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神了,瞧他们现在能把毁伤的皮肉骨骼重塑成什么样子。只要光线合适,也就是说,在差不多全无光线的时候,别人不大会注意到过去的坑坑洼洼、新绷起的脸颊和精心移植的骨头皮肤。真了不起,人人都这么说。人人,除了韦布。
独自生还(3)
小巷尽头,他们又一次停下脚步,全体蹲伏下来。韦布左边是泰迪?赖纳,通过摩托罗拉无线耳麦,赖纳联系上中心,报告他们C小队到达黄区,请求批准向绿区移动。绿区,即目标的“关键点”,在这儿不过是用个花哨名字称呼正门罢了。韦布一只手握着SR75,另一只手摸了摸低低挂在右腿边枪套里插着的特制。45口径手枪,还有一枝同样的手枪挂在陶瓷防弹衣上,那枝枪他也摸了摸。这是他的一套临战仪式。
韦布闭上双眼,预想下一分钟会出现的情形。他们会冲到门边,戴维斯在前,把他的炸药放在门中央,突击手们左手松松地握住闪光霹雳弹,冲锋枪打开保险,稳定的手指离开扳机一点儿,杀人时才会扣下。戴维斯会拔掉控制盒上的机械式保险,检查连接到冲击炸药的引爆线,寻找问题,希望一个也别发现。赖纳将向中心报告那几个恒定的字眼:“C小队到达绿区。”中心也总是用那一句固定回答:“待命,由我控制。”这句台词总让韦布耿耿于怀:他们干的这种事,难道还有谁真能控制不成?
在他整个职业生涯里,韦布从未听到中心的倒计时数到头。倒数到二,狙击手们便会交战开火,一群。308同时响起来,那声音颇有点吵人。紧接着,不等中心数出“一”,冲击炸药便会炸响,高分贝的飓风会将你脑子里的念头都淹没掉。事实是,如果居然能听到中心倒数完毕,你就有大麻烦了,它意味着冲击炸药没有爆炸,那样开工才真叫糟糕透顶。
门一被炸开,韦布和他的队友便会冲向目标,投掷闪光霹雳弹。这件装备的名字取得很巧,“闪光”使任何看见它的人暂时失明,“霹雳”会震破没有保护的耳膜。要碰上锁着的门,他们马上就能叫它乖乖打开:戴维斯会拿霰弹枪不大礼貌地敲敲门,或者用粘贴炸药,模样像条车胎皮,里面有C4炸药,绝没有什么门顶得住。他们会按精熟的套路行事,协调运用双手与武器,准确射击,像调动棋子一样思考问题。互相联系依靠触觉手势。攻打热点,确定人质位置,把他们弄出去,要快,要活的。有一件事你根本不大会想到,那就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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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可靠情报,他们要攻打的建筑里有一个以首都为大本营的毒品集团的整个财务部门。今晚这一网里估计有会计和统计员,对政府来说他们是宝贵的证人,如果韦布和他的战友们能把这些人活着带出来的话。这样一来,政府可以从各个方面对那些大头目提出刑事指控,还有民事指控。哪怕是毒品大王也害怕国内收入署的全面进攻,很少有毒枭向山姆大叔上税嘛。正因为这个缘故才召来韦布的小队,他们擅长杀掉那些该死的人,抓活口的本事也厉害得要命,至少要让这些家伙活到手按圣经,作证把某些大坏蛋关上很长时间。
中心的指令传来时,倒数计时就会开始:“五,四,三,二……”
韦布睁开双眼,镇定下来。他准备好了。心跳六十四,不用测,韦布就是知道。好吧伙计,金矿就在前头,冲上去,拿下来。耳机里再次传来中心的声音,批准冲向正门。
正是在这一时刻,韦布?伦敦僵住了。他的队友从隐蔽地一跃而起直扑绿区——关键点。但是韦布没有。他的胳膊和腿好像不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那种感觉正如熟睡时肢体压在身子底下,醒来后觉得所有循环系统都退出了那部分肢体一样。不像是恐惧或者怯阵,韦布干这种事的时间太长了。尽管这样,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C小队奔向前去。前面的院子事先被确定为到达关键点前的最后一个高危地段,所以小队进一步加快了冲击速度,同时向四方搜寻最细微的抵抗迹象。看样子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韦布没和他们在一起。他汗如雨下,全身每一块肌肉都拼命反抗把他定住不动的不知什么东西,韦布挣扎着慢慢直起身,颤抖着向前迈出几步。他的双臂双脚好像灌满了铅,身体火热,头痛欲裂,蹒跚着又朝前迈出一点,挣扎着来到院子里,接着,他脸朝下摔倒在地——队友们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抬头一看,正看见C小队飞奔向前——目标已在他们视线中,好像恳请他们上前攻打。还有五秒钟小队就要攻击目标。这几秒钟将永远改变韦布的生活。
独自生还(4)
2
泰迪?赖纳第一个倒下。倒下用了两秒钟,第一秒钟时他已经死了。另一边的卡尔?普卢默像被巨人用大斧砍翻似的倒下。韦布无助地看着密集的重机枪子弹上下飞舞,打在凯夫拉尔防弹衣上,打在人身上。接着,什么都没有了。好人不该像这样死,一声不出便静静死去。
