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问我问……”若林不明就理,只是例行公事,结结巴巴地问周忘杨,“你……你渴不渴?要不要,喝……喝点水?”
周忘杨没去回答他,已径直向石亭走去。
前方,冰龙驻足,恍然大悟,“小四的意思是说当天下雨路滑,石山春枝看见这座亭子,应会进去休息。”
四人一同进了石亭,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所有人的脸均显得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周忘杨对石松说:“这个石亭可算作一道分水岭,从东城门到此地,你大哥大嫂应还没有偏出正常路线。”
石松难掩紧张,问:“那他们到底人在哪里?”
此刻,石亭四周一片黑暗,不知名的生物正潜伏在暗处低啸。一阵刺骨寒风掠来,徘徊亭中,瞬间吹熄了四盏灯笼。顿时,众人眼前一黑,若林下意识地去拽边上的周忘杨,手到之处,竟是冰凉的石凳。
“先生!”若林一急,起身喊道。
“惠兄弟莫慌,小四他还在这里。”
黑暗中,冰龙冷静的声音响起,他动作迅速,很快点亮了一只灯笼。微弱的灯火下,他们看见周忘杨已站到了石亭外。
“周先生发现了什么,是不是与我大哥大嫂有关?”石松大喊道。
对面那人毫无反应,这一刻,周忘杨正死死盯着前方,他吃惊地看见在杂草中间横生出两条青绿色的人手,迎风而招,意在引他过去。
凉风又袭,这一次竟发出鬼嘶一般的尖鸣。合着风声,周忘杨仿佛听见两个悲怆泣血之声正在呼喊他。
杂草上的青绿人手仍在挥舞,如同一个巨大的磁场,周忘杨的身体被猛地吸了过去。他的手不受自己控制,猛然伸向了那长在草上的绿手,一把握住!
束缚身体的力量瞬间解除,周忘杨猛地回过神在他掌中握着的是两片酷似人手的枝叶。原以为惊诧会就此告一段落,可就当看清这一枝叶的同时,他的瞳孔疾速缩小!
他认得出,那是食尸草!
一种以禽畜尸体为肥料,吸取养分后疯狂生长,生出酷似人手枝叶的怪异植物。
他忽感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心,在这株食尸草底下究竟埋了什么动物的尸体,才让它生得如此茂盛?
漆黑的夜空下,狂风大作,如兽啸如鬼泣。
脚边传来野狗的低吠,周忘杨向下一看,只见一条蜷缩在杂草边的野狗瞳仁鲜绿,正喘着粗气,一步步向后倒退,好像正被什么东西逼迫着。
狗乃通灵之物,双眼可看见一些活人所无法目视的东西,比如说鬼!
他周忘杨从不信鬼,只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他手握食尸草,用力一拽,将那人手状的古怪植物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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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有!
想要一看究竟,必须掘开土层。
他走回石亭,另外三人都等着他开口。周忘杨坐下,道:“一切等到天亮再说。”
石松心急,原想插话,却被冰龙拦了下来,听他道:“小四说要等到天亮,自然有他的道理,石兄弟不必操之过急。”
方才周忘杨跑出石亭后,冰龙也注意到了那株古怪植物。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那株食尸草下所埋的尸体八成就是那石氏夫妇的。
倒春寒的季节,坐在户外十分寒冷。周忘杨不动声色,闭目凝思,他不愿现在就去掘土寻尸,一是碍于黑夜难以操作,二是担心石松发现亲人被弃荒野,精神崩溃。
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周忘杨立即捂住胸口,呻吟了一声。
“先生怎么了?哪里不适?”若林见状,忙问。
他看着周忘杨抬起头,片刻之间,一张脸竟已苍白得不像话,在这寒夜里,竟还满头是汗。
“我没事……”周忘杨死撑着,声音却已颤抖。
冰龙也觉事态不对,坐到周忘杨边上,执起他的手,在灯笼下一看,惊道:“小四,你的手心有黑斑,这是……”
“大哥不要说!”周忘杨急道,“你也知道,我师妹最擅长的就是调制这些玩意儿,我自己可以摆平。”
完全没听懂那两人打的哑谜,若林去看周忘杨的手,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果真聚集了一块块黑斑,他急问:“龙捕头,先生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的手会这样?”
“小四不让说,我也没法子。”冰龙摇头,“惠兄弟还不知道周郎师门之事吧。他上有两个师兄,大师兄得师父平阳子的棋艺真传,战遍神州,堪称国手,二师兄学的是书画技艺,书法绘画同样是天下难觅对手。你知道小四的强项是什么吗?”
若林还掂记着周忘杨的手,随口答了句:“不就是推理之术吗?”
“那倒是小四与生俱来的。他师父传授给他的,却是琴艺。”冰龙笑道,“三个男徒包揽了琴棋书画四门技艺,平阳子的两个女徒倒也不甘示弱。三师姐桑茵可谓女中华佗,她走过之处就如观音垂柳,逢病必愈。”
另一边,石松也听出了兴趣,说:“想不到周先生的几个师兄妹都这般有本事,那他的五妹呢?她学的是什么?”
