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菊低头走进枣树行里,枣花的芳香迅速遄往黄菊的心房,深深地刺疼了黄菊的心。她顿时想到了姚家庄牛棚前的灵枣树,现在也是花繁叶茂,芬芳溢人。俺在家时,每次往牛棚里挑水,都不忘记给灵枣树浇上一筲水,冬天结记着将积雪培在灵枣树下,灵枣树啊!俺离开家你就像孩子没有了娘,将失去关爱,你好自为之吧。
男子汉的家座落在祝村西头,第一条胡同从南头数第五个门口。门朝西开,青砖门楼,漆黑的大门,一进二的院子。西院三间北屋,三间西屋,两间小东屋,小东屋北头与北屋之间有五尺宽的夹道通往东院。东院大,是五间大北屋,三间东屋,三间西屋,院子里有三棵大紫枣树,北墙根一棵半房高的石榴树,石榴花开满树头,好似一个大火球,映照得四周青砖墙都成了紫红色。
黄菊一踏进男子汉的家门口,就意识到这户人家家底厚,上几辈肯定是大财主。
“娘!俺回来了!”男子汉刚进院就喊。
“你姨的病好了没有?”从西边北屋里传出一位老太太的声音。
“不碍事,吃的不掂对,跑了几天茅子,现在好了,还是没劲,俺姨叫你别惦记着。”男子汉站在北屋门里对着炕上的老太太说。
老太太没下炕,说:“好汉还经不住三包屎呢,何况你姨都七老八十的人了。”
“俺姨现在一顿饭能吃一块馍馍,喝一碗乱米饭。”
“好好,你没说叫她病好喽到咱家来住几天?”
“说了,俺姨说麦收后来看你。”
“半年了俺姐俩没见过面,怪想呢!”
男子汉对娘回报完他姨的情况,对着站在院里窘相毕露,踌躇不前的黄菊说:“进来吧,别老在院里站着。”
“谁呀?”老太太从老花镜的上边沿看着门口,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
“娘,俺领回来一个人,不敢进屋。”
“噢!怕啥?”老太太摘下老花镜,合起两条眼镜腿,放在活笸箩里,扶着炕沿下来,拧拧着小脚走到门口,看见当院里站着一位脏不拉唧的妇女,招招手说:“进屋来吧,这是咋啦?”
男子汉说:“娘,一句话难说清。”对着黄菊说,“别不好意思,俺娘叫你呢,进来吧!”
黄菊抬眼望见一位慈祥的老人,顿时想起了自己去世的老母亲,眼泪夺眶而出:“大娘!”
老太太上前拉住黄菊的手,逮到北屋,不间青红皂地落下泪来,黄菊不敢往炕上坐,坐在男子汉递过来的杌子上,说:“大娘,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话,进了门就是一家人。”老太太坐在炕沿上对男子汉说;“找你媳妇去,给她换换衣服。你看这是咋啦?”
“她往哪儿去了?”男子汉问。
“她说去街里杂货铺里买顶针儿,时间不短了还不回来,你去把她喊来,别叫她海在那里说话。”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男子汉已下了北屋台阶。
“你这是咋了?****都是泥?”老太太问。
“唉!大娘,俺掉到河里啦。”黄菊低着头抠衣襟上的干泥皮。
“掉到哪条河里啦?”
“滏阳河。”
“哎哟!滏阳河水深着泥,北定桥不是很宽吗?咋会掉到河里头?”
“不小心。”黄菊不敢说实话。
“没淹着吧?”
“喝了几口水,多亏了大哥救得及时,不然早没命了。”
“没淹着就好,他从小就好玩水,整天光着腚在村西水坑里扑腾,水性好得呢。别抠了,一会儿换下来洗洗。”
“你儿子是俺的救命恩人。”
“啥恩人,可别这么说。这孩子长的不好看,心眼诚实,你是哪个村的?”
黄菊不敢以实言相告,吞吞吐吐地谎称:“大寨。”
“咋没听说过。”
“五花寨里边有一个小村。”
“五花寨知道。”老太太又问:“你往哪儿去?”
