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杨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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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杨异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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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是谁在分秒瞬息间,杀人于无形?

红事转白事,何府大小姐死在了自己的寿宴上。

翌日清早,若林无意间听到仆役们私下议论,说何喜儿死时的神情太过骇人,和十年前在井棚上吊的彭翎很像。不像是被噎死,而像是空气中生出了一双手活活掐死了她……若林刻意走开,徘徊在院落内,忽又听见假山后传来压抑的争吵。只听何福燕的声音在低骂:“喜儿自小不受那女人待见,一定是她杀了她!”

一声男子叹息过后,何福燕又骂:“叹气!你只会叹气!我早说过让你带喜儿走,你偏不听。不过还好,那女人已不能再生,何府的家产她休想多分到一个子儿!”

何福燕口中的“那女人”无非是说惠蕾,若林没想到她们之间竟有如此大的隔阂。他向后一退,踩到了石子,假山后的两个人闻声迅速离开。

回过身,若林又是一怔,只因一身丧服的惠蕾正站在他身后。

“姐姐,他们……”

“你跟我来。”惠蕾像没听见假山后的咒骂,神情肃穆,转身便走。

若林跟着她来到一间厢房,房内墙上挂有风筝,案上摆有泥人,被褥帐帘上都绣有女孩喜爱的花草图案。

惠蕾站在一面墙前,说:“姐姐到了洛阳后心里却一直在挂念你,我的脾气,你也清楚。出嫁那天,你如此气我,若不是你主动负荆请罪,我是绝不会去给你说软话的。但我不想我的女儿不知道她还有个舅舅,特请来城里最好的画师,照我的臆测,拟了一幅你成人后的画像。”

她说着,指了指墙,“那画原就挂在这里,也不知怎么,后来就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了。”

白色丧服的映衬下,惠蕾显得十分疲惫。她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塞入若林手中,“走吧,拿着这些钱离开洛阳,和你那朋友一起做些生意。”

“姐姐,你怎么了?”若林不解,推拒了一下,银票散落地下。

“傻弟弟,这宅子里有多少人因为这东西而咬牙忍受,你却还不要。”

惠蕾拾起一张银票忽然狠狠撕碎,切齿恨道,“你知道么?那个躺在灵堂里的丑丫头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喜儿不是这样的!”

“什么?”若林大惊,忙问,“你说死了的那个女孩不是喜儿?”

惠蕾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低道:“喜儿胸前有颗朱砂痣,那是我亲眼所见。她出生那日,我因分娩疲惫,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再看到的女婴却没了那颗痣。我说这不是我的女儿,却无人相信,所有人认为是我当时体弱看走了眼。”

狸猫换太子?

若林深吸了口气,听惠蕾继续道:“这十年来,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为有朝一日找到亲生女儿。”

她轻抚小腹,哀怨道:“为了怕我多分家产,何福燕不惜在我的饭菜中下毒,致使我终身不得再育。”

若林扶住摇摇欲坠的惠蕾,问:“那你为何不报官?”

惠蕾无奈一笑,“这何府就是一个炼狱,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报官何来证据?”她突然一把抓住若林,落泪道,“现今,也不知你那外甥女身在何处,能否吃饱穿暖……如果你愿意留下,务必要帮姐姐找到她。”

若林听得难受,心如刀绞。

何喜儿去世第三日,何福燕终于说动何福松,以孩子死得蹊跷为由延迟发丧,并请官府介入调查。何喜儿的尸首用石灰加以保存,以备检验。

若林由何福松带去了何府的铜器总号,接手账房一职。施笙则在分号当班,由管家彭德海引领带去。

仅隔了两个昼夜,何福松却衰老了许多。他将若林向店里的伙计作了介绍后,便准备离开,走前叮嘱道:“内弟在这里干活,有什么不懂尽管开口。工钱的事,昨夜你姐姐已与我商议好,绝不会亏待你。”

若林谢过姐夫,他不愿成为何府的累赘,所以珍惜眼前的差使,渴望自食其力。说是来做账房的,不过掌柜的并没把账本拿给若林。前来店里看货的客人也不少,若林却无事可做,困意连连。

休市用午饭时,一个小工主动坐到若林边上搭话,“舅爷,你刚到何府,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

被他问得不着头绪,若林暗忖:莫非何府的怪事在这城里已成了街头巷尾众所周知的秘密?他定了定神,问:“小兄弟这话从何说起?”