这时,周忘杨终于明白为何冰龙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去提及他的师门。
有些无奈自己大意,他只得听对方徐徐道出:“小四的师妹余飞鸢,最得意的本事就是用毒!”
“你中毒了?”冰龙话音一落,若林立刻醒悟过来,问周忘杨道。
“掌心现黑斑,我中的应是毒中下品‘黑寡妇’,没什么大不了。”周忘杨紧攥双拳,硬把掌心的黑斑逼了回去。
若林心有不安,问:“这毒会不会危及性命?”
“我会飞鸽传书给我师妹,在她没寄来解药前,我死不了,会帮你找到何喜儿的。”
“但苏州离洛阳这么远,万一信鸽送不到,你不就有性命之忧?”若林越说越着急。
冰龙宽慰他,“惠兄弟还不了解小四的为人,他不愿速速解毒,是为引蛇出洞。如真的等不到五妹寄来解药,必要时,我会再请江湖上的用毒高手替他解毒。”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石松血气方刚,一拍石桌,喊道,“一定又是何府里有人在搞鬼!”
“比起搞鬼,对方更爱作弄人。”周忘杨笑了一笑,向若林道,“‘黑寡妇’每到夜晚发作最猛,我四肢酸麻,不便赶路。天亮前,你回城一次,带几把铲子过来。”
“让惠兄弟守着你吧,我和石松去拿即可。”
冰龙解下披风,披到周忘杨身上。四更过后,他就与石松遵照周忘杨的话,回城去拿铲子。
天蒙蒙亮,偶闻鸟鸣。
掌心的黑斑时现时退,周忘杨记得师妹曾对他说过,倘若中毒却无解药,缓解的最好方法就是均匀呼吸,切勿跑动,心神荡漾,以免毒性走得更快。
“那位穆姑娘的琴声,当是极其动听吧?”
忽听有人提起穆清素,若林一怔,“还好,与先生不分伯仲。”
周忘杨神情淡然,若林便大着胆子问起别的来:“先生的三师姐是怎么样的女子?”
他没有忘记在雪月楼的那一幕,当冰龙提及桑茵要与他人完婚时,周忘杨的失态已表明了一切。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问桑茵?”周忘杨深吸一口气,遥望远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下女子无人可与她比。”
倘若此刻若林正在喝茶,他定会一口气尽数喷出。冷漠如周郎,想不到竟也会用那样的修辞去形容一名女子,可见她确实非比寻常。
这时,正逢冰龙与石松归来,冰龙手里只拿了一把铲子,走入石亭,对周忘杨说:“石松走到半道上就起了疑心,问我拿铲子挖什么。我不便回答,到了东城门,他已心急如焚,不肯费时间进城,只问城楼士卒借了一把就又折了回来。”
冰龙背后,石松焦急高喊:“周先生,你告诉我!拿铲子过来究竟要挖什么?”
事到如今,周忘杨也不想再作隐瞒,他走到石松面前,指向石亭旁的食尸草,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大哥大嫂应该就埋在那下面。”
此言刚落,石松如同五雷轰顶,差点栽倒。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堆像是长满人手的杂草,一步一步,艰难走去,到了草前,开始机械地挖掘。
若林于心不忍,捡来一根树枝,帮他一起刨土。
杂草除尽,还剩泥壤,石松挥汗如雨,奋力去挖。他愤怒而又紧张,害怕而又渴望知道答案。
蓦然间,手中的铲子哐当落地,石松的痛哭声随即爆发,凄凉万分,一下子惊走了路边的飞鸟。
若林同样呆在了原地,在他视线下方的泥地里,一只六指手骨已经显露而出!
石松像是着了魔,扔掉铲子,直接用手去刨。连心十指已被磨出血来,他依然停不下来,他挖出了两具森森白骨,只剩骨骸,衣衫皮肉都已全部腐烂,必是于此埋葬了许久。
“大哥……大嫂……”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石松像是失了嗅觉,捧着那两把白骨失声痛哭。
震惊与惋惜充斥着在场每个人的胸腔,散之不去。大哭过后,空剩彻心透骨的仇恨,石松蹲下身,轻轻放下两具尸骨,忽又蹿了起来。
“我要去血洗何府,让他们血债血偿!”发红的双眼噙满绝望的泪水,石松转向冰龙,绝决道,“大哥莫要拦我,等我宰了仇人,自会到官府投案!”
此刻的他已万念俱灰,但求同归于尽。
若林心存惋惜,怕他做出些傻事来,赶紧劝道:“你别太冲动,现在这人已成了白骨,辨不清面目,说不定不是你大哥大嫂……”
这话本是废话,越说到后来,他越没有底气。
这世上被人谋害后,抛弃荒野的死尸确实不少,但石山特征鲜明,要说这六指尸骨不是他的,可能性近乎于无。
石松像一根木桩般被钉在了地上。若林推了推他,想不到下一瞬,竟被对方猛撞了一下。
“去死吧你!都到了这份上,还要替你姐姐家狡辩!”
若林本就弱不禁风,遭到这突来一袭,他身子一倾,跌坐在地,胸口又狠狠吃了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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