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已通知各大队做好备荒工作,凡能食用的萝卜缨、红薯蔓、棉花籽、谷糠等等都不准许在喂头户。各大队将困难户调查清,确定下吃救济的户头,夜格儿俺回了趟家,先把咱村的救济户定了下来。”姚联官说。
“咱村乔氏算什么属?”姚联顺问,“算烈属还是军属?”
“什么属也不算。”姚联官说,“起初孔庆辉把她列为军属,俺把她勾了。她与左景武离了婚,再说左景武已转入地方,怎么能是军属?也不能算革命干部家属。”
“听说四哥对咱姚家庄的工作感到头疼,灯下黑又束手无策,对不对?”姚联顺点到了四哥的痛处。
“孔庆辉哪小子太难对付,去年麦收后他瞒产私分,打断了他一条腿,至今不改。”
“那小子有的是对付你的办法?”
“你怎么知道的?”
“俺不是你们公社的干部,回村后姚二麻子什么事情都对俺说,譬如大练钢铁吧?咱村的高炉是垒起来了,就是没有炼出钢来。”
“咱村的高炉是俺亲手点的火,目睹着他们往高炉内丢了几口锅,怎么没炼出铁来?”
“你官僚主义了吧?”姚联顺说,“孔庆辉往高炉丢进去的锅是大队杀猪、熬盐烧破的锅,你一走铁锅没溶化就熄火了。各家各户收上来的锅又暗暗分发给各户,就连你家的锅也没砸,你知道不?”
“不知道,你四嫂没对俺说。”
“怕你以身作则,四嫂将饭锅藏在茅子的大粪堆里,食堂解散后又挖了出来。你这一年多和四嫂关系不好,不经常回家,家里的事你不了解。”姚联顺说,“咱大队的食堂也是假的,你知道不?”
“不可能,俺回家还在食堂吃过饭呢?”
“那是胡弄洋鬼子,平时用大锅熬一锅小米粥或馇一锅糊涂,各户打一盆回家,干粮都还是各家黑家蒸的,你不是在食堂吃过饭吗?那是应付你们这些干部,就做那一顿饭。”
“孔庆辉那小子把俺给耍了?”姚联官不满。
“耍你的事多呢?你下达的密植任务,孔庆辉根本就没执行,规定他每亩地耩麦种八十斤,他每亩只耕三十斤,将整布袋的麦种埋在地头的沟内,黑家挖出来当口粮分着吃了。”
“这个孔庆辉是整不怕,胆真大!”
“还有呢?深翻土地搞的更鼓,在地头挖一条深两尺的沟,以应付上级检查团,田里实际上只撅了一锨深。”
“这小子哪来这么多馊主意?”姚联官困惑。
“孔庆辉没哪么大的能耐?”姚联顺说。
“姚黑蛋有勇无谋,张大花妇道人家,都不会有这些损招。”姚联官分析。
“村里人都说孔庆辉有位高明的军师,献计献策不在诸葛亮之下。”姚联顺说。
“就是你上次说起的咱家的右派二哥吧?俺量他有贼心也不敢有贼胆,打成了右派,他不为自己的后果想想?”姚联官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耐不住寂寞。听社员反映孔庆辉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去会二哥,一谈就是大半夜,点子都是他给孔庆辉出的,个别人在私下说联国是圣人,在咱村的群众中威信可高呢?”姚联顺把姚联国说得神乎其神。
“你有什么凭据?”
“没有,都是道听途说的,可无风不起浪。”
“把他留在村里是个毒瘤,想法将他整到监狱里去。”姚联官觉得姚联国继续放在姚家庄对他的工作是个威胁。
“他是个祸害,二嫂病好了,两个人对付你更不利呀?”姚联顺说。
一句话触到姚联官的敏感处,他的汗毛眼一炸,忙问:“你听到了什么?”
“二嫂说你给她的去南京找二哥的地址是假的,故意不叫她找到二哥。”
“胡说。”姚联官立刻否定。
“你别不承认,这事八成是真的,二嫂清楚了,与二哥一合对不就真像大白了吗?”姚联顺说,“二嫂还说走到山东遇见劫道的,劫道的人说是受人之托。”
“受何人之托?”姚联官差点喊出来。
“你急什么?”姚联顺瞅着四哥恐惧的面孔说,“人家没说,可这是老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俺没急。”姚联官极力地掩饰着内心的惊恐,说:“联顺,联国放在家里对你对俺都没好处,得想个法整整他,你说是以整他而恫吓二嫂,还是以整二嫂来威慑他?”
“对你威胁最大的是谁?”姚联顺问。
“半斤八两,说不上哪个威胁大,主要是将他俩口子整老实,不叫他们胡说八道。”姚联官说。
“依俺看还是抓主要矛盾,将联国治服喽,二嫂是泥鳅掀不起大浪。如果你整二嫂,若把联国惹火喽,他敢舍命与你斗,那时恐怕吃亏的是你。”姚联顺献策。
“怎么整他呢?整他不像整孔庆辉。”
“他是右派,死老虎,还不是想咋打就咋打,派个人在他的墙上写条反动标语,就说是他写的,只这一条足可以判他十几年徒刑,你看二嫂老实不老实?”
