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看见屋梁是方的,东房门是木头的,西房门是毛竹片的,大概是给我们做橱房的,东西头前面各留了一个不垂直的土窗,两头房顶上还留了一个天窗(用片玻璃插上去的)。地做
得平平的,土墙平而结实。瓦工又把它泥得很平滑,就是未干。虽然它是草衣土骨,但我心坎里高兴,因为它毕竟是我们的小天地。
刚到家,月圆关心地说:“你怎么到现在的,太阳晒坏了吧,我很饿已经先吃过了……”
“你饿当然先吃,无需等我,我刚才去看房子的,搞得还不错,丽丽亮亮的。”
“我昨天去看的,就是锅灶没有搞。”她把麦仁饭装好放在桌上。
“你不懂,我们不买锅,瓦工不好搞,他们不知锅大小,要把这两张锅拿去画圆才行呢。”
“把这两张锅拿去就是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拿去,我们不吃饭吗?我和队长已经讲过,过鬼节后再去住。队长说,干脆十六带热锅带搬家,‘两场小麦一场打’
";。。。。。。";
“十六还有两三天了。”她低头发愣用双手顶着下颌。
“我看你这副模样,一提到搬家就没精打彩的。”我悄悄地又问她:“几天前,我说房子建好了,过几天就搬了。你听了后连午觉都没有睡,我醒来后,你坐在那里发呆,你有什么话告诉我,不要紧;王大妈家又没人在家;没有第三者听见。”
她没吱声,牙齿猛咬着指头,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桌面。
我又说:“你说呀,我是你的姐姐,又不是外人,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内心里挣扎是件很痛苦的事,懂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缓缓摇着头,面颊上露出无法自拔的表情,幽幽的,冷冷的,“坏就坏在志强这小狗东西身上,他好像天天在我脑里转来转去,不但排除不了他,而且在我心里越来越有位置了。这么倒霉,这一辈子怎么遇上他的。要不是他,我真的安安静静的生活,除了父母之外,真正什么心事都没有。”此刻,她猛咬了几下嘴唇,坚决地说:“离开他,离开他,永远离开他,永远把他‘埋’掉”,搬迁新居后,决不踏他家半步,在任何场合之下都不看他,重新振作起来,表面上的我,一定要压倒内心的我,循规蹈矩重新生活……”
她讲得太矛盾,太辛酸,太任性。脸上明显地写着一些焦灼与不安。此时此刻我知道,失恋人就如老柳树,表面上枝繁叶茂,内芯全被虫啃空了。当爱神来时你无法抗拒,无法不接受,因为它的力量是那么强大,那么强烈。似巨浪像狂风,一刹那就来到了,当你发觉时,已陷得很深很深,无法回避,深得无法自拔。此刻,我面对无奈的她,只能劝慰:“我理解你,帮助你解脱。你休息去吧……”
鬼节七月十五的清晨,太阳刚出土就被黑云挡了一下。我们在田里薅草时,李大婶对我说:“今天太阳跨门槛有雨等不到晚。”虽然太阳在云里挣扎着,一会儿亮一会儿黑,但天还
是闷热得很。到了塘边水腥味扑鼻,鱼儿乱跳……。到了中午,满天黑云像一口锅压了下来,笼罩着大自然,闷闷的雷声震荡着万物……
饭后,我依旧拎着篮子跨出门槛……
“你还铲草呢,你看西南面天已黑下来了,又是雷轰轰的。”王大妈收着凉晾在外面的衣服侧身对我说。
我仰头看了看:“可能暂时下不来吧,吃饭前就变天了。”
“素兰。不铲就不铲,恐怕是要下雨。”月圆忙着猪圈对我说着,“你把鸡子先关起来。”
“小强快出来,甩两把镰刀在房顶上。”
“你是唯心主义”志强出来对大妈低语,“不怕她们好笑,是封建迷信。”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怕我们好笑干嘛?”一会儿,他甩镰刀上房,给我们解释:“这是我妈的老古懂,老迷信,说七月‘小白龙’回家上坟,沿途碰到什么抓什么,用这刀割它尾巴,它就不敢来了。”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月圆笑着说,“难怪家家房上有镰刀的。”
“替我们房上甩两把,志强。”
大妈瞪了我一眼:“你这姑娘才呆呢,你们我们不是一家吗。”
突然电光一闪,沉雷似乎冲出了乌云的重重包围,“咚咚咚咔啦啦”雷电似一柄柄利箭刺向大地各个角落。稀稀拉拉雨点打在地上的印子有铜板大。一会儿,呼——呼“小白龙”
似乎以排山倒海之势而来,显示疯狂的神威,整个房子都被刮得摇晃呻吟和挣扎,顿时蝉儿禁声,苍蝇逃走,就连蚊子也躲了起来。那雨水就像从天上倒下来似的。我们关上门。月圆
还数着小鸡,我到了房间里。
“素兰,快帮我顶门,这门闩可能吃不消。”月圆在疾呼着。
“。。。。。。”
我急忙跑到堂屋:“这风真大,只好搬大桌子来顶。”
