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阿彩指挥能力的最好证明。杭九枫不想在这件事上哕嗦,傅朗西不在,独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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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的事就该他说了算。他毫不客气地表示,马鹞子蓄谋已久地想打独立大队的埋伏,
结果反而被他赤手空拳缴获了一支冲锋枪。谁不服气,也可以去马鹞子手里夺一支
冲锋枪回来给大家看看。
“九枫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真正打仗打成精怪了。我再问一句,这么长时
间有谁大明大白地回天门口睡过安稳觉?我替副指挥长在大家面前作个保证,不出
三个月,一定要让你们回天门口,过几天富人们的幸福日子。”阿彩一开口,四周
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不!再等三个月,枕头里的瘪谷都会长成秧苗。”杭九枫一分钟也不耽误,
马上带着独立大队下山。在路上,仍有人在喋喋不休地为阿彩叫屈。
“卵子说多了舌头骚!”杭九枫提高声调骂了一句。说话的人便将自己的意思
往深处推进一步:又没有其他人可以管杭九枫,索性当指挥长,阿彩的职务也就用
不着改变了。杭九枫不再骂人,耐心地讲了一个故事。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被政府
军打跑后,用留下来的队伍组建的第二十五军,也没办法坚持到今日,幸亏有个高
政委,将几支游击队往拢一凑,又成立了第二十八军。按道理,高政委是当然的军
长,他却宁肯只挂政委头衔,执意将军长之职留给一直与之联系不上的共产党中央
委员会任命。
“对于独立大队,傅朗西是永远的指挥长和政委,他在这里也好,不在这里也
好,我杭九枫永远只能当副指挥长,她阿彩永远只能当副政委。”
七 七
中了埋伏的马鹞子一口气杀了四个勾结独立大队的嫌疑人。
砍下来的头用棍子穿着竖在上街口外的大路旁,没有头的身子往沙堆里一插,
站在下街口外。还不到睡觉时间,镇长段三国就将家里的灯吹熄了。马鹞子不让常
天亮夜里练习说书,也不让段三国出门打更,故意造成一种死寂之相,吓唬所有的
人。
在漆黑的凌晨,那盏在紫阳阁窗后孤独闪亮的煤油灯也被拧得时明时暗。对于
已经临产的雪柠,这样的光芒还算够用。绵绵不尽的呻吟随风而来随风而逝。林大
雨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声音,站在街边将紧急要做的事丢在脑后。紫玉有意挺起肚
子走到他面前说:“我生孩子之前也会这样叫的。”他才趁着好风,放了一串响鞭。
转过身来,林大雨点燃洪炉里的引火柴,同时用另一只手舒缓地拉动风箱,那些经
过专门挑选又干又黑的木炭被松毛柴毫无悬念地烧旺后,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
章地该由徒弟做了。
清晨的鞭炮声引来马鹞子:“手艺人的名堂真多!”杀过人的马鹞子心情大为
好转。他放弃了往街边小溪里屙尿的念头,却也懒得接受新来的长相奇丑的铁匠的
讪笑,将正要解开裤子的手收回来捂住嘴巴,冲着铁匠铺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哈欠。
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没有别的发亮的东西。冬天还没有到,几只猫就在绕着
天门口一声声地叫春。
住对门的几户人家搬来的时间也不长,虽然与先前死去的那些人家没有传承关
系,做的生意仍然一样,或者缫丝,或者养蚕。
依次排来,整个下街,除了剜瓢暂时无人继承,各行各业都有新人来做。重新
捡起铁匠手艺的林大雨来得最晚。此前在天门口露面的几个铁匠,已经陆续离开了。
没有人强迫,来是主动的,走也是主动的。无法在天门口扎根的原因也大同小异。
铁匠铺并不是说开就能够开的,下决心之前,一定得将铁匠担子挑来试试火气。铁
匠这一行最不爱挪动,也不知是何原因,一到新地方,风箱里进风出风都没问题,
却吹不旺洪炉里的炭火;或者是火焰看上去很旺,想将生铁烧透非要消耗两到三倍
的木炭;更蹊跷的是生铁烧得像那烤熟的糍粑,却经不起大锤打小锤敲,多一下敲
打就成了豆腐渣。一个铁匠一块天,到头来靠的还是硬撑硬打,更何况天门口街七
是手艺人做梦都在想着的福地。
一个铁匠来,一个铁匠走。
林大雨受伤之前,好不容易有个铁匠在天门口站稳脚跟,铺子里一盘洪炉都忙
不过来,正要砌第二盘洪炉。林大雨在天堂受到打獐子的连环地铳暗算后,阿彩就
找他谈心,伤成这种样子对个人肯定是坏事,对独立大队却是天赐良机。到天门口
街上填补死人空缺的那些手艺人,都是段三国精心挑选的,但是两面三刀有余,赤
胆忠心不足,必须有林大雨这样的骨干打进去,将独立大队的根扎深扎牢。阿彩要
林大雨办起来的铁匠铺,实际上是替独立大队传递消息的交通站。面目全非的林大
雨回归老本行后,将一把新打的菜刀挂在打杵上,站在铁匠铺门前大声吆喝。这是
铁匠这一行的行规,对付找上门来挑战的同行,只能用相同的刀刃当众互相对砍。
林大雨的菜刀是用炮弹壳打制的,轻而易举地将对方的菜刀剁成了锯齿。三天之后,
林大雨挑着家当带着妻子紫玉和两个新收的徒弟再来天门口,下街口的铁匠铺已是
他的了。
鞭炮一响,林大雨的洪炉就开始呼呼啦啦地冒烈焰。依照天门口的规矩,铁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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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开张的当天,只给各种刀具淬火,并且任何报酬都不收。天还没亮,同为手艺人
的邻居们就将铁匠铺挤满了,街上还有不少站着没进屋的。抢在最前面的一向是木
匠和篾匠,重的斧头,轻的凿子,宽的劈刀,窄的弯刀,锈蚀斑斑地摊了一地。
正热闹时,站在后窗边的紫玉回过头来说:“要出事了!”
