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提不起精神来。”石头又打了一串哈欠,问:“张玉娆呢?”
“你刚才洗脸时她走了。”郑美娟说,“对了,夜格黑喽俺给你带回来一包牛蹄筋,你睡了,没喊你,在俺屋里放着,俺给你拿去。”
“不用了,先在你屋里放着吧,晌午咱一块吃。早晨不愿吃肉食。”
“石站长今格为啥情绪不高?”
“俺黑家做了一个噩梦,对你说说吧?”
“若是鬼抓头的梦你别说,俺不听,害怕。”
“上班时间,那能讲鬼话。”石头说,“黑家俺梦见一伙土匪来砸咱的粮站,把咱们都捆在门外边的老槐树上,将仓库的粮食抢劫一空。不知是咋回事,俺身上的绳子突然松开了,腰间还别着两把盒子枪。俺就像武工队长一样,手持双枪,和土匪们一场激烈战斗,打死了土匪抢回了粮食。正在高兴的时候,一个没被打死的土匪从昏迷中醒过来,举枪向俺射击,子弹正中俺的眼窝,嗡的一声,将俺惊醒了,到现在头还隐隐的疼。”
郑美娟给石头圆梦说:“梦都是反的,说明咱们粮站平安无事。这梦是石站长过多地担心仓库的安全,是幻觉。”
“咱们粮库可不是平安无事呦!美娟,麻痹不得,不是俺想的过多,是俺还有疏忽大意的地方!”石头一语双关,语重心长地说。
“有石站长那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没事!石站长,你多虑了。”郑美娟说。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俺还不是智者,是个粗人。”石头谦虚地说:“美娟,咱们粮站成立不久,大家都缺乏经验,俺没做过领导工作,工作起来更是捉襟见肘,漏洞百出,有时自己还自病不觉,你看俺有哪些不足的地方,提提怎么样?”
“哏儿哏儿哏儿!”郑美娟笑笑说:“石站长今格是关公过河,牵须(谦虚)过渡(度)呀?谁不知你工作认真,细微。俺看不出有什么不足之处。”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石头说:“小郑今格怎么说起调皮话来了?”
“跟你学的呗!哏儿哏儿哏儿!”
“别光学俺的坏毛病。”石头提醒郑美娟,“咱们做经济工作的,整天和钱物打交道,容不得半点马虎,千里大堤,溃于蚁穴,要谨小慎微才是。更不可有私心杂念,一失足铸成千古恨呀!小郑,你还年轻,更要小心做人啊!”
郑美娟对石头前半截说的话倒没觉得奇怪,领导吗?教育人都是这种口气。惊讶的是石头的最后两句话,一失足铸成千古恨,这是什么意思?小心做人,这是指的什么?郑美娟不禁将她与姚联官的丑事联系起来,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那天黑家石站长回来过?不可能,大门在里边紧闩着,没有人进来。郑美娟摸不清石站长说的话是啥意思,心中害起怕来。低头想了想,大着胆子问石头:“站长,是不是俺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请站长批评指正。”
“你想哪去了?”石头不住地吸烟,吞云吐雾,咳嗽几声说:“你们都不错,为了防患于未然,俺给你们打打预防针。”
“石站长别客气,看见俺的缺点就明指出来吧!”郑美娟仍不放心。
“呵!”石头惊讶地说:“肚子里种藕,多心眼了?”
“哏儿哏儿哏儿!”郑美娟放心地笑了。
接下来就是姚联顺在办公室门外听到的他们二人的对话:
“石站长今年多大岁数了?”郑美娟问。
“你猜猜看,看能猜准不?”
……
“美娟同志今年十九岁了吧?”
“还差仨月。”
“有对象了吗?”
姚联顺将踏在办公室台阶上的脚缩回来,静听着郑美娟的回答:“哏儿哏儿哏儿!”郑美娟没有正面回答石头的问话,而是将铜铃般的笑声从办公室内撒到院子里。
在院里踌躇不定的姚联顺听到郑美娟的笑声,比掉在蜜罐子里还甜,整整衣冠,迈步进了双吕粮站办公室。
郑美娟惊喜地一眼将姚联顺收入心窝,又立刻低下了绯红的脸,胸膛内敲起了小鼓。
姚联顺悠然而至,两眼如同转动的雷达天线,嘎噔,停在郑美娟的方位上,开始定向搜索,一束绚艳的鲜花显示在雷达的荧光屏上。
“你找谁?”石头警惕地打量着站在身边的潇洒少年问。
“你是石站长吧?”姚联顺将目光对准石头。
“对呀!你是谁?”
姚联顺编造着来粮站的理由,说:“俺四哥派俺来向你再请两天假,叔叔的丧事还未办完,有些家务事需要四哥在家处理一下。”
石头端祥着姚联顺,心想俩兄弟的长相怎么相差十万八千里,能是一母同胞?诧异地问:“你是姚联官兄弟?”
“对呀!”
“亲兄弟?”
“这还有假。”
“你叫什么?”
“姚联顺,排行老五。”
“你咋不在家陪灵?”
“学校功课紧,不愿耽搁。”
“你在哪儿上学?”
“在邢武师范。”
“今年多大了?”
“二十,虚岁。”
“啥时候毕业?”
