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钻进“卡迪拉克”后,他捅捅我的胳膊,悄悄地说,“您可真是成精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如果还忘不了独|乳老金,咱就把她买下来放在橱窗里。”“我跟她已经恩尽情断。”司马粮拍了一下额头,说:“啊呀,好!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他兴奋地在车座上乱颠屁股。他说:“小舅,我有一个好主意!啊哈……”他得意地大笑着,沉浸在他构想出来的美妙情景里。
“独角兽|乳罩大世界”正式开业那天,门口摆满了花篮,鲁胜利的花篮与独|乳老金的花篮放在大门两侧。耿莲莲的花篮放在最不显眼的位置上。鞭炮免放,司马粮说,这是土老帽的把戏,土老帽子才放鞭炮。我们放气球。我们放飞了一万只Ru房状的气球。让Ru房满天飞,向全人类传达爱的信息。我们还放起了两个巨大的氢气球,氢气球上挂着两条红布大标语,标语用金黄大字,每个字都像磨盘一样大。“抓住Ru房就等于抓住女人”在空中轻轻地飘荡着;“抓住女人就等于抓住世界”轻轻飘荡在空中。这是一个逻辑学上的三段论,被省略掉的结论是:“抓住Ru房也就等于抓住了世界”。司马粮导演的最精彩的节目还在后头。他重金聘请了正在“伊甸园歌舞厅”跳舞的七个俄罗斯舞女,来当我们的活模特——这就是那天他坐在卡迪拉克里兴奋激动的原因——这七个舞女,都是司马粮的胯下之马,只要给美金,没有她们不干的事情。这是七匹货真价实的大洋马,一律是亚麻色的光滑头发,碧眼高鼻阔嘴,脖子像啤酒瓶颈,胳膊修长柔软,好像没有骨头。大腿丰满。小腿优美。屁股上翘,像喷气式战斗机。肚子平展,像绷紧的钢板。皮肤像凝固的脂油。当然,顶顶重要的是,她们都有自然天成的丰|乳。遵照司马粮的指示,七个舞女,穿着七套精美的|乳罩和裤衩,颜色分成赤、橙、黄、绿、青、蓝、紫。裤衩小得不能再小,而且是网状的。|乳罩造型优美,做工考究,是专门去法国订做的。由于是表演性的,|乳罩的尺寸较小。那七个舞女的经纪人曾提出裸体表演,被司马粮坚决回绝。司马粮说,不是我舍不得钱,我们是|乳罩店,要推销|乳罩,要让人看到戴|乳罩之美,弄七个光腚猴子去干什么?
砸我们的牌子?再说,大栏市人现在正处在最文明也最野蛮的阶段,有的人坐本茨,有的人骑毛驴。有的人吃孔雀,有的人喝稀粥。要考虑大栏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俄罗斯舞女捧着彩绸,让我和鲁胜利,还有另外几个领导人剪彩。彩球落在瓷盘里。一片掌声。闪光灯闪光。摄像机摄像。一片掌声又一片掌声。活泼的俄罗斯舞女把彩球抛向观众,然后便即兴表演劈腿扭胯舞、摇头摆尾舞、抽筋肚皮舞。她们的肉体在“独角兽”门前炫耀着,卖地瓜的小贩和用“摩丝”做成飞机头的时髦青年因为拥挤打起架来。交通堵塞。警察前来开道。混乱中鲁胜利的轿车被人扎破了轮胎。有一个狡猾的少年——这小子大概是“神箭手”丁金钩的后代——躲在人腿缝里对准俄罗斯舞女的屁股射了一只制做精美的羽毛箭。箭镞是用青铜制做的、箭杆是用黄杨木制做的,箭羽使用的是孔雀翎毛。那个俄罗斯舞女带着羽箭继续舞蹈。为此,司马粮奖给她一千美金。眼花缭乱。开业典礼结束,我躲在董事长办公室里三天没有出门。
“可是,女人并不那么驯服,她们的Ru房,不会随随便便让你抓住。”在“丽丽咖啡馆”里,市广播电视局局长“独角兽”用小银匙子搅拌着杯子里的雀巢咖啡,慢条斯理地说。他久经风霜的脑袋上,银色的发丝往后梳着,一丝儿也不乱,他的脸很黑但洗得很干净,牙很黄但刷得很干净,手指苍黄但皮肤很嫩。他点燃了一枝中华牌高级香烟,斜眼瞥着我,说,“你是不是认为只要有了司马粮这个大富翁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我不敢,”上官金童心里憋着火,但还是习惯地做出谦恭的样子,对这个在“文化大革命”中出尽了风头至今依然风头十足的人说,“局长大人,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哼哼,”他冷笑着,“司马库——这个双手沾满高密东北乡人民鲜血的反革命——的儿子,仗着有几个臭钱,竟成了大栏市的最贵宾,真是‘有钱能让鬼推磨’啊!上官金童,你,过去是个什么东西?奸尸犯、精神病,现在竞成了董事长!”阶级的仇恨把“独角兽”烧得两眼通红,他的手指把烟卷捏出了焦油,他冷酷地说:“但我今天不是来宣传革命的,我是来争名夺利的。”
