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巴,别开枪!”
一声过后,上百头野猪突然像溃口喷涌而出,三十多匹猎狗想都没想就像三十几块紫色石头,与那“黑浪”交汇了!黑、紫两条巨浪冲撞出一丈多高的“浪头”,猪摔狗跌,山谷里终于响起了久违的厮杀声,野兽与家兽展开了浩浩决战!
“闷(命)!闷(命)!”
舒耳巴不知怎么身上到处流血,提着枪搜寻那个金牙女人——今天他豁出去了,他最大的敌人就是对准那个女人,让儿子糟蛋得了缩阳症的女人。可他定眼一看,在一片惊呼声中,两头猪一头一脚衔着那个女人跑了,女人身子离地,手上还拿着砍卷刃的菜刀,嘶声乱叫“救命”。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转身去看师傅白秀,白秀和师兄扈三板以及文所长,却张着嘴巴看呆了。
的的确确,猪衔人跑了。白秀活了快九十岁,只见过熊和虎衔人,没见过两头猪抬个人走。就是活了一百多岁的宗七爹也绝没见过啊!宗七爹在山上拼命地擂梆鼓,身旁的鲁瞎子就高声地喊着退猪的歌:……立起五台山一座,蛇见不抬头哪,虎见不伤身,蛇隔千层草,虎隔万重山!一隔红毛老祖,二隔扫路土地,三隔妖魔鬼怪,四隔山精木魅,还要隔你这吃糠咽菜啃虫蛇蚂蚁放瘟屁拉臭屎一生一窝个个凶丑怪相身披野鬼蓑衣黑煞煞的野猪呀!……
人已衔去,如何能隔,死了人那可就事情大了。文所长急得直跳脚,站在一块高岩上朝扈三板大喊:
“救人要紧!给我救人!”
扈三板哪敢朝猪打,猪等于是绑了个票挟了个人质。何况还有那狗与猪正杀得难解难分。
文所长喊叫没人听,他抬手一枪,打中了一头猪,没死,猪扎进猪堆里不见了。一杆火牙子搂响了,一阵拼命的硝烟子弹就像狂风朝猪们卷去。野猪闻到硝烟,更加疯狂,毫不退缩,迎着硝烟向打匠们扑了过来!那搂火牙子的回头就跑,边跑边填着火药滚珠。滚珠簌簌地往地下掉。
又一杆铳响了。扈三板的双管猎枪也响了。文所长看到,他们是在护着有些呆笨的白秀老人,把他拉向文所长站的高处。
就在这节骨眼上,那舒家的糟蛋小子不知从哪道石缝里蹦了出来,手举着一杆锈迹斑斑的土铳,大喊道:
“姨!我救你来了!”
就见这不要命了的糟蛋逆向猪潮,一张脸像个扭曲的大红薯,几根稀软的头发像菜叶子,眼珠牙齿突出三尺开外。可猪们一下子把他抬起来了,又淹没了。他爹舒耳巴一见此景,魂都吓没了,抱着头喊唤道:
“我的儿呀!”
好在几个人把舒耳巴拉住了,不然又一个人将被滚滚猪潮吞没。
打匠们打不能打,只有吹起惊天动地的牤筒,唆唤着狗与猪搏斗。
狗是天底下最烈性的狗,赶山狗,山都赶得动的。狗知道主人们遇到了麻烦,就要献身了——那也不在乎!狗们在冲入猪群中后就要拼了命救出那个糟蛋,那个被猪蹄猪嘴蹂躏的糟蛋。舒家的狗炸弹现在完全像一颗炸弹,又抓又咬,想排开一个保护糟蛋的空档,其它狗此刻都跟上了它这个“叉子”,那紫花倒不见了。一排救人的凶狗与一群恶猪狂咬,得气势者得天下,得气势者得性命!那猪哪甘示弱,你咬我戳,你戳我抓。狗有牙和爪子,猪有两口牙——本牙和獠牙,天下罕见的恶兽!狗啃猪皮,啃猪卵,啃猪眼,猪Bi;狗被猪咬成了皮筋,咬成了棕丝,咬成了葫芦——没了耳朵,断了爪子,舌头落地,肚皮开花。狗肠、猪肠,搅和缠绕在一起,在石头上、树枝上挂拽着,扯绊着,一片呜咽,一片惨叫,一片狂吠……
第四章 野猪群(13)
一头猪咬瘸了,没了方向,跑过来倒在地上抽搐。打匠一拥而上,用刀乱砍,砍得那猪嗷嗷乱叫,鲜血迸溅,身首异处。打匠们又去敲那凶残的獠牙,敲断了,就朝猪掷去。
舒耳巴狂喊救他的儿子,白秀已将那无准星的老枪贴上凹陷的脸颊,大家看到师傅终于要下枪了,白中秋却在拦他爹,爹误伤了糟蛋更是不得了。白秀哪服中秋,好像横了心要打出这一枪来救糟蛋,还听见白秀在向糟蛋喊:
“闪开!糟蛋!”
“还不如把白椿啄!”白秀听见儿子白中秋恶声讽刺说。白中秋就将白椿的手引向爹的那枪管。也许白秀还真不敢打了,就真的半推半就把枪让给了瞎眼的孙子。祖孙三代一起摆弄这枪,你拉我扯,枪就响了!瞎眼的白椿手上的枪说话了,火药像一条毒蛇游去,一头猪应声倒地,打在眼睛上,从喉咙里发出了带血的哀叫。有人高声欢呼:
“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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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糟蛋从猪群和石缝里爬起来,手上竟举着一团血糊湖的东西——那东西高挑在一把猎刀上,喊道:
“姨!药有了!药到手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向那被猪衔去的女人奔去,就像一匹发了情的驴子。
奇怪的景像这时候发生了:也许那女人听到了糟蛋的说话,突然从猪嘴里挣脱出来,精赤条条的,就向糟蛋迎来——这可真是死里逃生啊!
