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东亮把景武领到自己家,自知嘴笨不会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把乔氏说得左一个好,右一个好,嘴皮子拍达裂了也没说到趟上。左景武知道叔叔是茶壶里煮鸡蛋,嘴里倒不出来,真难为叔叔了,说:“叔,你的心意我明白,想做我的思想工作。别费劲了,我听你的,原先是有离婚的想法。觉得在外边工作,交往多,接触的人也都是有身份的,桂香没文化,没出过门,怕她应付不了大场面,面子上难看。”
别看左东亮嘴笨,笨嘴人话倔,着了急话头挺重,听罢景武的话,眼珠子一瞪说:“你说什么?怕丢脸?不是你丈人你小子现在还有命?小命早丢了!忘本,你也是土坷垃窝里爬出来的,土布袋里长大的,你不能做昧良心的事!”
左景武立刻检讨:“叔,消消气,俺说错了,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在区里经高建国区长做工作,我改变主意了。不过……”
“不过什么?这婚就不能离,咱不能口是心非,回部队后也不能反悔,咱左家不能干这缺德的事!”
“是,我一定听你的。”左景武看看天已黑下来,无心再与叔叔纠缠,说:“这样行了吧?叔,我不是不想在家住,只因假期有限,今夜必须赶到县城,就这样吧。俺过去和爹娘说一声,该起身了。”
“不沾,你小子想脚踩西瓜皮。”姚二嫂风风火火闯进来,说:“今格不和你媳妇同床,越不过俺这道关!”
日落西山坡东暗,马拴槽头鸟归林。
姚二嫂将左景武从西院拽回家,薅着耳朵推到北屋,对乔氏说:“大妹子,锅里多添碗水,今格黑喽饭俺在这吃,看住这小子,想脚底下抹油!没门。”
左景武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走不能走,留不敢留,坐卧不宁,稀里糊涂吃罢晚饭。又有一拨乡亲来看景武,热情地问长问短,有的打听******回延安了没有?有的问蒋介石现在哪里?青年人纠缠着叫他讲战斗故事。左景武心乱如麻,简单地应对着,心中琢磨着脱身之计。计谋没想出来,姚联官也不来帮忙,三说两说月升东方。
芮新花从人缝里挤到炕跟前,把聚精会神听左景武讲形势的姚双林叫到院里,二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姚双林带着几分歉意站在门口对大伙说:“大伙听俺说,景武多年不回家,又不能多住,天不早了,只顾和咱们说话,老歪哥和嫂子有话也插不进来。咱们都干了一天活,累了,有的黑家还喂着牲口,早点回家歇着吧!有啥话赶明再说。”
众人一哄而散,北屋里立刻静下来,左老歪老两口有千言万语要对儿子说,可到说的时候,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左景武逮住娘萎缩的右手亲切地说:“娘,你病了这么多年,儿没能回家看你,怪儿子吧?我心中有愧!对不起娘,也对不住爹,爹在家受累了?”
“自古忠孝不能双全。”左老歪掇着烟袋说:“你在外也不易呀!你走以后,猛子遇害那年,你娘经受不起,差点过去,多亏咱村二气来得及时,硬是用银针给扎过来了,落成这样子就实属万幸。”
景武娘哆嗦着嘴唇说:“多亏你媳妇,不是她伺候的周到,今格你还能见到娘?”
“没去医院里看?”
“土都埋到嗓子眼啦,看,看个啥?”
“等全国解放,我把娘接到城市去,找最好的医生给娘治病,准能治好。”
“刚才你东亮叔都说了?”左老歪问。
“说了,俺听你的。”
“按说你在外受党的教育这么多年,应该革命觉悟比俺高,懂的道理比俺多,不应该做出没道理的事。娘的,为什么你就偏偏干得出来?咱左家祖祖辈辈都是正派人,你怎么光着腚上房,干对不住四邻的丑事?”
左景武含糊其词地解释:“是我错了。其实这种事在部队战友之间不少,我也受了传染,回家一看觉得不对劲儿,改变了主意。爹,你别为这事生气,容我回去再想想。”
左老歪把烟袋锅往凳子腿上磕得噹噹响,说:“想什么?娘的,啥时候也不能干那缺德事!今格咱爷俩把丑话说在头里,这婚不能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小子别跟俺耍滑头,动心眼。你有千条计,俺是一把死拿,不管啥时候,俺若听说你要离婚,你跑到天涯海角俺也能找去。革命咱不干了,非把你小子整回来,在家给俺老老实实种地,省得你在外边变心。干革命是保护老百姓的,连自己妻子都不保护?离婚,甩下人家不管了,抛弃你的妻子就是抛弃老百姓,忘恩负义的干不好革命。先给你敲敲警钟,你思量着办吧!”
左景武见爹动了真气,灯光下,长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闪一闪发着红光,但事情已无法挽回,只好瞒到底,说:“惹爹生气了,我听你的还不沾?”
急性子姚二嫂在西屋里坐不住了,对芮新花说:“那小子在北屋里唠叨起来没完,去,把他给俺拽过来。”
乔氏拽住婶子的衣角,说:“叫他跟老人多说句话吧,急啥?”
“别提起裤子装好人,你心里早急得火上房了?”姚二嫂厾点着乔氏的眉头说。
芮新花来到北屋,说:“大哥,大嫂,有啥话赶明再说吧,天不早了。”
“对对,俺也困了。”左老歪心领神会。
左景武不敢再说走,磨磨蹭蹭不动,芮新花以命令地口气说:“景武,还站着干啥,往西屋去!”
