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一朵在得知夏东的老伴儿走了之后,枯死了五十年的春心就像埋在地下过冬的种子,遇到春雨又开始萌动。夏东在她的心中成了挥之不去的影子,每时每刻伴随在左右,但每当她想到和夏东再恢复旧情的事,总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有时侯她恨自己老没出息,****掐自己的大腿骂到:“没脸皮!没脸皮!这么大岁数了还有花心?”
小草在春天里不失时机地破土而出,不管地的表层给它多大的压力。竹笋要窥视杜鹃花的姹紫嫣红,能顶起千斤重石。展一朵不管怎么压抑自己对夏东的渴望之情,就是放不下忘不掉。但展一朵没有小草和竹笋的勇气,尽管春心在胸中汹涌澎湃,在世人和儿女们面前不敢有半点流露。她就像火柴盒里的一只翡翠般的蝈蝈,能听得见世间优美的情歌,就是争不破薄如纸的火柴盒外壳,不能参加花花世界上的爱情合唱队。她又似趴在玻璃窗外的花蝴蝶,眼瞅着爱屋里温馨的诱惑,就越不过这层透明的半公分玻璃,只有垂涎和迷惘。
展一朵不但在情网里挠心,家中的烦恼事一大堆。在美国教书的二儿子房棱,四年前找了一位加拿大侨民女子为妻,至今未有孩子,两天前突然来了一封传真信,房棱说他的妻子另有新欢,已经协议离婚,妻子和新丈夫移居到澳大利亚去了。展一朵想不通,外国女人怎么这么靠不住,二人过得好好的说离就离了,太随便了吧!虽说二儿子临近四十,但儿行千里母担忧,展一朵这两天整日里为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的房棱愁眉不展。祸不单行,三儿子房椭出事了,男人有钱就变坏,在外边包二奶,被三儿媳妇察觉,暗暗顾私人侦探将真相侦破,现在夫妻二人正打的昏天地暗,闹得五马破槽。昨天晚上展一朵接到了三儿媳妇打来的告状电话,言辞非常激烈,要求他到新疆乌鲁木齐去管教儿子,不然就要诉诸法律,不但要诉房椭的重婚罪,还要房椭赔偿她的精神损失。唉!愁哇!都是钱做的孽!
爱情如果以钱为基楚,就像建筑在沙场上的高楼,风浪一击就倒塌。夫妻的感情如果是用权钱交易建立起来的,这感情就像挂在树梢上的塑料袋,风一吹就落。爱情如果以相貌为追求的目标,爱情就成了别在胸前的玉兰花,艳一时香一时,待玉兰花容消芭去,爱情也就不复存在。
儿多女多冤业多,展一朵大儿子房圆因经济问题被纪检部门双规了,据说他在任太行晚报总编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收受贿赂达五十万元人民币,尽管像房圆这样的腐败分子与省城的大贪官比较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与商场里的偷税漏税大富豪比还不敌西瓜旁边的一粒芝麻,然而谁叫他撞到枪口上了呢?虽然二儿子从美国来电话说,马上给大哥汇十万元美金,将收受贿赂的歀项全部上交,但只能减罪,却难逃法律地制裁。大儿子总编的宝座是保不住了,再坐上几年监狱,他家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展一朵能不挠心吗?孙子正上初中,正是花钱的时侯,庆幸的是大儿媳妇很本分,这个家能完整的保存住,如果大儿媳妇是个见风使舵的人,那就愁死展一朵了。当然了,儿女多了,不可能每个人都给展一朵带来烦恼,小女儿房芳就给妈妈送来了喜讯。刚过三十岁生日的房芳交上了男朋友,是省城住军部队的一位教导营的连长,叫侯鸟,昨天是星期天,房芳把对象领到家玩了一天,展一朵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军人在操场上整日里摸爬滚打,显得肤色深一些,可长得有角有棱,阳刚气十足。身高足有一米八,配带上尉军衔,举止是一流的军人作风,说话很有礼貌,展一朵简直看不出这小伙子有什么缺点。他还从女儿的对象身上看到了五十年代夏东的影子,那是她和夏东分别五年后第一次见面,在省城人民公园的大门口,他意外的发现夏东和战友们去逛公园,自己在带着一群小学生秋游。在公园门口见面后夏东顾不得战友们的指手画脚,上前抓住展一朵的手不放。展一朵也情不自禁抱住他的胳膊眼泪滚滚而下。其他老师带着孩子们迅速离开了,夏东的战友瞬间即逝,她们在公园的松树下谈到日落,夏东怕耽误晚点名犯错误,依依不舍的离开,一离就是四十五年!展一多清楚的记得,五五年见面时夏东带的军衔也是上尉,那时的女孩子都想找解放军谈对象,流传着一种时髦的说法:一颗星钱少,三颗星太老,两颗星正好。展一朵就不同意这种观点,就觉得夏东这个上尉就比中尉强。自从和夏东见面后哭了三天,想的展一朵生了一场大病。可惜呀!当时他们俩都已经结了婚。
都三十岁的大闺女了,女儿找了一位称心如意的男朋友,做妈妈的打心眼里为女儿祝福,马上就有归宿,消除了娘的一大块心病。然而,女儿沉醉于爱楼里,无形中就冷落了妈妈。再说房芳带的是初中毕业班,马上面临着一年一度生死决战的中考,根本就无暇在家里陪同妈妈说知心话,展一朵越发的觉得冷漠。夕阳在太行山麓露着半张脸,它非常同情展一朵目前的处境,临落山前想告诉她:谁的事谁想着,儿女们都大了,不用管他们的事,你也管不了,还是自己把自己的后半生安排好吧!每个人一生时时刻刻处在矛盾中,谁会处理谁顺利,谁不会处理谁摔跟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得了哪么多事吗?还是想想自己吧!快乐就在一步之遥,看你敢不敢挣脱火柴盒的束缚。
又是一个星期天,还是那个夕阳,临下山前在太行山顶画了一副五彩斑斓的油画,将太行山衬托得酷似一条吞云吐雾的绞龙,奔腾在郁郁葱葱的华北大平原的西方,绞龙喷出来的红颜色把万物都镶上了金边。展一朵一如既往地在火柴盒里苦闷了七天,看看天色已晚,便着手拾掇晚饭,拿起饭锅发了愁,做几个人的饭呢?女儿会不会带男朋友来家吃饭?如果男朋友不来她肯定也不回家吃晚饭。其他人呢?大儿子房圆是来不了,媳妇会不会带孙子来?孙子天天已经两个礼拜没来了,今年要参加中考,恐怕来的可能性不大。展一朵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些冤家,谁也不来个电话!”