机枪开火前韦布已经倒下了,步枪压在身下。他喘不过气来,防弹衣和武器像把他的横膈膜压扁了似的。面罩上有什么东西,他不知道那是泰迪?赖纳的部分残躯,一颗大得吓人的子弹把他的护甲炸出一个巴掌大的洞,崩掉了一部分身体,把这块血肉甩回韦布躺着的地方。牺牲的C小队的最后部分落到——真像是讽刺——惟一活着的人身上。
韦布仍然觉得瘫痪麻痹,肢体对大脑要求行动的呼唤全无反应。三十七岁就中风了吗?突然间,枪声好像使他的头脑清醒过来,胳膊和腿终于又有了感觉。他摸索着扯下面罩,翻了个身,脊背朝下,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宽慰地大喊起来。韦布仰面朝天,他能看见闪电刺破天空,枪声中却听不见隆隆的闷雷。
他没抬起手,而是向下摸着腰带,打开一只侧袋上的带子,拉出他的热成像器。即使在一片漆黑的夜晚,热成像器也能通过测定任何物体都具有的内部热像,重现裸眼不可见的世界。
连用热成像器也看不见,不过韦布能清楚地感觉到子弹飞过的气流痕迹,弹雨交织,从他头顶嗖嗖掠过。他还发现密集火力分别来自两个方向:正前方的屋子和紧靠右面的一幢废弃建筑。他用热成像器观察后者,除了碎成锯齿状的窗玻璃外什么都看不见。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些东西,身体绷得更紧了:各扇破碎的窗户后面,枪口在同一时间喷出火舌,条条火舌在射孔中横移,停顿几秒钟,再朝反方向横扫回来。枪管做着同样的动作,虽然他看不见,但知道它们就在那里,画着严密控制的火力弧线。
新一轮火力刚刚开始,韦布一个滚翻,脸朝下卧倒,从热成像器里盯住那幢原来的目标建筑。这幢建筑底层同样也有一排窗户,同样的枪焰,同样步调一致的弧形运动。现在韦布分辨得出机枪长长的枪管,在热成像器里,喷吐了大量子弹的机枪轮廓呈炽热的砖红色,可是却没有显示出人的形状。只要附近有一个人,韦布的热成像器就会钉牢他。他有把握,自己看到的只是某种远程控制火力点。现在他明白了,他的小队踏进陷阱,遭到伏击,敌人却没有一个人冒丝毫危险。
子弹射在他后面右侧的砖墙上,飞迸开来,韦布感到跳弹四面溅射,像硬邦邦的雨点。至少有十多次,转向的弹丸擦过他的防弹衣,好在它们的速度和杀伤力已经大大衰减了。他始终把没有防护的双腿双臂紧贴在沥青地面上。就算是他的凯夫拉尔防弹衣也挡不住一发直射——几乎可以肯定那些机枪用的是。50口径弹,每发足有黄油刀那么长,说不定还是穿甲弹。韦布可以通过机枪发出的超音速的哒哒枪声和特别的枪口火舌判定这些情况。还有。50口径弹的气流弹迹也是一种实在让人忘不了的东西,事实上,听到子弹过来之前你甚至能先感觉到气流劈啪一声。这声音让你浑身上下汗毛倒竖,好像闪电投下它致命一击之前的那一瞬间。
韦布挨个喊叫着队友的名字。没有回答,没有动静,没有呻吟,也没有身体抽搐,显示某处还残留着一丝生命。韦布仍旧喊着他们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失去理智的点名呼唤。在他四周,垃圾罐炸开,玻璃粉碎,砖墙不断被子弹剥蚀,像波涛汹涌的河流蚀进峡谷。这是诺曼底滩头,或者更准确些,是皮克特冲锋,而且韦布刚刚全军覆灭。
韦布不想死,可每次望见小队残留的尸体,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希望成为其中一员。一家人战斗在一起,也死在一起。这种想法吸引着韦布,他当真觉得双腿跃跃欲试,想一步跃进永恒。可是还有某种更强烈的东西控制住他,他趴着没动。死就是认输,认输放弃就是让其他人白白死去。
X和W小队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不缘绳速降赶来援救?俯视院子的屋顶上的那些狙击手一下来就会被子弹打个稀烂,可C小队过来的那条小巷两边屋顶上还有其他狙击手,他们可以吊下来。中心会给他们绿灯放行吗?可能不会,如果中心不了解情况的话,而他们是不会了解的,连韦布自己都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正身处局中呢。可他又不能呆在那儿等中心拿定主意,直到一颗流弹飞来,把韦布的小队彻底扫除干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独自生还(5)
他感到一阵恐慌笼罩自己,尽管有多年的训练,专为把这种弱点从思想中清除出去。行动,他需要做点什么。他的耳塞式麦克风丢了,韦布扯下用尼龙毛刺式粘条贴在肩上的摩托罗拉便携对讲机,按下按钮,冲它大喊:“HR本垒打的缩写。14呼叫中心,HR14呼叫中心。”没有回应。他切换到后备频道,又换到通用频道,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看看对讲机,心头一沉,对讲机在他摔倒时砸坏了。韦布匍匐前进,爬到卡尔?普卢默尸体旁。他正扯着普卢默的双向对讲机,什么东西在手上撞了一下。他猛缩回来。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