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看起来,很明显与曾夫子的初恋情人是少年夫妻老来伴那种。
了,她好像说错话了。不会连累到老奶奶吧。她有点不安地瞟向满头银的老太太,后倒是一脸平静,只是端着一碗稀粥喂那位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的老爷爷。
现在细看,老太太的眼角下的确有个小红痣,与当初叶新月在曾夫子家中看到的那一幅画上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年纪大了,脸上皱纹变多,而且这些年清苦劳作的生活也让这位昔日皮肤白皙娇嫩的官家小姐皮肤黄黑起来,乍看之下,一点也看不出来。
叶新月现这点后,不由望向莫遥,这家伙就是根据这点一下子认出眼前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吧。不过,奇怪,自己夸下海口答应曾夫子那会儿他不是不在吗?怎么会对于这种细节也知道的这么清楚?那幅画也只有她和锦儿亲眼见到过,莫遥是从哪里知道要找的人的特征的呢?
叶新月没有细想,只是大概地推测可能是后来曾夫子告诉了段莫离,段莫离告诉了莫远,莫遥又再经由莫远知晓的吧。
莫遥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不远处。
叶新月重新看向病床上的那个老人。她回忆了一下曾夫子当时说的话,眼前这个老人应该是当初赎走曾夫子初恋情人的那个屠户吧。
他似乎已经完全听不见声音了,目光也很呆滞迟钝,叶新月一下子想到了中风。在现代,老人中风了都不好治,何况医疗条件这么差的古代?叶新月环视了这家里简陋的陈设,就算他们想治。经济也很有限的吧。
听到叶新月说。只是代替曾夫子来找到她,老太太似乎也放心不少。
来是客,虽然拮据,但是老太太还是张罗出一桌菜招待他们。
夜幕很快降临了。由于这老两口没有子女。家里地房子也很少。而且他们是后来搬居这里地。与村子里其他人也不是特别熟。叶新月也没好意思麻烦她帮他们找住地地方。基本上。他们还是跟露宿野外没什么区别。
吃完晚饭。叶新月帮着去收拾。顺便好奇地问老太太。当时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跟屠户走了。据曾夫子说。当时两个人是都互相中意对方地啊。难道是曾夫子自我感觉太良好?豆大地汗滴挂在了叶新月地后脑勺上。
老太太叹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看了一眼或是站着或是坐着地众人。
她颤巍巍地放下手里地抹布。在围裙上擦了擦洗完碗后湿漉漉地双手。坐了下来:“年轻人。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叶新月立刻坐好。不过心里多少还是嘀咕了一句。看来是要回忆她自己地过去了。为什么她也好。曾夫子也好。说自己就说自己嘛。非要说“故事”。
故事地开头。与曾夫子当时讲给叶新月听地版本差不多。一样是教书先生遇见了官家小姐。彼此地感情都暗暗地萌了芽。直到生了那场巨变。
身为县太爷的父亲爱好文墨,随手所作的一诗,却被有心人匿报为“逆反诗”,随之而来的便是家破人亡。
本来,被判为官妓的小姐已经觉得生无可恋。而此时那教书先生因为母亲生病的缘故回了老家。小姐万念俱灰,原本是想带着自己清白的身子自杀地,却意外得知,自己竟被一个屠户赎了身。
“小姐,小姐。你还认得我吗?”屠户五大三粗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看。他局促地搓着手,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小姐当然不记得他了。小姐怎么会记得这个往日里只是去她家府上送肉的屠户呢?可是屠户却记得她。有几次,他按照厨娘的吩咐。把肉送到厨房的时候,会经过花园外,然后就能远远地见到小姐和教书先生,他们有时候是在抚琴焚香,有时候则在吟诗作对。小姐那么漂亮,笑起来就好像仙女一样。只不过,小姐从来没有向着他这边瞧上一眼。也是,他一身肉贩特有地油腻气,别说走近了会熏着小姐,哪怕小姐看到他都是污了那双美丽得跟宝石一样的眼睛吧。
今天,为了来接小姐,他洗了好几遍澡,还换了过年都没舍得穿的新衣裳。
但是,小姐早就万念俱灰,她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当初那个教她识字作诗,温文儒雅的先生。她多么希望来赎出自己的人是他啊。而不是这个粗壮丑陋的屠夫。
“我不会跟你走的。”她回答,“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家不在了,家人都不在了,喜欢地人也再也见不到了,活着只能承受无边无际地痛苦,没有未来,没有幸福。
“小姐,跟我走吧,我没别的想法。”屠户说话结巴得很,他几乎不敢直视小姐地眼睛,“好死不如赖活,活着,就可以做别的打算,跟我走,你就自由了。”他地话很糙,一如他的人一般,但是他的话却打动了小姐。是啊,活着就可以做别的打算,也许,还有机会再见到她心中的那个“他”。
于是,她跟着他走了。
她住在那个地方三年,为了等她的心上人。但是,她的心上人没有出现。随后爆了瘟疫,屠户只好带着她逃到了现在的这个村庄。
他们几乎一无所有,连现在住的房子,都是屠户一砖一瓦自己盖起来的。