若干条“小白龙”翻山越岭在村子里盘旋着,把我们的门撞得轰咚轰咚的。月圆双手捂着耳朵随在我后走进房间。颤抖抖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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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害怕,风这么猛的,雨又不留情,还要把房子打坏呢,你听这响雷还要伤人……”
“啊呀,你看床上已有水了。”我顺手拿脸盆接漏下来的水珠,顿时发出声音:“月圆,这节奏声才好听呢。”
“还好听呢”她苦脸指着地上“你看这几处也有水了。”
“我还没有注意呢,快,还有脸盆脚盆。”我又看从耗子洞里淌进来的水,“你看,真没办法了,这老天太没数了。”我又拖着她:“到堂屋去,这里不能呆了。”
“不好,不好,妈,你来看,二瘌家房子被掀了,李大婶家也是的。”志强在那边惊慌地说,大概是从窗洞里看见的。
“靠菩萨,靠菩萨,老天爷,不能这样。”大妈在那边祈祷着,“老百姓太穷了……”
月圆一动不动地坐在凳上,双手捂着耳朵。我站在窗洞前望着外面,银蛇般闪电与“咔喳喳”的雷电交替地响着亮着,似乎想炸毁世界上的一切,可怜二瘌家,李大婶家的人在屋顶上猫着腰在拼搏……
“可能还不止他们两家,还有小兰他们那几家肯定被掀,‘小白龙’、‘小龙王’你们专跟穷人家斗……”志强说。
片刻,大妈嚎哭地说:“不好了,小强不能看书了,你来看,公房南头倒了,我又看不清好像在那里有……”
我又看不见公房,被麦秸垛挡住了。
“你怎不早说,队长一个人可能忙死了。”只听门“咚”的一声,志强箭似地冲出,“这一下灾难大了……”
一场狂风暴雨持续了好长时间才平息。风雨一停,耀眼的太阳斜斜地挂在天空了,气温明显下降了好多,把饭前的闷热赶走了。但天的东南角上依然有着乌黑的云团,那云层里
夹着轻微的闪电,但天的东北角上出现一条月弯型的彩虹。举眸远望一块块低洼的田被水埋没了一样,有的田块还剩看寸把长的秧梢了。虽然在我们这里通称后山区,但这里地势较低,所以高处下一滴,低处水一瓢。
傍晚,我到那边:“志强,公房倒了,我们那房子怎么样呢。”
“你太呆了,新房子被风掀了,我们这些房子早该完了。”
“你跟他吹什么。”月圆进来站在一旁“快过去整理整理,明天立即搬家。”
“明天搬家,我来帮你们忙忙。”他眼睛对她溜了圈。
她垂眉,冷冷的:“不必要,无需劳你大驾。”
“……”
“王支书,她们在我家玩呢。”未跨门槛大妈转脸对外说。
“大妈,是王支书找我们吗?”我诧异地问。
“你听,他们已经到门口了。”大妈进屋说。
紧接着,就听见李队长的声音:“……她们住在这里确实受挤,两间房子又不太大……”
我们立即迎出去。他们已经进了我们的家。
“噢,小吴小李啊,在王老太家玩的吗?”王支书迎视着我们,那胖胖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是的,没事干串串门。”月圆忙把凳上的水珠擦净,打着手势,“你们坐,没有东西招待你们,我们又不会抽烟。”
王支书先坐了下来,把小狗头包放在大桌上,那不太白的老头衫紧紧的套在他那胖胖的身段,黑裤头下是双草鞋。大腿自自然然叠在二腿上,这显然是个大队干部做工作的架势。
“招待,不要你们招待唷。”李队长嘴角一弯,用脚指着说,
“把这块‘养鱼’的地方用灰扫一扫,脚踩上去难受死了。”
“明天反正搬家了。”我扫着说着,“再说,我们懒人说懒话“不懒,不懒。”王支书看了队长后又对着我说,“听他说你们养兔子、养鸡子,还养了两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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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头猪可能长得不小了吧?”队长问我。
“我们计算过,有一头长半斤一天,有一头长四两一天,小的已有八十多斤了,两天前秤的。”我笑着解释。
“队里有人提意见,说我们用集体草机草糠。”月圆从房间里捧来煤油灯放在桌上,“下年我们不养了……”“养,一定要养,是不是啊,啊—”王支书正色地说,“搞家庭副业一定要搞,哪个有意见,就叫他到我那里去提,上次开队长会议,专门表扬过你们,有着扎根农村的决心,能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真正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了。老李啊,那天你听见了吧?”
队长与他面对面坐着,笑呵呵地连连点头:“是的,是的,王支书不像一般土牛木马的,站得高看得远。”“我最怕人有红眼病,人家知青,一点点副业没有,就能生活了吗,光靠分点口粮,零用钱也没有,人家总不能回家跟妈妈老子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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