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窗外闪了一下。林大雨心里闪出和独立大队有关的念头,
嘴里却说:“莫乱想,是来凑热闹的。”
林大雨用铁钳夹起一把已经烧好的篾刀,伸进那桶用黄泥拌过的水里。一股青
烟要散没散之际,林大雨一挥胳膊,将篾刀搁在铁砧上。借着炉膛里的火光,他一
会儿眯着眼睛细看,一会儿挥着铁锤猛烈击打,估摸着将变形的部位校正过来了,
再将其重新投入洪炉。“轻点!”拉风箱的徒弟一减力,炉膛里的炭火立即暗淡下
来。放在炭火上面的篾刀还没有红透,就被林大雨夹起来,往旁边那桶没有黄泥的
清水里蜻蜓点水般淬了一下便拿起来,片刻之后又淬了第二下,这才叫一声:“铁
匠铺的东西都有牙齿,小心它会咬手。”扔在地上的篾刀要等到第三把刀具淬过火
才可以拿在手里。
篾匠存心要当众试试林大雨的手艺,骑马一样将早已备好的一根竹子架在大腿
根上,用那还没磨白的刃口往竹节正中一按,只听见“叭叭叭”一连串响,竹子已
从头到尾裂成两半。
大家正在齐声叫好,阿彩领着几个女人突然从窗口跳进来,用枪指着不让人声
张。
林大雨装作不高兴:“好不容易选个生意开张的好日子,你们却跑来了,难道
打仗就不用选日子吗?”
阿彩压低声音回答:“不选日子就不会今日来!”
从上街口传来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有人哆嗦着尖叫:“铁沙炮,是铁沙炮!”
“要打炮也得先开枪呀,难道你们没有派人侦察一下,雪家的娇娇女正在生孩
子哩,万一吓抽了筋,两条人命就没了。”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紫玉,双手捂着自
己的腹部,替雪柠担心只是借口,其实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阿彩指着各个位置让手持武器的女人尽快埋伏下来:“真奇怪,你这铁匠铺还
没赚到钱就同情起富人!别以为只有你晓得女人生孩子痛在哪里!”
紫玉顶撞:“爱穿花衣服,就不要出门逞英雄。”
“是不是觉得我们打不赢这一仗呀?”
阿彩忍无可忍的样子逼得不知内情的篾匠赶紧赔笑脸:“林铁匠的女人也怀着
孩子,所以才有事没事想着雪柠。”
上街口的枪声一阵阵地离得近了,想离开铁匠铺的人全部抱头趴在地上。
从上街到下街,到处都能听到杭九枫的吼叫声。外出几年再回来,杭九枫更厉
害了。他将铁沙炮架在一辆独轮车上,一边冲锋一边开炮,从炮膛里飞出去的铁沙
和铁子,像一把大扫帚,席卷之处,沿着小街抵抗的自卫队士兵,草草放上几枪,
便往小教堂里躲。
杭九枫一声令下,独立大队的人迅速扛来许多柴草,顺着墙根堆在小教堂下。
就在杭九枫命令小教堂里的人投降,不投降就点火将他们烧成灰时,马鹞子出现在
钟楼上。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丝丝和线线,一个抱着一镇,一个抱着一县。马鹞子
得意地大声叫喊:“为什么还不动手?是不是没火种?老子这就成全你们!”马鹞
子果然从钟楼上扔下一盒火柴,“林铁匠,老子能逢凶化吉先要谢你,那串鞭炮响
得及时呀!再晚一点,老子就抢不到一镇和一县,这两个小东西一个是避火咒,一
个是护身符哟!九枫,你可要看清楚,到今日为止你儿子还是活蹦乱跳的,往下如
果被火烧死了,只能怪你自己。”杭九枫气恼到了极点,四周的柴草将小教堂的窗
户全埋住了,本是为了放火,到头来却要小心防火。杭九枫不愿意同马鹞子达成妥
协,这种事只有让阿彩来做。埋伏在下街两边的阿彩没有伏击可打,只好站在小教
堂门前,仰着脖子同马鹞子谈判:独立大队放弃火攻小教堂,小教堂和关老爷庙里
的自卫队不干扰独立大队在天门口的任何行动。
从上街到下街,从没有人听说这样打仗的,纷纷倚着门窗往外张望。西装革履
的卢工程师探头从白雀园往外看时,街上已经亮了。
“只要你们有胆量呆在天门口,我的人绝不会乱开一枪。”站在钟楼上的马鹞
子爽快地答应了阿彩。
卢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