他从没让她干一点活儿。
再后来,她嫁给了他,她只是不再讨厌这个憨直到有些笨拙的男人了,谈不上喜欢吧。她觉得自己只是习惯了跟他在一起。
她学会了做家务,学会了干农活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甚至学会了洗手作羹汤。风吹日晒地走过来。她白皙的皮肤早就黑黄。那青葱一般水嫩的十指也早就粗糙不堪。他嘴笨,唯一会夸赞她地就是一句:“你真好看。”别无其他。而那时,她已经素面朝天很久一段时间了。
他们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辈子,他很勤快,经常还会去接些短工地活儿做,时日久了,也小有点积蓄了。但是他从来不乱花钱。其实接长工的活儿更赚钱,但是他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在家。
他还是叫她小姐,也许这辈子。在他心目之中,她永远都是他的小姐。
当他常年劳作终于积劳成疾病倒了,他却不让她拿钱看病。
“我的命不精贵,老天爷一时半会儿还看不上的。钱你收好,现在用不着。”他总是这么说。
年纪大了,她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一句情意绵绵的话,但是即便她已经是个白苍苍的老太太,他唯一会说的还是那句:“你真好看。”他憨憨的笑容一如几十年前,那满脸地皱纹都好像全部消失了一般。
那一日。大晚上,吃完饭,他们俩坐在院子里。
她忽然有了些少女时的孩子气,侧着头问身边轻轻咳嗽的他:“哎,你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你还愿意与我做夫妻吗?”问这话时。她不由想起了当初自己是多么地不愿意跟他走,又是多么地不甘心与他成亲。可是,一转眼,她已经跟着他过了这么多年了。
她还是有些遗憾的,她身体底子不好,没有给他生出一儿半女,他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他被她问得愣住了,低着头很仔细地想了想,才回答:“不一定。要是下辈子我投胎转世成了大官或大财主。我就还来找你。让你享享福,这辈子你跟着我受的些苦也够多的了。如果……如果我还是这么穷。那就不找你了,只是帮着你。帮着你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她的鼻子有些酸,不由问道:“那你呢?”
“我啊,”他挠了挠头,几十年前愣头愣脑的毛病这辈子算是改不掉了,“我就在你家旁边,每天转悠转悠,远远地看看你,你过得好就成。我肯定就也过得开心了。”
她不由乐了:“你还在我家旁边转悠?你转悠个什么劲啊?”
他忽然不说话了,只是那么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看着这个他一辈子都想要去守护地女人,然后认真地说:“没什么,就……就做个教书先生吧。”
那一刻,她忽然愣住了。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哗哗地流。
他赶紧抱抱她,就像新婚洞房那晚上一样,轻轻地抱抱她,不敢使力气。
“别哭啊,下辈子的事情谁都说不准的。”
这是他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早上,她就怎么也叫不醒他了。他明明还有呼吸,可是就是醒不过来……
故事说完了,老太太看向叶新月,又看了看其他几人:“帮我带句话给那个人吧,我过得挺好的。”
她指的那个人,自然是曾夫子。
叶新月点了点头:“好。”
老太太朝她微笑了一下,苍老地容颜却倍添美丽。她回头又去房间里照顾她的老伴了。看着她蹒跚的背影,叶新月的眼睛忽然有些模糊:“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她不由低喃道。
听到了她的低语,莫遥、莫远、段莫离和段锦俱是多看了她一眼。
第一百六十章 重蹈覆辙
是夜,听了老太太的话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的叶新月走出院子。(因为这两位老人的家位于村庄的边缘,那过去一些,便是一个小树林。叶新月便在老人的家与小树林之间隔着的小路上来回走着。
“姑姑,你在想什么?”一直安静地陪伴在她身边的段锦轻轻地问她。他似乎长高了一些,几乎快于叶新月平视了。只是依旧清瘦,脸上还带着些孩子气。当然,这孩子气只在他在乎的姑姑面前才会流露出来。
“锦儿,我只是觉得,人的一辈子真的很不容易。”叶新月有感而地说道。
段锦扬了扬眉。
叶新月笑了笑:“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没事,姑姑,我现在也许听不懂,以后会听懂的。”段锦低声道。他很喜欢姑姑把心里话告诉他。虽然很多时候,姑姑的话他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他喜欢听她说。不管是开心的也好,忧心的也罢,她的心情他总是希望感同身受。一旦听到是她高兴的事情,他便也跟着欢喜,若是听她说的时候带着些许叹息,他便会跟着感到不安。
记得在趴在求学书院墙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