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呀!……简直是一堆肥肉,演戏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拉法卢瓦兹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弄得摸不着头脑,结巴道:
“无论如何我也不要错过今晚的首场演出。我早就知道您的剧院了……”
“就叫我的妓院好了。”博尔德纳夫又一次打断他的话,态度冷漠而又固执,像一个非常自信的人。
这时候,福什利一声不吭,他在注视着那些正在入场的妇女。当他发觉他的表弟愣在那儿,被弄得啼笑皆非,就过来给他解围。
“你就按照博尔德纳夫的意思叫好了,他叫你怎么叫,你就怎么叫,这样他就高兴了……而你呢,老兄,别让我们在这儿久待了。如果你的娜娜既不会唱又不会演,那么你的戏就一定失败,只会失败。而且,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事。”
“失败!失败!”经理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嚷道,“难道一个女人要会演会唱才行?
啊!我的小老弟,你也太迂拙了……娜娜有别的长处,这是真的!这个长处抵得上任何长处。我已经觉察出来了,这个长处在她身上很突出,如果我觉察不出来,我就是白痴……你等着瞧吧,你等着瞧吧,只要她一出场,全场观众就会看得垂涎三尺。“
他兴奋极了,举起两只粗大的手,手都发抖了。接着,他感到很欣慰,低声自语道:
“是的,她前途无量。啊!真见鬼!是的,她前途无量……她是个表子。啊!她是个表子!”
随后,在福什利的诘问下,他便答应把详细情况告诉他。他的言辞粗俗不堪,埃克托尔·德·拉法卢瓦兹听后,感到很不舒服。他认识娜娜后,就想把她推上舞台。就在这时候,他正好缺少一个人演爱神。他是不会长时间把精力放在一个女人身上的,因此希望让观众很快欣赏到她。不过,这个高个子姑娘的到来,在他的戏班子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他原来的明星叫罗丝·米尼翁,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也是一个受人崇拜的歌星,她感到来了一个竞争对手,心里很恼火,便用甩手不干来威胁他。为了海报上排名的事,天哪!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他决定把两个人的名字用同样大的字体印在上面。他绝不让别人来惹他麻烦,只要他的小娘儿们——他是这样称呼她们的——有一个人,不管是西蒙娜还是克拉利瑟,行动稍有差错,他就朝她们屁股上狠狠踢过去。不这样,他就无法维持生计。他用她们来卖钱,这些表子,他知道她们的身价!“瞧!”他说完换了话题,“米尼翁和斯泰内来了,他俩总是在一起。你们知道斯泰内对罗丝开始讨厌了,所以,她的丈夫总是寸步不离斯泰内,生怕他溜走。”
剧院檐口上的一排煤气灯发出夺目的光芒,把人行道照得雪亮。两棵碧绿的小树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楚,一根柱子被强烈的灯光照得发亮,人们老远就能看见海报上的字,清楚得和大白天一样;远处街上的暮色越来越浓,星星灯火闪闪发光,马路上行人熙熙攘攘。
许多人还没有马上进场,他们滞留在外面,一边聊天,一边抽雪茄。排灯的光线把他们的脸照得灰白,他们缩短了的身影在柏油马路上清晰可见。米尼翁是一个身材高大、宽肩的汉子,长着一个江湖艺人的方形脑袋,他从人群中挤出来,挽着银行家斯泰内的胳膊;斯泰内身材矮小,大腹便便,面孔圆圆的,下颔和两颊上长着一圈灰白络腮胡子。
“怎么?”博尔德纳夫对银行家说道,“你昨天在我的办公室里已经见到过她。”
“啊!原来就是她,”斯泰内嚷道,“我料到是她。不过,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往外走,我几乎没有看清她。”
米尼翁耷拉着眼皮听着,一边使劲转动着手指上的大钻石戒指,他明白了,他们谈的是娜娜。随后,博尔德纳夫把他的新来的明星的模样描绘了一番,银行家的眼里燃起了欲火。
米尼翁终于插话道:
“别谈了,亲爱的朋友,一个娼妇!观众会把她赶走的……斯泰内,我的小老弟,你知道我的太太正在她的化妆室里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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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把斯泰内拖走,但是斯泰内不肯离开博尔德纳夫。在他们面前,观众排成一条长龙,挤在检票处,发出一阵阵喧闹声,喧闹声中,不时响起娜娜的名字,这两个字就像唱歌一样响亮有力。男人们伫立在海报前,高声拼读着娜娜的名字;另一些人经过那里时也用询问的口气把那名字读一遍。而妇女们呢,个个心情焦急,脸上挂着微笑,用诧异的神态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读着娜娜的名字。可是谁也不认识娜娜。这个娜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于是,流言在人群中不胫而走,有些人还窃窃私语,开种种玩笑。这个名字,这个小名叫起来既亲切,又好听,每个人都爱叫它。只要一发出这两个音,人们就高兴,脾气也变得好起来。一种好奇的狂热驱使人们要知道娜娜,这是巴黎人的好奇心,其疯狂程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简直像热病发作似的。谁都想看看娜娜。一位太太的袍子的边饰被挤掉了,一位先生被挤掉了帽子。
“啊!你们问得太多了!”博尔德纳夫大声说道,有二十来个人围住他提问题,“你们马上就会看见她的……我走啦,人家有事等我呢。”
他见观众的兴趣起来了,非常高兴,一溜烟地不见了。米尼翁耸耸肩膀,提醒斯泰内,说他的太太罗丝正在等他,叫他去看看她在第一幕里穿的服装。
“瞧!吕西,她在那儿,她正在下车。”拉法卢瓦兹对福什利说道。
那个人果然是吕西·斯图华,她个儿不高,长相丑陋,约摸四十来岁,脖子很长,面孔瘦削,两片厚嘴唇,但她性格活泼,态度和蔼可亲,倒给她增添了很大魅力。她带来了卡罗利娜·埃凯和她的母亲。卡罗利娜是个花容月貌、表情冷漠的女子;她的母亲态度庄重,行动迟缓。
“你跟我们坐在一起吧,我给你留了一个座位。”吕西对福什利说。
“啊!不!这里什么也看不清!”福什利回答道,“我有一张正厅前座票,我喜欢坐到正厅前排去。”
吕西生气了,难道他不敢在公众面前与她一起露面吗?接着,她很快平静下来,转了一个话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识娜娜呢?”