“往开口市去。”
“串亲戚?”老太太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不是,是去火神庙烧香。”
“是去还愿啊!行好的人,好,好,别看你衣衫不整,俺能看出你是菩萨低眉,一位善人。”
“大娘过奖了。”黄菊说:“俺不懂得佛法佛规,只知道初一十五在神家面前磕个头,烧柱香。”
老太太说:“俺也知之甚少,真实的佛法不是凡胎****之人能理解得了的,只能在心里去感悟。人要学好,就要信佛,只有通过修学佛法,才能净化人心。人心是很肮脏的,要通过学佛法,才能弃恶从善,改邪归正。劝人为善,于人为善,才能阐扬孝道,助人为乐。要念佛,就是要念念觉悟,念念息灭贪嗔痴,念念深入戒定慧,念念照破无明,念念趋向光明。念佛不能口是心非,自私自利,见利忘义,见死不救。要信佛就要弘法利生。弘法是智慧门,智慧门是上求佛道。利生是慈悲门,慈悲门是下化众生。悲智双运,上求下化称其为菩萨行,是真佛子。俺信了一辈子佛,对佛法理解得很肤浅,只知道要多行善事。”
黄菊痴呆呆地听着老太太讲佛法,似懂非懂,待老太太讲得累了,便插话说;“大娘是佛体降生,菩萨心肠,世界上都像你们一家人就好了。可惜这世界上还有佛口蛇心之人,他们口念弥佛,行为歹毒,弄得善人得不到善报,恶人得不到恶报。”
老太太说:“小人啥时候都有,不能叫他成气候,小人得志,天下大乱,好人得势,天下太平。小人得势于一时,早晚要受报应,好人吃亏是暂时的,终有善报。”
“唉!俺不求善报,只求平淡安稳一生。”黄菊道出了心声。
老太太说:“等着吧,善有善服,恶有恶报,不是不报,佛法未到。你看闹日本鬼子时,那些汉奸、土匪为非作歹,无恶不作,鱼肉百姓,盛气凌人。现在咋样,佛法显灵了,日本鬼子天数已尽,变天了,那些坏蛋枪毙的枪毙,蹲大狱的蹲大狱,得报应了吧。”
老太太正和黄菊谈得心投意合,忽听得院子里有个女人的说话声:“你把什么样的女人带到家里来了?叫俺看看长得俊不,若被俺相中喽,给你娶个二房。”
黄菊闻听此言,立刻吓得面无人色,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开口寻女初受挫
第五十回
妯娌深揭姚联官 开口寻女初受挫
话说黄菊正在和老太太谈佛说经,忽然听得院里有个女人高声嚷嚷:“你把个什么样的娘们带到家里来了。叫俺看看漂亮不,若被俺相中,给你娶个老二。”
“你小声点,别叫人家听见!”男子汉制止说。
“怕啥?俺就叫她听见的。”人随着说话声慢慢地接近了北屋门口。
黄菊自惭形秽,低着头不敢面对即将进屋的女人,可听声音很熟。黄菊在脑子里急速地筛选过虑着熟人的身影。
院里的女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蹬上北屋门口的台阶,伸头往屋里一望,说:“哟!俺当是个黄花闺女呢,原来是个脏老婆子。”
老太太纠正女人的话说:“你没看清就瞎说,人家比你大不了几岁。”
黄菊听得一个笨重的女人 跩乎跩乎地来到面前,她走路脚步很重,踩得屋里地都颤悠,只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才是说笑话,抬起头来叫俺瞅瞅脸。”
黄菊羞惭地慢慢仰起头,定晴一看,“啊!是水云?”黄菊顿时惊得颈挺舌僵,是喜,是羞,是怕?噌!她像坐在电门上迅速站起来,恰似一根木杆戳在屋子当中。
杨水云两手叉腰,眼球尤如被钢钉钉在眼眶里,活像个关帝庙里门后边的大肚子周仓。一动不动地瞅着黄菊面黄肌瘦,焦头烂额的窘相。突然,两人同时发出惊叹:“哎呀!你是?”
“大嫂?”“水云?”
黄菊上前扶住水云的胳膊,哽咽噎语,泪眼愁心;杨水云百感交集,泪花障目。
杨水云立即转惊为喜,对着婆婆和惊奇万状的丈夫说:“这是俺大嫂,俺经常向你们夸奖的黄菊大嫂。”随即拉住黄菊枯瘦的大手,非常亲切地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刚才在街里俺还埋怨他不该把不三不四,不知根底的女人往家里领,现在可高兴啦!见到了日夜思念的大嫂。”
杨水云的丈夫刘祥福摸摸箍住秃头上的白毛巾,乐地合不拢嘴,说:“巧!巧!真巧,无巧不成书,俺做了件大好事。”
“还站着干啥?”杨水云婆婆更是乐不可支,柱着拐杖下得炕来,用拐杖头戳着地,说:“还不快领到你们屋里去,给她换套新衣服?贵客到了,祥福,你去街里买点菜,早点做饭。”
杨水云在黄菊地搀扶下,一跩一晃地从西院北屋出来,走在通往东院的夹道里,说:“真想不到会是你,今格头晌午一对喜鹊落在东院的枣树上,当时俺想难道今格有喜事,真灵验,喜鹊把你给叫来了。”
“是碰巧,也该咱妯娌俩重逢。”黄菊说。
“在街里俺那口子说领回家一个落水女人,俺当说是要饭吃的。”杨水云将黄菊领到自己住的五间大北屋,叫黄菊坐在炕沿上。
黄菊自觉地站在炕跟前,说:“你看俺身上脏的,还不如要饭吃的,比叫化子还狼狈,俺在这站会儿吧,别弄脏了你的铺的。”
“没关系随便坐,俺给你找身衣服。”
“你有福,找了个好男人,水云,顺心了吧?”黄菊羡慕地说。
杨水云一边笨拙地翻箱倒柜找衣服,说:“瞎猫碰见死老鼠,算碰对了,这得感谢姚联官那龟孙子,想害俺,千方百计的算计俺,没想到,这一步走对了。”
黄菊指着宽敞的大北屋眼气地说:“你住的这宅子多气派,一进二的大宅院,比过去地主住的还好。你看这屋里,桌上摆的都是老古董,桌椅条几都是雕花红木,箱子柜子都是上好的木料,油漆得锃亮,你炕上的被子都是绸缎做的,你也会拾掇爱清洁,把房子收捡的比洞房还好看。”
杨水云说:“不瞒你说,他们家老辈子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主。他爹是败家子,吃喝嫖赌抽,样样拨尖,再大的家业也搁不住他极度地挥霍,没几年就被他折腾穷了。不过,不过,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好像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因祸得福,土改时他们家划了个中农,还是团结对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落下这么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