“左景武心想,看来今晚是躲不过这场劫数,姚联官跑哪儿去了,怎么办?芮新花哪容他多想,连推带搡出了北屋。
姚二嫂在西屋门口站着,逮住左景武的袖子拉到西屋,立刻把芮新花拽出来,咣当当!将西屋门关住,咔!从外边反锁上,说:“小两口有话慢慢说吧,俺们走了,嘻!嘻!“拉着芮新花跑出街门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旋风……三个女人一台戏之九
第十回
误病情爱女夭折 恸断肠蓝梅痴疯
掌灯时分,蓝梅和黄菊抬着大包回家,放在牛棚急急赶到翠玲身边,发现女儿****瘫软呼吸极度困难,连哼哼声都没了。蓝梅立刻感到不妙,抱着翠玲就哭。黄菊说:“哭啥?咱赶紧抱着翠玲去杨寨吧!”
蓝梅慌忙抓起自己的夹袄给翠玲裹上,明显地体察到女儿在抽搐,黄菊找灯笼点着。姚联官慢悠悠地进屋,蓝梅哭着哀求:“四兄弟,借给个钱吧?俺和大嫂去给翠玲看病,身上一分钱没有。”
姚联官没看一眼翠玲,坐在椅子上说:“越忙越打岔,黑灯瞎火的五、六里地咋去?赶明再说吧!”
黄菊说:“孩子快不沾了,不能再拖。”
“这不是睡得好好吗?有啥大不了的。”姚联官看看蓝梅抱的翠玲,见她稳稳当当躺着。
蓝梅忙说:“孩子是迷糊过去了,得赶紧看,四弟,俺求你了!”
姚联官说:“给俺拾掇饭,俺吃喽抱着她去,你们都别去了。”姚联官细嚼烂咽地吃了四个馍馍,喝了三大碗面条,很不情愿地抱着翠玲去了。杨水云偷偷跟在后边,在街门以外小声地对姚联官说:“花钱太多就别给她看。”
杨水云吃得饱饱的,连锅碗都不刷,推辞腰疼回屋躺着去了,姚春盛到西屋问:“娘!姐、姐咋啦?”
“管你屁事,滚到场里找你五叔去。”
蓝梅木然地站在北屋门口,目送着姚联官抱着翠玲消失在黑夜里,乌黑的浓眉锁在一起,在印堂处拧起一个疙瘩。突然拔腿就往外跑,非要追姚联官一起去杨寨,惶遽间摔倒在院里,被黄菊拦住,说:“联官不叫咱去,你就别跟着去了,追上他他不高兴也是把你撵回来,回屋歇着吧,杨寨张大头的药灵着呢,准能看好。俺记得俺翠英两岁那年闹嗓子,也是说不沾了,到杨寨张大头给吹了点药,第二天就能吃物件。”
蓝梅被大嫂劝住,仍不放心,点了三柱香插在天地爷的香炉内,跪在地祈祷着:“老天爷!保佑俺翠玲康泰平安,她爹不在家,俺翠玲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啊!不然俺对不起她爹,她是她爹的掌上明珠。若能保俺翠玲平安无事,俺甘愿天天烧香,日日明蜡跪拜。”
姚联官抱着奄奄一息的翠玲,沿着乡村土路,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往前走,心里极不满意:“干一天活累个臭死,半夜也不得安宁。”蓦然,杨水云的话在耳边响起,“花钱太多就别给她看!”……
蓝梅笔直地跪在天地爷前,口中不住地嘟嚷,黄菊劝她不答声,拉她不动,看样子翠玲没回家前是不起了。
杨水云在西屋里幸灾乐祸,得腔着:“求天求地都没用,死喽才好呢!”
姚联顺替哥哥到麦场守夜,刚躺稳侄子春盛就跑来了。姚联顺讨厌他要赶他走,姚春盛死皮赖脸地钻在麦秸窝里不走。叔侄打闹着玩了一会儿,看看那边场里孔照年睡下,将姚春盛拉在身边,问:“五叔对你好不好?”
“不好。”姚春盛翻个跟头又扎在麦秸窝里。
“嗯!”姚联顺的声音中带着怒气。
“好,好。”姚春盛又躺在铺上。
“你四叔对你好不好?”姚联顺想刺探情报。
“四叔更好。”
“咋个好法?”
“四叔,经常在、在俺屋。”
“你四叔对你娘好不?”
“好。”
“怎么样好?”
“四、四叔,给娘揉、揉……”
“快说,揉什么?”
“揉、揉肚子。”
“噢!”姚联顺鼻尖上的肉瘊来了精神,追问:“咋揉肚子?还干啥?”
“俺、俺娘不、不叫看。”
“你四叔与你娘还干啥?”
“不、不知道。”
姚联顺灰心地骂道:“臭小子,关键地方卡壳了!”索性不理春盛,自己仰面朝天,数着天上的星星想:“四哥呀!四哥,真与三嫂勾搭上了。你的心眼是多,在俺跟前没说过三嫂一句好话,暗地里与三嫂那个。莫非四哥耽心自己娶不上媳妇,想和三嫂靠一辈子?哪叫啥事?扒三哥的灰,叫外人知道丢人不?俺想四哥不会,不知他心里想啥花花道道。四哥真行,心里想的与平时外露的能截然相反,捉摸不透他要干什么?就说今格翠玲的病吧!重成那个样了就是不叫去看,可到晚上又亲自抱着去找医生?再说大嫂这个人吧!老实巴脚的,一粒小米掉在灰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