“明年。”
一个问得详细,一个对答如流,正对郑美娟的下怀,听得仔细。把每句回答都用刻刀雕在心瓣上。当然也正迎合了姚联顺的心意,巴不得向郑美娟将自己的情况讲个彻底。
石头在和姚联顺交谈中,观察到他的眼神不住地瞟着郑美娟,而郑美娟也偶然瞜一眼姚联顺,便介绍说:“这是俺们粮站的会计郑美娟同志,认识一下。”
“你好,俺是姚联官的五弟,叫姚联顺。”姚联顺再次自我介绍,必恭必敬地站起来,向郑美娟伸过去右手。
郑美娟羞昵地站了一瞬间又坐下,始终没抬头,暗暗一笑,没去握姚联顺伸过来的右手。
姚联顺尴尬地缩回手,石头赶紧圆场,说:“大闺女怕见生人,一回生二回熟。其实小郑是个很开朗大方的女同志,对工作可负责任呢?联顺,坐坐。”
姚联顺并不介意,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问:“俺在这坐着不影响你们的工作吧?”
“没事。你轻易不来,是客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坐下歇会吧。”石头留客。
“那俺就坐下喘口气儿。”姚联顺从裤兜内掏出一把纸扇,轻轻的扇着。
“放麦假不?”石头怕冷落了客人,没话找话。
“放。秋四十麦十五,再有二十多天就放假了。”
“你哥在这工作不错,俺们关系很好,都是老伙计了。”石头又开始抽烟。
“听四哥说石站长是抗日时期的老干部,工作能力强,思想觉悟高,俺可敬佩你呢?老革命,国家的财富。”
“俺算不上老,你大哥二哥才是真正的老革命。”石头说。
“大哥二哥是俺家的光荣,也是俺向往的偶像,俺立志向他们学习,沿着他们开辟的革命道路,昂首挺胸阔步向前!”姚联顺像宣誓一样表着决心,实则是表演给郑美娟看的。
“你们年轻人前途无量呀!好好学习吧!将来都是国家的栋梁。”石头鼓励姚联顺。
姚联顺说:“俺们赶上了好时候,革命前辈流血牺牲,前赴后继,打下了好江山,给我们青年人创造了一个难得的和平环境,能在这种环境下读书,算是三生有幸,全是托的的福,我们是幸运的一代,幸福的一代。”
“是啊!战乱的年代,别说读书,能有口饭吃就不赖,你们可要珍惜这大好时光啊!”
“那是一定,在学校俺们的同学都有很高的抱负,远大的理想和终身的奋斗目标。”
“啊!”石头发现姚联顺很健谈,有一股青年人的冲动,问:“你的远大理想是什么?
姚联顺清清喉咙,挺起胸脯,说:“俺从小就很羡慕大哥二哥,光想赶紧长大去参加八路军,打日本鬼子为国家立功,那时俺就想当将军,当司令,指挥千军万马将日本兵打回东瀛去。没想到小日本这么不经打,没等俺长大,就无条件投降了。现在俺立志当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为国家培养大批高质量的人才。当然,俺还想当一名科学家,不过不现实,家中有困难,不能上北大,清华这些有名的学校,光有理想不沾,月亮上挂馅饼,可望而不可及。
“没有经济条件上大学,可以自学成材吗?”
“石站长说的千真万确,正对俺的心意,俺要在教书过程中学习文学、做诗,写小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将来当一名伟大的文学家。像苏联的大文豪高尔基,他的名著有《母亲》《我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那文学水平真高,俺都读过,爱不释手。像咱们国家的《三国演义》《红楼梦》《儒林外史》,那文学价值盖世无双,流芳百世,百读不厌。英国的戏剧家莎士比亚,写的世界名著《李耳玉》《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等等等,俺都拜读过多遍,就是为将来写出世界名著打基础。”
郑美娟听醉了!
石头也不住地咋舌,同时他觉得这位青年有点好高骛远,想入非非,说:“你有远大的理想故然好,志生少年吗?不过要充分地估计到困难,人生多坎坷,前方的道路是不平坦的,要一步一步地走,困难要一个一个地克服,只有脚踏实地契而不舍,抱负才能实现。”
姚联顺不甘心在郑美娟面前受石头的教育,要显示自己有恒心,有独到的见解。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只要有决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当然,俺的理想是为国出力,为劳苦大众谋利益。不是图个人的名利,过去讲的学而优则仕,学习努力只是为了当官,把读书当做升官发财的阶梯,那是剥削阶级的读书观,封建主义的思想残余。俺是革命家庭,贫下中农的后代,根红苗正,历史清白,要为革命而读书。为革命而学习,为保卫胜利果实而发奋进步,为建设一个强大的中国而学习,学习,再学习。”
郑美娟心中佩服,读的书多就是好,看人家懂的多多,讲得头头是道,铿锵有力,谈吐不凡,将来一定有出息。
“讲得不错,倒底是肚里有墨水的人,有出息。”石头敷衍了事地夸了几句。
姚联顺被夸得忘乎所以了,更加侃侃而谈起来,说:“我们国家经过满清腐败,军阀混战,民国无能,日寇掠夺侵略,半个世纪了,战乱不断。天灾人祸,使我们的祖国国力衰竭,民心涣散,经济落后,四万万同胞生活在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