“这么做太露骨,还是想法收集他的罪证。”
“不用费那么大的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姚联顺与姚联官会心地都笑了。
月亮在黑云的上方不知道走到什么位置,姚联顺看看新买的梅花牌手表,时针已偏过二十四点,是零时十五分,他小翼翼地抠开表把儿上了几圈弦,打了个哈欠想去睡觉,突然又来了精神,坐下问联官:“四哥!听说你们公社办公室来了一位女秘书?”
“对。”姚联官说:“你的消息很灵通吗?是开口市政府办公室文科长的外甥女,叫钱志红,高中毕业后分配来的。”
“长得挺漂亮?”
“还可以。”
“你是不是动了心?”
姚联官隐隐一乐,脸上的麻子告诉了姚联顺一切。姚联顺问:“看来你是一定要与四嫂离婚了?要考虑周到啊?”
“有啥考虑的?”
“老夫老妻的原配夫人,总比半路夫妻感情深吧?你舍得?”
“俺们俩个之间没感情,看见她就恶心,好像吃了一肚子赖蛤蟆。”
“你过去可不是这样啊?你不怕落个陈世美的骂名?”姚联顺浮皮蹭痒地劝说姚联官是受刘桂巧的委托。
姚联官说:“怕噎死就不敢吃饭了?怕蝼蛄叫就不去种庄稼?谁愿说啥谁说啥,骂几句又不碍吃不碍喝,不疼不痒的。找个舒心的媳妇高高兴兴过一辈子,幸福是自己的。”
“四哥!你的花心太大,不是小弟劝你,当心栽在那里边。”姚联顺分析说:“媳妇只有三天新,一生孩子便成了堪用品。关键是夫妻之间的感情,有感情到八十岁也是新的,没感情一夜之后就是旧的。你已有了三个孩子,不为四嫂,为孩子着想,能不离还是不离。天下漂亮的女子多着呢?不要没足尽。”
“舍不下孩子套不住狼。多少人是为了孩子而维持没有感情的婚姻,苦了自己一辈子,到老喽自己受罪,儿女们也不一定同情。”
“三个孩子怎么办?”姚联顺问。
“都叫她带走,俺每月给她抚养费。”
双吕公社办公室秘书钱志红,高中毕业后在母亲水芳亭的干予下没报考大学,经她舅舅水文推荐安排在双吕公计。原因是:开口市各县的领导班子五九年底要大调整,水文听说组织部门有意提升他为邢武县的副县长,想把外甥女安排在自己身旁,培养几年再调回开口市工作。没料到,年关将近,各县政府的班子调整已接近尾声,自己的位置没有变动。邢武县委****高建国调往开口市委任组织部长,赵波当县委****。最近水文才弄明白,因为自己与市政府副秘书长白千关系不和,被他给暗地里说了坏话,邢武县副县长没有当成。谁料到姐姐水芳亭又得了病,外甥女被安排在外地,一时又调不回来,着实地受了姐姐的埋怨。
钱志红自从八月份上班后,快四个月了,只回过一趟家,小孩子玩心胜,参加工作后一切都感到新鲜,倒并不孤独和苦恼,工作情绪很高,和同志们相处得很融洽。
双吕公社新调进的女工作人员,特别是美貌青年,三个月之内不被姚联官奸污的,几乎没有。钱志红一报到,姚联官就盯上了,多次用淫秽语言挑逗她,收获甚微,最多得到钱志红嫣然一笑,姚联官对市政府办公室的水科长惧怕三分,钱志红已调来四个月了,还没敢动她一指头。
姚联官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想把刘桂巧抛弃,将钱志红娶到房内。虽然年龄上相差十岁,自己的长相丑陋,但俺有强项,公社的一把手,在旧社会可算八品官,郎讲才,讲能力,不讲容貌,如果俺向钱志红求婚,估计她不会拒绝。姚联官总结以往的教训,追求孔庆美,操之过急,秧成一场悲剧;喜欢郑美娟,自己跋前疐后,提供的给了联顺。这次遇见钱志红,算俺这一生还有艳福,一定要穷追不舍,千方百计弄到手。但平时不能像对得美娟,小马那样****,要衣冠楚楚,落落大方,给钱志红一个良好的印象。
今年的冬天穷冷穷冷的与往年不一般,家家户户都在为饭碗发愁,三九的冷风灌进各家唉声叹气的冷屋子里,个个社员都打着寒战。
半夜里,公社供销社院内的狗汪汪叫了几声,一个黑影急忙龟缩在双吕公社大门口的左侧。狗由于每天只能喝一肚子泔水,没有力气,叫了没几声就消音了。
天亮了,空气中没有一点变暖的意思,龟缩在公社门旁的黑影,原来是一位十四五岁衣衫褴褛的男孩,一身黑棉裤棉袄已有几处露出了灰白色的老套子。他站在大门外,跺着脚,双手揣在破袖筒内,口中喷出浓浓的白色雾气。不住地瞅着公社大门内的动静。
太阳出来了,黄澄澄地像刚煮熟的鸭蛋黄,然而它没有一丝热气。张八斤伸伸懒腰,哗啦啦打开大铁锁,拨出像小擀面杖粗的铁门闩,****将两扇大铁门推向东西,警惕地望着站在大门外的小男孩,问:“你在这站着干什么?”
“这是双吕公社吗?”男孩怯生生地问。
张八斤指指门口左侧挂的六尺长的牌子说:“你没长眼吗?你看上边写着什么?”
“我想打听一个人?”男孩操着很浓的山西口音说。
“你找谁?”
“姚联江。”
“没这个人。走吧。”
“我想找你们办公室问问。”
“现在不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