糟蛋手举那血淋淋的还在跳动的猪心肺,野猪群闻见了同类的惨烈血腥,等于是自己身上在淌血,自己被剜开了胸膛,不用喝唤就向糟蛋和那光身子女人撞去。几十头猪啊!那些披坚执锐的古代武士般的猪,每个背上像背了黑棺材,就是来装人的亡魂的。
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糟蛋家的那只狗炸弹,这时一跃而起,将糟蛋手上的猪心肺叼了过来,衔上就跑。
——这是在引开猪群,好忠义英勇的狗!
果然,猪就跟着那血淋淋的心肺跑,管它是人是狗。狗叼着心肺往峡谷深处奔去,糟蛋这时跳上一块石头,脑壳好像清醒了许多,又往树上爬。紫花带着一群狗去增援炸弹。
炸弹往哪儿跑啊?聪明的炸弹,往罗大拐和扈三板设的“仗口”跑。扈三板他们早就埋伏好了,炸弹将猪引入“仗口”,双管猎枪一打一个准,猪倒下了几头,就炸了锅,不知道这枪为何如此厉害。就拢了猪群往一个隘口跑。可那里峡谷逼仄,还要上一道坎。文寇所长与白秀一起带着人就去追撵。
猪进了一个山洞。山洞口荆棘丛生。大家集中了一下电筒,再扎了几个火把,将药和子弹填满了枪膛,并且不紧不慢吸了一支烟,就劲抖抖地钻进洞去追击。
洞越追越深,越追越开阔。洞中有山,有水。最后,越追越亮——洞穿啦,是个穿洞子!一道蓝幽幽的光像一道瀑布泻了过来,猪全跑啦!
文寇所长悔死。作为县民俗学会会员同时也是省洞|穴探险者协会会员的文寇所长,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他的努力白费了。自己掏出的四五百块钱激励起来的斗志完###蛋了!
第五章 雪山咒语(1)
一
白云坳的打匠们从清风峡谷铩羽而归的当天,白中秋发现他的患健忘症的母亲白娘子因为忘了做饭,已饿得皮包骨头,牛因为放养,还能吃到一点草,而圈里的那头母猪,已经把柱子啃穿了,腰下的两排|乳头像两排绳头子,看见人,就张着牙齿要来噬咬。
父亲白秀梦游,他就想着快去请郎中来配药,并要儿子白椿去镇上把白丫儿叫回来,让她伺候两个老人一下。
话分两头。
先说白椿摸摸索索往镇上赶去,路上走着,就见前面一个人在骂骂咧咧,全是骂白云坳子打匠的话,什么混蛋、###、毬子、卵弹琴什么的。听清楚是文寇所长。白椿害怕路上遇见野猪,现在就不担心了,就说:
“跟所长走就不怕野猪了。”
文寇所长说:
“还有蛋毬的野猪,都被你们哄闹跑了!没一个是东西。”
白椿脸就红了,有些尴尬,说:
“就为这骂哩?猪确实不比往昔。”
文寇所长把手上拿的一些东西叮哩哐啷往白椿背篓里放,说:
“什么###东西,就算我对你们崇拜得五体投地,也不能这样作贱我呀!……回去我就等着受处分咧,带领一群打匠猎杀省二级保护动物……”
“哪个处分你,崔镇长?”
“他有这个权力!听说省林业厅已坐镇宜昌,研究捕杀方案,整个鄂西都在闹野猪。他们杀才叫杀,咱们杀不叫杀;他们杀是为民除害,咱们杀是犯罪——真倒霉,跟你们这一群乌合之众,卵的用都没有,只见识一下场面,个鸡日的,场面还是蛮壮观的,差一点咱把小命都赔上了……”
白椿背上有些沉,便问文所长拿些啥。文所长说:
“还不是缴获的猎具。光钢丝套就几十条,铁猫子三副,垫枪两支。嘿嘿,撞上你了,有个背篓……”
到了镇上,去镇长家一打听,镇长去宜昌开会去了。带那个疯狂生长小儿的是另一个大妈,说是临时带的,白丫儿回家休息去了。白椿就又往林场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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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艰难去了林场。一问,三伯三妈告诉他,白丫儿并没有回来,那去了哪儿呢?三伯三妈着急得不行,心想怕不是半道上出事了?三伯白端阳立马就与白椿去白云坳。回到家里也没白丫儿,白椿的爹白中秋去请郎中还没回,白秀尚好,在田里收拾没被野猪啃干净的零星苞谷。白端阳又和白椿一起往镇上赶。
在镇长家询问那代班的保姆和那憨儿子老拔子,保姆猜想白丫儿是跟开会的镇长一起到宜昌玩去了。这更急坏了白端阳,明明是与镇长到宜昌玩去了,为什么给那保姆大妈说是让她回家休息?这妮子该不是……就不敢想了,一个没老婆在身边的男人,又是个胆子忒大的乡镇干部,这不要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吧?白椿也这么想,而且还更强烈,预感更强烈——瞎子总是有特殊的嗅觉的。就说快去镇上看联不联系得到崔镇长,看白丫儿是不是在他身边。可走到镇政府门前的那座晃晃悠悠的吊桥头,白端阳就踌躇了,就说:“那这么一闹,不就公开了么?事情就会大了,他镇长完了,咱白丫儿也完了。”白椿问啥完了,白端阳不作声,就在街上来回逡巡。碰上了文寇所长。白椿就说问问他,白端阳拉住白椿说死活不能问的。叔侄两个束手无策,唉声叹气。白端阳就拉着白椿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