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禅拂开玄谙的手,复又跪了下去:“要的,因侍儿打碎了御赐之物,钱妃娘娘不得已才送了她去内狱司受罚。明日一早就会行杖责之刑,若得不到赦令,她是万万承受不起那十棍杖刑的。”
“所以你深夜到来,答应替朕隐瞒病症,替朕煎药,只是为了给那个名叫侍儿的宫女请罪么?”缓缓抬眼,玄谙话音再冷,也冷不过眼中散发的寒芒。
“不然还是什么,臣妾身为太医院女官,隐瞒圣上疾病不报已是大罪,若不是为了替侍儿求情,怎敢如此。”慕禅埋头答话,叫玄谙看不出神色如何。
“罢了,朕会让诸葛云一早就去内狱司,这下你可满意了?”玄谙冷着脸一把挥开盖在身上的披风,起身,脚步艰难地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去了寝殿。
阵阵灌入御书房的冷风瞬间就把烛灯给吹灭了,炭盆也眼看着就要熄灭。原本暖意融融的屋子里突然变得漆黑冰冷,慕禅却呆立在原地,眼看着玄谙步履蹒跚,心中竟有股冲动想要过去扶住他,只是脚下好像灌了铅一般,半分也动弹不得。
这下,真的满意了么……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慕禅心底却好像被人戳了一个窟窿,怎么也填不满浓浓的愧疚感。
……
江南,沈园。
虽是隆冬,但此处的徐徐和风仅仅是吹皱了一池湖水,却并不似北方那样刺骨的寒冷。
一身水色长袍,沈澈凭湖而立。轻风拂过脸庞,扬起垂落在肩头的黑发,丝丝缕缕就那样缠在了心上。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但湖面,被思绪缠绕了许久的心,也渐渐地,变得清朗起来。
回家几日来,每每面对青碧但湖水,沈澈脑中挥不去的却全是那抹青蓝但身影。时而颦颦浅笑,时而凝神远望,在慕禅那张素颜如玉的脸上,总有一丝坚毅掩不住地从骨子里透出来,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长长地,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抹浅浅的笑意慢慢爬上了眉梢,沈澈抬手撸了撸被风吹乱发丝,取了一根青色的细带拢在脑后,转身,心下仿佛从未这样坚定过。
……
因为昨夜一直忙到天擦亮才到衡阳院睡下,第二日一大早起来,慕禅就发觉镜中的自己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无奈,只得找到丹颦要了个熟鸡蛋,再拿来个银戒指,用锦帕包在一起,反复敷了几下,才勉强能出门见人。
推门,慕禅才发现,见屋外一改几日来的阴雪绵绵,清清朗朗,竟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虽然化雪时要冷过落雪时,但仅仅是看着暖阳,心里也会暖上许多。
迎着阳光,想起今天早上侍儿就能被放回澜碧宫,慕禅心里欢喜得紧,昨夜以来的那股子郁郁之气也消散不少,伸手拉了拉领子,这才面带笑意地迈步出了院子。
提着衣裙,步履轻快,慕禅只想着先去趟澜碧宫,告诉岚儿她们好消息后再去给元景煎药。只是一路而去,还未到澜碧宫就远远看到两个内侍拖着一个粉装宫女丢在了门口。
慕禅一惊,心上仿佛是被重锤击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宫女面朝下趴在澜碧宫的门阶之上,从腰的位置下来,整个衣裙上满是鲜血,颜色殷红,刺目惊心。
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慕禅双目已经被不断涌出的泪水给糊住了,剩下的只是下意识地迈步过去。
“吱嘎”宫门推开,里间走出一人,正是澜碧宫掌宫姑姑岚儿。
“慕姑娘,你来的正好,进来帮侍儿上药吧。”摇头,看着慕禅如此,岚儿心头也是酸楚不已,侧身将门大打开,招呼了两个内侍过来,一并将侍儿抬回了后院的杂房。
咬住嘴唇,慕禅抬手胡乱擦了眼泪,并未依言进入澜碧宫,而是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上仪殿的方向快步而去了。
上仪殿。
“皇上,老奴该死,老奴去的时候内狱司已经开始行刑了,那个侍儿姑娘虽然只挨了三板子,可看起来性命也堪忧了啊。”伏在地上,诸葛云连连告罪,头也不敢抬一下。
“不怪你,是朕染了点儿风寒,起的稍微晚了一些。”玄谙一手撑住额头,艰难地揉了揉太阳穴位置,只觉脑中还是有些混乱不堪。
“可是,为了那侍儿,慕姑娘专程前来求皇上开恩的,如今不但没有完好的给送回澜碧宫去,还被打去了半条性命,万一慕姑娘问起,该如何交代呢。”诸葛云偷偷抬眼,一语中的。
“好了!”玄谙耐不住心头的一股火气,出言呵斥住了诸葛云,半晌才缓缓又道:“也罢,如今是已至此,你去太医院请司南大人去给那个宫女瞧瞧吧,好歹也是条人命。”
“老奴遵命。”诸葛云赶紧起身,上前两步,担忧地看着玄谙:“皇上,老奴知道你一直把先皇的死搁在心头不曾释怀,可身子染了病,始终是要太医们来看看的,皇上就别固执了啊。”
摇头,玄谙不想多说,只是挥挥手,示意诸葛云离开。
“哎”诸葛云知道自己人言微轻,无奈,只得甩甩头,按吩咐退下,往去太医院去了。
…………………
第五十二章 长恨不堪
冬日的清晨虽然有着明晃晃的太阳,可生活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化雪时比落雪时还要冷上三分。呼呼刮过的北风却犹如刀割般,难受的几乎无法让抬头。
心中憋气,慕禅因步子迈得太急,险些摔倒。不顾拂面而来的寒风,只希望肌肤上的寒冷能冷却被怒火烧烫的心。
一路行来,噗噗而落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都落在了前襟,湿了一片。一口玉牙几乎咬碎,现在的慕禅只想冲去到上仪殿去,找到玄谙面对面的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答应的好好的,最后,却把只剩下半条命的侍儿给送了回来!