我静静地听他说。上官金童受人欺负一辈子了,无所谓。他说,你知道,你也不会忘记,在大栏集上,押着你们母子游街示众那次,我为革命身负重伤——是的,我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您的耳光的滋味——我成立了“独角兽”战斗队,并在大栏镇“革命委员会”广播站开过“独角兽”栏目,播放过许多对“文化大革命”有指导意义的文章。五十岁左右的人,谁也不会忘记“独角兽”。三十年来,我一直使用着“独角兽”的笔名,在国家级的报刊发表过八十八篇署名文章,一提起“独角兽”,人们就会想起我。可是,你竟敢把我的名字跟女人的|乳罩联系在—起。你跟司马粮的狼子野心,何其毒也。你们这是疯狂的阶级报复,是公然地诋毁公民声誉。我要写文章揭露你们。我要向法院起诉你们。我要双管齐下,运用舆论和法律这两种武器,跟你们进行殊死斗争。
我脑门子一热,说:“随你的便。”
他说:“上官金童,别以为鲁胜利当了市长,你就可以有恃无恐。我姐夫是省委的副部长,比她官还大。她的那些丑事,我全部掌握,‘独角兽’要拱倒她很容易。”
“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你拱倒她好啦。”
“当然啦,”他说,“‘独角兽’也愿意与人为善,我跟你,毕竞是乡亲,是真正的大栏人,只要你们让我过得去——”
“局长大人,有话直说吧。”
“这件事,我们还是可以私了的。”
“你报个价吧。”
他伸出三个指头,说:“我不讹你们,三万元,这对于司马粮来说,是九牛身上三根毛,另外,请转告鲁胜利,让她安排我进市人大当常务副主任,否则,大家都完蛋。”
我感到浑身发冷,站起来,我说:“局长,钱的事,要跟司马粮商量,|乳罩店刚开张,一分钱还没赚到呢。官的事,我不懂。我跟鲁胜利说不上话。”
“他妈的,玩这一套?”司马粮笑道,“他也不去打听打听,司马粮是干什么的!小舅,让我来收拾这个灰孙子,我让他掉了牙咽到肚子里去。要说敲竹杠、宰冤大头,我是这一行的祖师爷,哪轮得着他‘独角兽’!”
几天之后,司马粮说:“小舅,安心做买卖,施展你的才能吧。‘独角兽’那小子,我已把他摆平了。你不要问怎么样摆平的,反正从今之后,只许他老老实实,不许他乱说乱动。我们对他实行的是有产阶级的专政。小舅,不要问赚钱还是赔钱,只要玩得痛快,让上官家轰轰烈烈,扬眉吐气。这辈子有我花的就有你花的。造吧!钱是王八蛋,钱是臭狗屎!姥姥那边,我已安排好了,定期会有人送去柴米油盐。我要去做一桩大买卖,—年后回来。我给你装上了电话,有事我会打给你。就是这样,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到哪里去。”
“独角兽|乳罩大世界”生意兴隆。城市在快速膨胀,又一座大桥飞架在蛟龙河上。原蛟龙河农场旧址上,建起了两座大型棉纺厂,一座化学纤维厂,一所合成纤维厂,那里成了著名的纺织区。我让那七个俄罗斯舞女,坐着马车,去纺织区推销|乳罩。女人最重要的特征是生着发达的Ru房。Ru房是人类进化的结果。对Ru房的爱护和关心程度,是衡量一个时期内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女人要为自己的Ru房感到自豪,男人要为女人的Ru房感到骄傲。Ru房舒服了,女人才会舒服。女人舒服了,男人才会舒服。因此只有把Ru房侍候舒服了,人类才会舒服。一个不关心Ru房的社会,是野蛮的社会。一个不爱护Ru房的社会,是不人道的社会。孩子们,省下零花钱,给妈妈买个|乳罩,没有天就没有地,没有妈哪有你?人们,不要忘本,忘记了母亲们的Ru房,就意味着丧失了人性。丈夫们,已婚的和未婚的,无论送什么样的礼物,也比不上送一个精美的|乳罩更能讨女人欢心。Ru房是宝,是世界的本原,是人类真善美无私奉献的集中体现。爱Ru房就是爱女人。重复灌输是广告的基本特征。要让爱Ru房的语言不绝于耳。要彻底消灭不戴|乳罩的不文明行为。小小|乳罩用处大,男人女人都离不开它。要让|乳罩满天飞。把大栏市建成爱|乳市、美|乳市、丰|乳市。把六月变成爱|乳月,把农历七月七日变成Ru房节,这一天要广招海内外宾客,走出亚洲,冲向世界。在大栏市人民公园进行丰|乳大赛,|乳罩大展销。丰|乳大赛分等级,分年龄段。Ru房节期间报纸出专号,刊物发专刊,电视台辟专栏。还要遍请海内外专家围绕着Ru房做有关哲学、美学、心理学、医学、社会学、人类学等等方面的专题报告。Ru房搭台,经济唱戏。敞开你的胸怀,广招四海宾朋。带着投资来,带着技术来,赶着四轮的马车,载着你的妹妹、你的妻子,都到大栏来。谁英雄谁好汉,敞开胸怀比比看。什么国际蝎子节、国际蚂蚱节、国际豆腐节、国际啤酒节……都比不上我们的国际Ru房节,也可以叫国际奶头节。这个节正人君子会认为很下流。但其实很高尚。谁不是吸着奶头长大的?见了美丽的Ru房谁不想多看几眼?
中国人谈起性来最不坦率,但中国人生小孩最多……明天是“三八妇女节”,“独角兽爱|乳中心”——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