书记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宋高明既然这么问,自然就是想让楚天舒坐他的车了,坐车是小事,但这里面有一个很微妙的暗示,谁也不可能在小汽车里那样狭小的空间之内不讲话,当然,当着司机和秘书也不可能有什么私密的话,但最少说明他们私交不错。任远重想起宋高明刚到A省的时候,自己曾经问过楚天舒,楚天舒明确表态说从未有过接触,据自己了解,除了两次必要的拜会,楚天舒的确没有再去过省里。看来,楚天舒其人远远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坦荡。果然不出任远重所料,不等楚天舒退后,宋高明一把抓住他:“天舒你这是干吗?你是市长我是省长,我可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又不到省里请我吃饭,我到了三江你还躲我。想不想干了?”众人哄堂大笑,三江的干部尤其笑得会意。楚天舒并不多说什么,只是跟着大家笑。
游戏
坐到车上,宋高明主动说:“你别听我刚才跟你开玩笑,我这个人和你一个脾气,也不会没事一趟一趟往中央跑,我听说过你,我理解你。”宋高明只说了短短几句话,但是却是楚天舒自从政以来从领导的嘴里听到的最敞亮的话。长久以来,官场上的谋略已经外化为一种特殊的语言,就像三江老百姓常说的东西嘴巴南北听,但是不是所有的话掉个方向来听就对了呢?只怕也未必,这就加深了学习这种语言的难度,楚天舒曾经听过一个笑话,老鼠妈妈带着孩子们在游戏,忽然发现猫在逼近他们,通知孩子已经来不及了,鼠妈妈粗起喉咙大叫“汪,汪,汪。”猫被吓跑了。老鼠妈妈趁机教育孩子们,看到了吧?学好一门外语是重要的!对于官场中人,要时刻记着把俩种语言适时切换,才能像老鼠妈妈一样,既保全自己,又能达到目的。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都是这种语言的熟练掌握者,每天只能用这种语言交流,互相揣摩,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操练这种语言本身也就是乐趣所在。起初,楚天舒对此非常不习惯,但是环境的塑造人的力量是惊人的,渐渐地,楚天舒就可以很轻松的听懂这门语言了,甚至,只要愿意,他自己也可以操一口流利的官场外语,但是就在学习的过程中间,他发现,人们在骨子里还是喜欢那种说着老百姓能听懂的语言的官员,感觉亲切而坦荡,就像下属们评价中的自己,就像此刻自己对宋高明的感觉。但是,谁说得清呢?也许是官场外语的另一种说法,不过一个是英国腔,一个是美国腔罢了。
车子颠了一下,楚天舒赶紧收回一瞬间走神的思想,听宋高明接着说:“……像三江这样的速度,又没有特区当年那样的政策支持,在国内都是少见的。这是实实在在考验出了你这个市长的功力。”楚天舒闻言心里十分高兴,有司机和秘书在,又不敢表露出来,忙道:“这都是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下,任远重同志和全市干部群众……”宋高明挥挥手打断他,道:“天舒,你不要和我讲这些套话官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手下十八个市长,我现在个个都了解了,你只有我一个省长,怎么也不做些功课?那我告诉你,我喜欢说实话,干实事的人。”宋高明的言谈举止之间透着一种说一不二的霸气,是楚天舒所喜欢的,但是这样谈话,楚天舒无论如何也不习惯于当着别人的面进行,感觉就像当众接吻,甚至比接吻还要亲热一些的举动被人看见,就算看见的人装聋作哑,自己心里还是觉着别扭。但是又不能不接宋高明的话,人家那么大的领导,主动跟你一个市长示好,你还拿着端着,不是太过分了?楚天舒忙道:“有您这样的务实的省长,是我们全省干部群众的幸运。”还是像官话。但是这回宋高明好像没有听出来,不再打断。楚天舒只好接着往下说,因为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想好了重头戏放在晚上,从来没有怵过说话的楚天舒也有些乱,但是说了两句客套话,说到了三江的工作的时候,楚天舒立刻头头是道,神采飞扬起来,楚天舒从来没有见过像宋高明这样的喜怒全形于色的领导,听到高兴处,竟像孩子一样地直拍楚天舒的腿。楚天舒想,古人所讲的真人率性,只怕就是这样罢?楚天舒觉得今天一早简直是个意外。
最后,楚天舒总结道:“……我所设想的三步走就是这样的,第一步,是环境革命,城市建设是硬环境,政府职能转变是软环境,通过环境革命,不仅给招商引资创造了条件,同时也使三江市的城市整体获得了升值,现在三江的地价,房价都已经是原来的两倍还多。这一步,我们在过去两年已经基本实现。”
“第二步,是经济结构调整,这一步中,农业结构的调整我们起步的比较早,目前已经走向了良性循环的轨道。关键是城市经济,这次到东南沿海的城市去考察,收获很大,从三江的现实情况来看,大力发展非公有制经济是一条很好的道路,今后政府要放手发展但不会放手不管,要放开经营但不会放任自流,引导扶持非公有制经济成为三江的经济支柱。”
“第三步,是走向世界。要通过一系列的努力,使三江不仅能逐鹿中原,而且要放眼向洋看世界。”
楚天舒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想到宋高明有言在先喜欢听实话,于是老老实实说:“这一步至于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想法,但是会有的,先把第二步实现了再说,边走边看,摸着石头过河吧。”
宋高明听到最后,手一直按在楚天舒的膝头,连连点头:“有魄力,我没有看错你,我们现在有太多的政客,却很少见到你这样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