上仪殿门口的侍卫见是慕禅来了,照旧没有阻拦。只是见她面色凝重,不断涌出的泪水几乎被寒风吹的结冰了,只得面面相觑,很是不解。
御书房。
闭着眼,玄谙一只手托着额首艰难地揉着两穴,冷不防听见“砰”的一声门响,抬头,却发现慕禅含泪立在门边,双眸透出一股无法释怀的忿恨之意。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侍儿?”冷眼看着侧坐在龙床一侧的玄谙,慕禅忘记了行礼,只是立在门边,一手紧紧地抓住门框,话语颤抖。
“我……”玄谙一看便知她匆匆而来是为了那个名叫侍儿的宫女被杖责之事,心下觉得没能履行诺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身为君王,应该懂得君无戏言。明明昨夜你就答应了我的,又为何要食言?”见玄谙不愿面对自己的质问,慕禅心底原本仅存的一丝希冀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阵阵愠怒:“是,在你的眼中,侍儿不过是一介宫女,她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个九五之尊开口去救,对吧?”
没想到慕禅会这样想他,玄谙心中也堵得慌,猛地起身,撑住面前的桌台,怒道:“你退下,朕不用给你任何的解释。”
“我不该来的,昨夜就不该来的,今天也不该来……”慕禅摇着头重复着一句话,泪水却已早已经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眸中透出的一股凉意,冷彻心扉,仿佛比那门外呼呼灌入的寒风都还要冷。
眼看着表情沉寂的慕禅缓缓转身,玄谙心中有话,“咯咯”着,却堵在了喉咙,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没想到慕禅竟会用那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没想到在她心目中自己竟是一个如此冷血无情的帝王……玄谙心下一沉:就算是解释,又真的会有用吗?
想到这儿,想起慕禅离开时的冰冷眼神,玄谙觉得整个身体仿佛都被一股凉意所包围,脑中却混乱的像有火在烧灼着,强撑住桌面的手也没了力气,双目一闭,竟彻底地晕了过去。
……
走出上仪殿,脸上的泪水已经被风吹干了,只剩下两行浅浅都泪痕……收起心中的万般难受,当慕禅走到澜碧宫当门口时,却胆怯了。
脑中闪过适才被内狱司的人扔在门口的侍儿,想起她后背上那般猩红刺目的血痕,慕禅甚至不敢迈步往宫里跨。银牙紧咬在薄唇上,缓缓地转过身去,不愿面对有可能失去性命的侍儿,不愿去面对自己无力拯救的结果,收回迈进了澜碧宫半步的脚,慕禅有些茫然地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凉露阁。
门口两个内侍见是慕禅来了,恭敬地叫了声“慕姑娘”,又告诉她诚王殿下还未醒来。慕禅淡淡地吩咐了他们先去熬药,去后屋打了一桶水,这才提着进了屋子。
屋角花几上的青瓷瓶中插了一株腊梅,幽香四溢,混着淡淡药香,让慕禅胸中的憋闷舒展了不少。放下手中的水桶,先上前查看了元景的脉象,又将碳盒里的银碳取了些出来,重新起了个暖盆放在元景的床边,再去起燃了茶桌上的小炉,准备烧些水来泡茶。
听见声响,熟睡中当元景也醒来了,睁眼见到一抹青绿的当身影在屋里又是起炉,又是烧水,一抹笑意扬在眉角:“怎么了,这两日都不见人影,今天倒是这么早就开始忙活了。”
“你醒了。”放下手中的茶壶,慕禅抬头勉强一笑,上前过去扶了元景坐起来。
“你怎么了?”见慕禅双目微红,面上有着明显的泪痕,远景疑惑地问。
“没事儿,刚才心里难受。”慕禅别过眼,起身回去茶桌前,背对着元景又开始捣鼓茶具。
“恩,心里难受了知道来找我也不错。”元景故意这样说道。
“如今,我能找的人也只有你了。”慕禅淡淡地回应着,脑中却突然掠过了一个人的影子,心上一颤,却又强压住思绪。
“让我猜猜,是谁让你受了委屈。”元景见慕禅背影落寞,只得想办法让她多说话。
“不用猜了,我没事了。”端起烧开的鲜茶,慕禅斟了一杯拖在手中,走过去递给了元景。
“肯定不是徐妃一类的,她们无论怎么刁难你,想来你都不会在意的。”元景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