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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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门-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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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买的?是不是一个叫高玄的中国人?”

艾伯特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要再问这个问题。”

这个回答有些回避,但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能淡淡地说:“谢谢你的早餐。”

说完她走出餐厅,跑回三楼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长叹了一声,几乎要掩面而泣了。八点钟还没到,窗外的天色依然阴郁,看起来还可能下雨。晚上只睡了四、五个钟头,平时或许还能再睡个回笼觉,但刚刚经历的那些事,使她完全失去了睡眠的欲望。

春雨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索性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看了看自己的邮箱,发现收件箱里有了新邮件。

这封新邮件的发件人正是本人,发出时间是北京时间下午3 点,换成伦敦时间正好是一小时前。我在邮件里告诉春雨:弗格森教授到中国来的目的,是要查找一个叫“Ts'uiPen”的清朝高官,曾经做过云南总督。而在博尔赫斯的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中,也有一个叫“Ts'uiPen”的人物,同样任过云南总督之职,正是小说主人公“YuTsun”(中文本小说里译作“余准”)的曾祖父。

看完这封邮件,春雨马上翻出了《BorgesNovelsCollection》,教授在飞机上送给她的书。打开这本书的第119 页,夹着一张爱因斯坦头像的书签,《THEGARDENOFFORKINGPATHS 》如窗后的雾气般展开了。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小径分岔的花园》,像个法医解剖受害人遗体似的,将这篇小说肢解成了几百块,再放到显微镜底下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果然在小说里发现了“Ts'uiPen”这个名字,难道弗格森教授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因为着迷于博尔赫斯的小说,所以远赴中国去寻找小说中的古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要么弗格森教授已经疯了,要么《小径分岔的花园》不是一篇虚构的小说,而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虽然如此荒诞不经,但或许是唯一的线索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跳进了她的视线——StephenAlbert 这个姓名翻译成中文就是“斯蒂芬。艾伯特”。

艾伯特是小说中第二号重要人物的姓氏,小径分岔的花园主人,也是著名的汉学家,曾在中国居住过多年。因为他的姓氏与一座法国小城名字相同,余准便来到他的花园杀死了他,这样艾伯特的死讯登报后,德国人就知道了攻击的目标——法国城市艾伯特。

StephenAlbert 注视着这个姓名,春雨差点要拧自己大腿了,昨天就该想起来了啊,旋转门饭店的老板不是也姓Albert吗?他的全名叫GeorgeAlbert(乔治。艾伯特),会不会就是StephenAlbert (斯蒂芬。艾伯特)的后代呢?

春雨又看了看《小径分岔的花园》里,对于汉学家艾伯特相貌的描述:身材很高,轮廓分明,灰眼睛,灰胡子。

瞬间,眼前浮现起那张盖博式的脸庞,灰色的眼睛和胡子,高高的身材,线条分明的脸庞,典型的英国贵族后代——旋转门饭店老板艾伯特,竟与小说里的汉学家艾伯特相貌酷似!

虽然Albert(艾伯特)是欧美常见的姓名,或许伦敦有上万个艾伯特。但根据博尔赫斯笔下的描述,小径分岔的花园的主人——斯蒂芬。艾伯特,是今天旋转门饭店的主人——乔治。艾伯特的祖先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

她注意到小说里,描写艾伯特相貌的那段文字上面,还有更关键的一段——“我们(余准和艾伯特)来到一间藏着东方和西方书籍的书房。我认出几卷用黄绢装订的手抄本,那是从未付印的明朝第三个皇帝下诏编纂的《永乐大典》的逸卷。留声机上的唱片还在旋转,旁边有一只青铜凤凰。我记得有一只红瓷花瓶,还有一只早几百年的蓝瓷……”

昨天上午她已看到这个房间了——她躲在隔壁318 室的衣橱里,掉到二楼那间神秘的屋子,那古典风格的房间里,摆放了许多中国的文物。

她还清楚地记得,二楼房间里陈列着《永乐大典》的部分抄本,还有留声机和青铜凤凰,旁边有一红一蓝两个中国瓷瓶。竟和小说里这段文字丝毫不差,仿佛那个房间就是按照《小径分岔的花园》来布置的。

春雨合上了手中的书本,难道这本绿封面的《博尔赫斯小说集》,是弗格森教授给她准备的一个陷阱?

又想起吉斯夫人说的那些古老传说,艾伯特家族世代居住于此,而且三百年来没有一个人能活过45岁。《小径分岔的花园》里,死于余准枪口下的汉学家艾伯特,想必当时也只是40多岁吧。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30日清晨(3 )

难道小说里写到的古老房间就在楼下?GeorgeAlbert(乔治。艾伯特)就是StephenAlbert (斯蒂芬。艾伯特)的后代?“小径分岔的花园”就在旋转门饭店的后面?

