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制度还不够健全的时候就轻言反对现代清官,是一种对老百姓不负责任的形而上学。拍着良心说,哪一个人愿意放弃自己正常的生活,倾家荡产,颠沛流离地一趟一趟上访,看一张张冷脸,吃一次次闭门羹,就只为了给各级领导干部添堵?没有人!都是欲哭无泪,欲告无门,欲说无人听,欲死无处投啊!制度还没有可能保障每一个人的利益,又反对其他途径,衙门进不去,还不许拦轿喊冤,那不是把百姓往死里逼吗?中国的老百姓其实是最容易满足的,最容易感动的,他们要的常常并不是额外的权利,而只是现有的利益别被损坏,甚至损坏了也没关系,只要一个说法,甚至没有说法也没关系,只要别再受气。清官不是封建时代的专利,只要制度还没有完善到天衣无缝,老百姓就会永远呼唤清官,渴望清官。其实清官也好,制度也罢,根本不是有些人坐在书斋里想的那样是一种有此则无需彼的关系,说到底都是互相补充地代表着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的利益,心里没有群众,怎能做清官?心中没有群众,努力完善制度又为何来?这不是口号,而是一条最朴素的道理。想通了这一点,楚天舒就不怕有人笑话他学包公微服私访。
楚天舒笑道:“我知道平时你们有问题想找个地方反映也找不到,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见楚天舒这么说,村上的人倒不好意思起来,老长泰大声说:“楚市长辛苦一年了,今天到我家来做客,就让他好好过个年,谁也不许跟他这告状!”楚天舒笑道:“明白了,你们是要反映村主任的情况,他在这儿,没人敢说。”大伙嘿嘿地笑了起来,一起看向村主任。村主任急得红头涨脸,百口莫辩。
家常里短的拉了半天嗑,已经到中午了,楚天舒看出来这两个村干部都是老实人,倒是老长泰相当外场的,便对老长泰说:“上次来你们村参观的是你家的鳖塘吧,今天中午还不捞一只喝酒?”老长泰豪爽地道:“一只哪够吃,足足备下了三五只,只是乡下没好酒,自己酿的红薯酒。”楚天舒喜道:“好好好,二十多年没喝到红薯酒了,我来下厨露露手艺,好配得上你的红薯酒啊!”说着下了炕去灶上。
楚天舒看到灶上已经升上了火,大锅盖子盖着正在炖菜,浓浓的鳖肉味道顺着锅沿往外跑,细一闻,还有鸡肉的味道,知道是那道做鳖的经典名菜霸王别姬。看来老长泰是个灵光人,养鳖不光会养会卖还会吃了。楚天舒见灶台旁边还放着一套液化气炉具,生怕是为自己要来吃不惯灶火饭预备的,细细看了看,上边已经有了不薄的一层油渍,看来是用了一段了,这才放下心来,挽起袖子,在炉上炒了几个家常菜。楚天舒是很爱做饭的,通常只要他在家就不要甄倩下厨房,弄几个菜对他来说真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的事。可一旁的大姑娘小媳妇却都看直了眼,村里没听说有哪家的男人会下灶做饭的,别说村干部,就算倒插门的姑爷,没娶媳妇的光棍,也是等家里的女人做好了端上桌吃的,看看人家市长,炒菜炒得多麻利,一看就是在家常干活的,也不知道他媳妇前辈子修了几座庙,救了几个人,找了这么样的一个男人。
楚天舒突然发现众多嬉笑着的大姑娘小媳妇中有一个人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回过身来看到楚天舒正在看她,忙挤出笑脸叫了一声:“楚市长……”楚天舒心里疑惑,点头笑笑。忽然听的一声大喝:“小柱他媳妇,出去喂鸡!”却见老长泰走了过来,站在一边,脸色铁青。柱媳妇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堂屋。楚天舒只道是家务事,随了老长泰回屋上炕。
开饭时,甄倩和楚歌回到了屋内,楚歌刚洗了手,一边甩着水一边嗅着手,楚天舒把女儿拉到身边坐下,问:“好玩吗?”楚歌连连点头,却道:“爸爸,院里那条大黄狗怎么这么怪啊?我和它玩了一会儿,手上一股怪味,怎么洗也洗不掉。”大伙哄堂大笑起来,却没人说话。楚天舒笑答:“是它吃的东西的味道。”楚歌问:“喂它吃的什么呀?”楚天舒道:“不是喂的,是它自己喜欢吃的。”楚歌又闻闻:“它喜欢吃的?”楚天舒道:“是啊,有句话叫狗改不了吃什么的,就是那味道。”楚歌“啊”地大叫一声,在爸爸身上拼命蹭手,大伙笑成一片。
霸王别姬端了上来,楚天舒尝了一口,炖的火候极到,鲜美异常。楚天舒赞道:“长泰大爷,这鳖养得好啊,年关下肯定卖的不错吧?”长泰应了一声,一桌人却都沉默了下来。楚天舒何等细致之人,顿时放下筷子,问道:“怎么回事?”长泰头也不抬地道:“没事,喝酒。”楚天舒一眼看到刚才掉眼泪的柱媳妇也站在一边,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看到楚天舒说话,忍不住说:“楚市长,我就想问您一件事……”长泰啪地把筷子摔到桌上,柱媳妇立刻把话缩了回去,转身就走。楚天舒不快,问村主任:“你说。”
村主任刚要开口,老长泰拦住他,道:“我家的事,我自己跟楚市长说。”老长泰抬起头看着楚天舒说道:“楚市长您别见怪,我不想说是因为我不想让您以为我老长泰请您到家过年就是为了这事,这是头几天的事,在我打电话以后,如果我事先知道也就不会请您到家来了。”
楚天舒点头:“我相信,你说吧。”
老长泰问道:“您是不是最近下了一道命令不准吃野生动物?”