“娜娜,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她。”
“这是真话?有人向我保证,说你同她睡过觉。”
站在他们前面的米尼翁,把一个手指头放在嘴唇中间,示意他们别吵了。吕西问他为什么,他指着一个走过去的年轻人,低声说道:“那是娜娜的情人。”
大伙都朝那个年轻人望去。他很和蔼可亲,福什利认出他来了,他叫达盖内,在女人身上挥霍掉三十万法郎,现在只能在交易所里做些小投机,赚点钱,不时给她们买些花束,或请她们吃吃晚饭。吕西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
“啊!布朗瑟来了!”她嚷道,“就是她跟我说过,你同娜娜睡过觉。”
布朗瑟·德·西弗里是一个胖胖的金发女郎,漂亮的脸蛋儿胖乎乎的,陪她来的是个瘦弱的男子,衣着很考究,露出一副高雅的神态。
“他就是格扎维埃·德·旺德夫尔伯爵。”福什利对德·拉法卢瓦兹耳语道。
伯爵与新闻记者握了握手。这时布朗瑟和吕西两人激烈地议论起来。她们镶边饰的裙子挡住了别人的去路,一个穿着蓝裙子,另一个穿着玫瑰红裙子;娜娜的名字又回到了她们的嘴边,她们把娜娜的名字叫得那么响,以至别人都竖起耳朵倾听她们的谈话。德·旺德夫尔伯爵带着布朗瑟走了。人们等得越久,想见娜娜的心情就越急切,到了这时,娜娜的名字就像回声一样,在前厅的每个角落里回荡,而且声音越来越高。怎么还不开始?男人们掏出表来看,迟到的观众还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下来,观众三五成群地离开人行道,过路人漫不经心地穿过煤气灯光下的一片空荡荡路面,伸长脖子朝剧院里张望。一个顽童吹着口哨走过来,在剧院门口的一张海报前面用嘶哑粗俗的声音嚷道:“喂!娜娜!”说完就扭着腰,趿拉着旧拖鞋走了。大家见他那副样子,都笑起来。一些身份高贵的先生也跟着他叫起来:“娜娜!喂!娜娜!”观众拥挤不堪,检票处有人争吵起来,嗡嗡嘈杂声一阵高过一阵,有人叫着娜娜的名字,要求见娜娜,这是人群中突然产生的愚蠢想法,也是一时性欲冲动的表现。
在这片喧嚣声中,开演的铃声响了。喧嚣声一直传到马路上:“铃响了,铃响了。”接着人群中你推我搡,每个人都想挤进去,检票处增加了维持秩序的人。米尼翁露出焦急的神态,最后拉着斯泰内走了,他没有去看罗丝的演出服装。铃刚响时,拉法卢瓦兹就拉着福什利,从人群中挤出来,生怕误了序曲。观众迫不急待的样子惹怒了吕西·斯图华。这些粗野的人,竟然对妇女们也推推撞撞!她和卡罗利娜·埃凯母女两人走在人群的最后边。前厅里的观众都进场了,大门外边马路上,仍然传来持续不断的隆隆声。
“好像他们每出戏都精彩似的!”吕西一边上楼梯,一边嘀咕道。
在演出厅里,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站在他们的座位前面,双目又环顾四周。
这时,大厅里已经灯火通明。高高的煤气火头,发出黄|色和玫瑰色的光焰,把多枝水晶大吊灯照得雪亮,灯光从拱顶上成细雨状地反射到正厅里。座椅上的石榴红丝绒像漆一样闪闪发光,那些金色装饰闪烁着光芒,天花板上的色彩过分强烈,那些嫩绿色的装饰使耀眼夺目的光芒显得柔和了。舞台前的一排脚灯升高了,顿时发出一大片光亮,把幕布映得通红,沉沉的紫红色幕布像神话中的宫殿一样富丽堂皇,与舞台上的旧陋框架形成鲜明对照,金色框架上有一道道裂缝,露出了里面的泥灰。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