春雨打开窗户,清晨的薄雾正渐渐散去,神秘的花园却始终露不出庐山真面目,高大的树木如绿色的屏风,掩盖着一切可能的美好或罪恶。

风从摇曳的树叶间袭来,她深深地吸了进去,充盈着自己的胸腔和血管。她似乎见到了那些分岔的小径,那个几近绝望的中国男子,那个远在中国的古老迷宫。

她闭上恐惧的眼睛,迅速躲到窗帘后,而英格兰撩乱的夜晚,似乎已提前降临于心中。

就这样颤抖片刻之后,春雨忽然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本地的手机号码。

须臾,电话里传来了龙舟的声音。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30日中午(1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30日中午11点10分挡风玻璃外烟雨濛濛,乌云压在公路上。伦敦人或许早已习惯了,但龙舟还在咒骂着这鬼天气,惟有刮雨器来回地摆动,响应他的自言自语。蓝色POLO车飞驰在伦敦西北郊,因为下雨天又是星期一,路上车辆特别多,龙舟总算有所收敛,不像平时那样嚣张地飙车。

两个小时前,当他还躺在床上做梦,突然被春雨的电话惊醒了,她说已查到弗格森教授去中国的原因了,并请他到饭店来一趟。

放下电话龙舟才意识到,自己整个通宵都没睡觉,凌晨五点撑不住了才上床的。教授的笔记本电脑仍在桌子上,连电源线都忘拔了。下床打开屏幕保护,那行密码提示依旧刺眼,像一道固若金汤的城门,任何人都无法攻破。

昨晚他请来了计算机系的同学,把教授的笔记本转到了DOC 状态。据说这位同学已被微软看中了,要去加州做软件工程师了,但仍然无法解除密码设置。原来教授连系统里都放进了密码,而且还有硬盘自动销毁的设置——如果有谁敢强行进入硬盘,它便会自动销毁。他和同学忙活了几个钟头,无论如何运用“芝麻开门”,阿里巴巴的藏宝洞始终无法打开。

打开这台笔记本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教授设置的密码,否则再钻研个一百年都白搭。

接到春雨的电话后,他又呆坐了好一会儿,眼皮重重的没睡醒,然后吃了些早点就出门了。又是糟糕的雨天,似乎连POLO都有些懒惰了,人和车被潮湿的雨水粘在一起,仿佛回到了江南的梅雨季节。

雨势似乎又大了些,好在旋转门饭店已不远了。龙舟强打精神,盯着前方的滚滚车流。公路的尽头在烟雨中模糊一片,就像永远都不确定的未来。

如果一定有什么事物,能让龙舟感到恐惧的话,那么他会回答“未来”。我们可以看到过去,看到现在,但无法看到未来,因为未来是还未被创造的。也许,就在我们此刻的一转念间,未来就会有巨大的改变。未来就像我们的宇宙,是如此无穷无尽,无论时间还是空间,尽头在何方?边界又在何方?一切都是未知,黑暗一片,宛如现在春雨的遭遇。

据说凡是研究越高深的科学家,便越会感到刻骨的恐惧。宇宙实在太无穷了,当我们仰望浩瀚神秘的星空,想象广阔的宇宙时,忽然发现我们自己是如此渺小,这样的恐惧是任何人都无法克服的。我们究竟从何而来?我们生存的世界源于何方?又将向何方而去?从本质来说地球终将在若干年后毁灭,至于究竟是多少万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人类的存在,无论是空间还是时间,在整个宇宙中不过是一粒微小的尘埃,无论我们具有如何高等的智慧和文明,对于宇宙本身而言并无任何意义,流浪在银河系中自生自灭罢了。

爱因斯坦和霍金们的恐惧才是真正的恐惧,那是对于自己以及整个人类的无能为力,那是对于物质世界的极端透彻之后的慌乱。所有人千百年来都在寻找世界是什么的答案,当我们自以为接近这个答案的时候,我们却先感到恐惧了,这是人类永恒的悖论,一如卡夫卡的小说,或博尔赫斯的故事。

啊呀,差点走神开过路口了,好在龙舟及时转弯,拐进了通往旋转门的小路。

春雨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他了。

她撑着一把饭店借来的伞,迅速钻进车里,不好意思地说:“真是麻烦你了。”

“别那么客气嘛,昨天你不是还说我讨厌吗?”

这小子还是那么贫嘴啊,但她强忍着回答:“对不起,现在先往市区开吧。”

“难道我真成你的专职司机了?”

“要是你不想知道弗格森教授去中国的原因,OK!那就算了吧。”

面对她的伎俩,龙舟只能苦笑了一下:“好吧好吧,I 服了U。”

说罢他猛地踩下油门,蓝色的POLO开出旋转门,驶上了通往伦敦市区的道路。

重新回到车流中,雨幕里的天空,阴郁得就像他们此刻的心,还是龙舟先打破了沉寂:“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是教授去中国的原因吗?好的,我告诉你,教授是去查找一个清朝高官的资料。”

“清朝高官?”前面车子急刹车了一下,龙舟差点没撞上去,“哎呀,可吓死我了。”

幸好春雨绑好了安全带,否则就撞到玻璃上了:“你还会有吓的时候啊。”

“碰上你算我倒霉。”龙舟又对旁边傻笑了一下,“我是在说前面开车的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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