说话间房芳哼着流行歌曲进了家,展一朵忙问:“小侯没来吗?”
“他说部队在搞三个代表学习,抓得很紧,没时间出来。”房芳说着话进屋去换衣服。
“你大嫂和天天不知来不来?”展一朵在伙房里说。
“我和大嫂带着天天去看大哥,送去几件换洗的衣服,大哥说他的问题都交待清楚了,等二哥的汇款一到,把收受的贿赂款如数上交,就可能取保在家等候处理,叫你放心。”房芳换了一套在家里穿的宽松衣服来到厨房,一边帮妈妈做饭一边说。
展一朵问:“不是说给弄到外地去了?”
房芳说:“他的问题不重,双规后认罪态度较好,就关在华北宾馆第七层七零七房间。”
“没打他吧?”展一朵担心地问。
“可能没有,我看他精神还好。”房芳怕妈妈惦记,故意把大哥房圆的问题说的轻描淡写。
“不受罪就好。”展一朵说;“人那!不要太贪心,钱多少算多?当个总编一个月工资加各种补贴拿一万多,还伸手接贿赂,多少是个够?相当年我像你们这么大岁数的时侯……”
“行了,妈!你三句话不离过去,忆苦思甜成了习惯了。”房芳打断妈妈的话说:“谁不为钱?
如今是市场经济,不法商人多的是,行贿是他们经商的主要手段,防不胜防。我哥呆的是新闻单位,只会摇笔杆子,为人家摇旗呐喊,就这样还有人行贿,你想那些掌握生杀大权的权力部门,行贿的都排着队,你不信等过年过节你到那些当官的门口去看看!”
“你说的也太邪乎了吧?”展一朵半信半疑。
“当然喽!说无官不贪不实际,现在再说贪官是少数没人听了。有个比喻说的好:当了三年县长,拉出去枪毙不冤枉,把县委****统统枪毙有冤枉的,隔一个枪毙一个有漏网的。”房芳说。
“你从哪儿听来的怪话?”展一朵听得稀罕。
“妈!你退休在家不出三门四户,再这样下去就成了瞎子聋子了!”房芳说。
“我没什么爱好,从年轻的时侯就不爱打听事,不爱串门。退休后哪有工夫出门,为了你能回家吃上现成饭?我比上班还累,等你嫁出去妈就轻巧喽!”展一朵怪女儿出嫁晚。
“妈!你又来了!现在的女孩不到三十不谈嫁。”房芳说:“我是关心妈妈你,怕你一个人在家寂寞,不然我早找个老公过小家庭生活去了!”
“说的好听,在没和侯鸟谈恋爱之前,谈一个不成,谈一个不成,你心里不急?你当妈看不出来?动不动就跟妈发脾气都是为了啥?”展一朵揭女儿的老底。
“妈!你说的哪儿是哪儿啦?”房芳的脸有些赧颜。
“还不好意思?妈说的是实话。你现在有了如意的男朋友了,妈才说你,不然妈才不提这事呢!”展一朵说。
“妈!你别光说别人,你呢?”房芳反击。
“臭闺女!拿你妈取乐?”展一朵炒着菜瞪了房芳一眼。
嘻嘻!房芳笑笑把脖子一缩跑出伙房。
吃罢晚饭,展一朵母女俩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看电视,房芳知道妈妈喜欢看电影,恰巧今天****电视台第六频导放老电影《柳堡的故事》,一曲悠扬缠绵的情歌在客厅里廻婉。“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想着那小英莲……”荡气回肠的插曲,使展一朵心旌摇曳。她一边在嗓子眼里随声附和地哼着歌曲,心飞向冀中市夏东身边,夏东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在看电视,不知他听到这首插曲会怎么想?相当年如果他不去抗美援朝,我们是多么好的一对,如果没有他牺牲的假消息,我一定会等着他回来,如果他能及时给我来封信,我们俩也不会是现在的结果,如果……展一朵正在想入非非,突然意识到女儿房芳在跟前,脸颊不由自主的充血涨红。电视里的插曲唱完了,展一朵在沉思里不能自拔,自己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