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美娟没好气地说:“像一百级干部。”
“哪有一百级干部,到一百级就死了。”姚联顺掸掸衣冠,在屋内迈着四方步。
郑美娟一边洗碗,督促儿子说:“春越,还不快上学走,瞅着你爹干啥?”
春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奇怪地说:“妈!你看爸爸鼻尖上的肉瘊咋没了?”
郑美娟带着湿漉的两只手凑到姚联顺面前,惊讶地说:“就是,肉瘊呢?呵!更漂亮了!”
姚联顺怀疑地摸摸鼻子,伸头再照照镜子,乐不可支地跳起来说:“好好,这叫越老越年轻,福兆矣!今格必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女儿春蕾嚷嚷着要摸摸爸爸没有了肉瘊的鼻子,姚联顺猫下腰伸过头让女儿摸,春蕾伸出小指头刮了爸爸一个鼻子,说:“光溜多了。”
姚联顺受了女儿的骗不甘心,非要刮春蕾一个鼻子,春蕾不让刮跑到郑美娟身后躲了起来,姚联顺谎称:“春蕾,快来看院里一只小鸟。”春蕾跑过来看鸟,姚联顺伸手去刮女儿的鼻子,因为春蕾在跑动中,姚联顺没刮到女儿的鼻子,指头戳在春蕾的小眼睛上。哇!春蕾哭了,姚联顺迅速将女儿抱起来说;“爸爸不好,爸爸该死,俺给你吹吹。来,再刮爸爸一个鼻子。”
姚春蕾又刮了姚联顺一个鼻子才止住哭,并背上小书包与哥哥一起上学去了。
两个孩子上学走了,郑美娟将夜格黑喽才收针的鸭蛋黄围脖给姚联顺围在脖子上,缠了一圈,围脖的一头甩在脑后,一头耷拉在胸前。姚联顺临出门前非要郑美娟再亲他一口,郑美娟淡淡地亲了一口他的鼻尖,说:“老夫老妻地这是咋了?反常!”
姚联顺衣冠楚楚,上衣中山装的口袋内挂着两只明晃晃的钢笔,胳肢窝内夹着一只黑色公文包,很顺利地穿过《红三司》的三道封锁线,来到《红三司》总部与石锁谈判的教室。教室的当中盘着一个大煤火炉,红红的火焰窜出炉口一尺多高,教师的前后窗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冷风嗖嗖,刮起地上七零八落的大字报废纸,哗啦啦满屋了乱飞,在火炉旁边摆了四张谈判桌,桌面上摊满了墨水瓶,沾水笔,盛墨汁的饭碗,菜盘,以及写秃了头的几只毛笔。姚联顺自己搬了把方凳子,捡起地上的废纸擦擦凳面上的尘土,落落大方地坐在石锁的对面。姚联顺推推桌面上的杂物,空出一块地方,从胳肢窝内取出黑色公文包,拉开铜拉链,将笔记本揭开摊在桌上,抽出一支铱金钢笔,拔下笔帽放在笔记本的中缝处。然后将鸭蛋黄围脖脑后的一个头拽到胸前,笑咪咪地看着石锁。
石锁两手空空,一身灰色破棉衣袖口露出黑不溜秋的老套子,一脸严肃地表情,和坐在左边的宋红旗低声说了几句话,直目姚联顺的大眼。
大战在即,姚联顺非常坦然,因为他知道要造反正在县师范的大操场上集结队伍做战前动员。按作战方案是等姚联顺谈判结束,他离开一中大门时,那边开始行动。
宋红旗坐不住,进进出出很忙碌,很明显他们已知道《红色军》的行动,也在紧张地备战。
姚联顺镇静地说:“宋红旗这么紧张干什么?别看《红色军》闹的欢,那是虚张声势,有俺坐阵,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要大联合了,双方都应表现出诚意,石头,将你们的防御工事拆了吧。”
宋红旗说:“现在还不是没有联合吗?有备无患。俺想问问你,两派联合时,主要负责人是谁?你能保证《红色军》将抢的枪支全部上缴吗?”