楚天舒怔了一下,明白老长泰说的是贝克斯一案后,他再次重申要严格执行野生动物保护的有关条例这件事,便点点头道:“不是我下命令,是国家有这法律。”
老长泰又问:“那您说,我养这鳖算不算野生动物?”
楚天舒失笑道:“你说是养的,怎么还能算野生的呢?”
老长泰不再说话,满炕人无不摇头。楚天舒心下已经明白了六七分,定然是有执法部门来检查,说老长泰家的鳖是野生动物,然后没收罚款了。果然,老长泰接着说:“二十三小年那天,县上农林局的来了几个同志,说楚市长下的命令,禁止买卖食用野生动物,就把满塘的鳖都捞走了,还说过了年就来罚款。”
楚天舒怒火中烧,饶是坑农害农,还要打着自己的旗号,野生动物保护条例已经是很清晰明确的法律法规了,尚且执行成这样,其他尚有模糊之处的政策、条例不知道会被解释成什么样子。好好的经,无奈到处是歪嘴的和尚。却听老长泰继续说:“说我们的鳖是野生动物要保护,那也成,哪怕他们把这千把只鳖都放生了,也是我老长泰的功德一件,可是没想到,他们把鳖没收了,拿到县上农林局自己开的酒店里面去卖,真是亏了心了啊。”
楚天舒大怒,沉住气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老长泰长叹一声:“我的亲侄儿就在这家酒店当厨师啊。”
楚天舒知道,这件事情很好解决,事实都是明摆着的,该退就退、该赔就赔,该负什么法律责任就负。但是他现在考虑的不是老长泰一家的事情,而是全市整个执法部门如何来依法行政的问题,是农民的利益怎么样才能得到保障的问题,看来,已经迫在眉睫了。楚天舒抬头看见一双双殷切的眼睛,都在等着他说话。
楚天舒想了想,对电视台的两名记者说:“你们不是要我送你们好新闻吗?还在等什么?”
老长泰一家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会一个劲的给客人挟菜,楚天舒知道女儿生性和自己一样,极爱干净的,看看楚歌毫无嫌弃之意,该吃什么吃什么,不禁喜欢非常。
两家人正聊的高兴,只见一个老太太颤颤巍巍走了进来,老长泰忙下炕扶她靠炕沿坐了。老长泰给楚天舒说:“这是我老娘。”
楚天舒忙道:“老人家给您拜年了。”
老太太咧开嘴笑笑:“有贵客啊。”
楚天舒问老长泰:“大过年的,为什么不一起吃呢?”
老长泰略显尴尬,干咳了几声,也不说话。老太太又是瘪嘴一笑:“他嫌我搞封建迷信给他丢人。”
老长泰只得说道:“我娘她平时爱给人算个命,批个八字什么的,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我怕她今天见到楚市长也……所以就让她到老二家先歇着去。”
楚天舒心想今天真的跟算命干上了,上午是楚歌讲了一路的星座,下午又遇到个批八字的老太太。还没等说话,楚歌先说道:“奶奶,给我算算我能不能考上大学。”
大伙一起看楚天舒,楚天舒笑道:“算算就算算吧,易经也是中国的国粹吗!”
老太太拉过楚歌的手捏了捏,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看了看,道:“这姑娘念书好啊。”此言一出,楚天舒倒有了几分相信,楚歌念书从小到大没操过心,难道真的写在面相上了?甄倩忙把楚歌的八字报给老太太,老太太瘪着嘴嘟囔了一番,很快说道:“好福气啊,这姑娘是文曲星下凡,别说考大学,是要考状元的,积福积善之门啊。”楚天舒夫妇听了知道不排除有意的恭维,可涉及到了女儿,还是禁不住心中大喜。
天蓝和小王还有另一个记者也忍不住央老太太算上一算,老太太给他们一一掐算,说起过去的事情,都连呼准确。天蓝求道:“奶奶给我算算什么时候能找到婆家。”引得哄堂大笑。老太太却不笑,说道:“姑娘的婚事难哪,还有十年的孤独之相。”天蓝噘嘴道:“十年都老了,还找什么呀,这不是逼着我做女强人吗?”
楚天舒和甄倩对视了一眼,甄倩拉着楚歌说:“陪妈妈出去透口气。”母女二人出了房间。天蓝等人见状,自然知道什么意思,也陆续离开屋中。
楚天舒有些不好意思,身为一市之长,竟然大年初一跑到乡下来算命,这传出去不成了笑谈。可是这些神秘的东西有时是有其自身的魅力的,就当个游戏,有时也不妨一试。
楚天舒想不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