姚联顺说:“宋红旗一针见血地提出一个大联合的关键问题,这个问题咱说喽不算,现在上级指定由公安局的王局长负责大联合的事宜并筹建邢武县革命委员会。俺是联络员,首先听听各派的意见,做一些说服工作,希望你们《红三司》要大度,不要节外生枝。将各方面的意见汇总后,报告给王局长,双方相同的意见搁在一边,不相同的意见俺再带回来与你们谈判。”
宋红旗首先表态:“大联合要以石锁同志为主,我们《红三司》是一致掌握文化大革命正确方向的,始终站在******的革命路线上,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首先在邢武县提出大联合的口号。人数上《红三司》居多,工人农民占大多数,代表的面广。得人心者得天下,希望你们文化革命领导小组和革委会筹备小组认真考虑我们的意见,一碗水端平,不要偏袒一方坐歪了屁股。”
姚联顺装模作样地认真做着笔录,问石锁:“你谈谈你的意见。”
石锁用破袄袖子胡拉一下面前的桌面,破纸秃笔统统落到地上,好像告诉姚联顺,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说:“宋红旗的意见是俺们集体研究的,你都记下了。俺只想提醒你,县文化革命领导小组的屁股自始至终就没坐正,一直坐在《红色军》一边,处处与《红三司》做对,至于你来谈判,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公安局在****中一直在保护走资派,这一点,哑巴吃水饺,你姚联顺心中有数。为了响应******的伟大号召,紧跟******的伟大战略布置,《红三司》不计前嫌,愿与《红色军》实现革命大联合,协手向走资派夺权。希望****小组不要再犯过去的错误,以大局为重,审时度势,做出一个实事求是的姿态,大联合才有希望。”
姚联顺并不驳斥石锁与宋红旗的意见,只是淡淡地说:“****小组过去的问题与俺无关,你们二位提出的意见,俺回去如实汇报。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俺就是观潮派,不向秦也不向赵,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俺是各派之间与县****小组沟通的联络员,俺的座右铭是中庸之道,你们骂俺是孔老二的孝子贤孙也好,说俺是封资修的小爬虫也罢,俺不在乎,做这项工作吗?只有中庸灵验。”姚联顺说到这将大眼睛一黑乎,口气强硬起来,狡黠地说:“不过呢!俺也忠告二位,街里的大字报俺想二位是知道的,姚春德没有死,对你们过去张贴的大字报已经不攻自破,而且他就藏在你们《红三司》的总部,还有那个刘春莲,二人将邢武县的水搅得混浊不清,去年的“12。1”流血事件,后来两派大战十字街口,挑动群众斗群众,迫害革命干部,残杀红卫兵,他们二人双手沾满了邢武县人民的鲜血,是罪恶累累的。你们要认清形势,必须将他们二人交给邢武县人民公开审判,否则,全县人民是不答应的,革命群众是不答应的,一切后果完全由你们负责!”
对于姚联顺在姚春德问题上大做文章,进行威胁恫吓,石头早有心理准备。昨天针对最近街上的大字报内容,《红三司》核心领导与姚春德、刘春莲夜里研究了通宵。按姚春德的意见是今夜他们二人就撤离,《红三司》再贴出大字报辟谣,并要求县****小组派人来检查《红三司》总部,只要他们抓不住人,一切都可以再翻过来。石锁明白姚联顺来的目的之一是拖延时间,二是探摸姚春德的底。石锁来个将计就计,拖延时间,死不认帐,待到赶明姚春德二人离开邢武县,再要求上级派人核查。所以石头还以颜色说:“你也相信《红色军》的造谣?人死不能复生,姚春德被姚联官在八年前就害死了,怎么现在还能藏在俺们《红三司》总部?真是天方夜谭?无怪乎群众都议论****小组是《红色军》的总后台,据说有的人还是《红色军》的狗头军师,后来摇身一变,竟成了****领导小组的联络员,至今仍藕断丝连,情有独钟。姚联顺同志如果认为姚春德藏在我们《红三司》,请你报告公安局王局长,请他赶明来搜,《红三司》保证城门大开,不设任何阻拦。”
姚联顺也不是省油的灯,伶牙俐齿地还以口舌,谈判展开了论战,各不相让。
孰不知,就在姚联顺与石锁、宋红旗在谈判桌上打嘴巴仗的时候,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白干听到风声,姚春德与刘春莲要撤走,便秘密地派心腹给《红色军》送去了纸条。白干知道《红三司》斗不过《红色军》,想讨好《红色军》立功赎罪。
要造反收到情报,马不停蹄的与王三日商讨对策,事关重大,姚联顺还在《红三司》总部谈判,自己不敢贸然行事。王三日跨上自行车飞身去找姚联官,县委大院蹚了个遍不见姚联官的身影,“他现在停职检查,能到哪里呢?”王三日问自己。
此时姚联官趁兄弟联顺在《红三司》谈判离开家之机会,找郑美娟鬼混去了。快一年了二人没有沟通,那管是大白天,痛快淋漓地关上门云雨了一番。
王三日没找到姚联官,急急返回总部,白干的情报上说姚春德、刘春莲要逃跑,但没说是啥时候,万一贻误了战机,放跑了姚春德二人吃罪不起。要造反着急要动手,说:“三日同志,做为总指挥,优柔寡断是要打败仗的,必须立即包围《红三司》,像铁桶一样围得滴水不漏,叫姚春德、刘春莲插翅难飞,为朱甲同志报仇,为梅香同志雪恨!”
王三日磨拳擦掌不敢决断,说:“问题是姚联顺同志在一中,我们贸然行动,他要有危险的,出了事情谁负责?”
“派人进去通知姚联顺火速出来。”要造反说。
王三日说,“俺何想不为,派谁去?谁能进得去?这样吧,你带着人先做大范围的包围,北边十字街以西,东边南北街,南边西边都在城墙以外,重点是西南两个方向。人派出去以后,东西街和南北街以游行的形式包围,西与南边的人都隐藏在城墙外的树林里,在姚联顺未走出一中大门前,千万不可暴露攻打《红三司》的意图。如果发现有人从一中出来,只要走到我们的人跟前,全部抓获,不可放走一人,要造反,切切记住。”
“沾!”要造反冲出门口奔向人山人海的大操场,不到半个小时,东西街与南北街出现了一队队举红旗,掂木棍的游行队伍,城南与城西的城墙外小树林里黑呀呀的都是全副武装的《红色军》突击队。
王三日正在为莫测的局势坐卧不安,小杏来找他说:“姚副部长叫你去。”
“他在什么地方?”王三日像鏊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