小工说话爽快,直截了当道:“管家彭德海的大儿子彭翎十年前吊死在井棚上了,据说他死后阴魂不散,何府上下半夜都听到过铜铃声,‘翎’字偕音铜铃的‘铃’,那铜铃是彭管家让彭翎从小佩戴的。”

若林正听得起劲,不想小工却被掌柜的唤走干活。

到了下午,若林依旧清闲,他实在坐不住,直接去找掌柜的,道:“麻烦您拨点事给我做,上午不是有客人买了铜器么?不如让我送去。”

“这等重活哪敢劳烦舅爷!”掌柜的暗叹自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思前想后一番,道,“要不,您帮我到西街商行问问他们是否有新货送到?”

那间分号正是施笙当班之处,若林遵照掌柜的话,离开店堂,步行而去。

经过集市时,路上人流如梭,小贩高声叫卖,一辆推车从若林身边擦过,险些撞到他,推车人回头骂了一句:“寻死啊?走路眼睛看哪里?”

若林正要理论,身体忽又被人冲撞了下,他一定神,只见眼前站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妇人。

那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和一包草药,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求道:“公子,钱夫人要抢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们母子……”

若林向后望去,果真有个贵妇和一群家丁大喊着追赶而上。

那姓钱的贵妇仗着家丁撑腰,嚣张无比,冲来掴了穷妇人一巴掌,骂道:“哪里来的野女人?光天化日,居然厚着脸皮说我儿子是她的!”

见穷妇人被打,着实可怜,若林便抱着婴孩上前拦道:“这位夫人怎可随便打人?这孩子尚幼,话也不会说一句,难凭你一面之辞就证明你是他娘。”

钱姓贵妇一瞅若林,见他书卷气极浓,手无缚鸡之力,尖声道:“我家上月才给孩子办的满月酒,宾客济济,谁都知道这是我儿子!你小子不清不楚的,别大白天站坟地里和鬼打交道,没一句人话!”

怀里的婴孩已被穷妇人又抱了过去,若林见她对孩子又亲又哄,甚是疼爱。他本以为自己辩才不差,但面对街井泼妇,舌头还是打了结,愣了半天才道:“口说无凭,你得证明!”

吵闹声引来路人围观,钱夫人倒也不怕抛头露面,咬牙道:“证明什么?孩子身上哪边有痣,哪边有胎记,我全一清二楚!”

“说不定你早在他出生不久就抢了来,时至今日,当然知道他身上有什么特征。”若林把话顶了回去,又去安慰那穷妇人,“大嫂,莫怕。你尽管说,把他们抢你孩儿的经过说清楚。”

穷妇人怯生生地望着他,开口道:“孩子满月前,钱夫人带了大笔金银说要买他,被我断然拒绝,没想到她见我体弱多病,又恰逢丈夫出远门,就让家丁抢人。我今日冒险潜入她家,把孩子救了回来。”

“胡说八道!”钱夫人一声尖叫,催促身边的家丁,“去!把孩子给我抢回来!”

她态度蛮横,围观者中也有不少人看不下去,纷纷站到了穷妇人一边,谴责起另一方。

家丁看众怒难平,不敢贸然抢人,钱夫人气得大叫:“要证明吗?大不了滴血认亲!”

“算了吧,放了你的血,既便再一滴狗血,同样也能混在一块儿。”

喧哗中,一个清亮的声音赫然响起,非常动听,仿佛干涸大漠流过的一股清泉,明朗夜空划过的一颗流星。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在那声音的主人身上,周忘杨的到来就像注定要揭开谜底。人们相互说道:“是周先生!他来了,总算可以搞清谁是孩子的生母了……”

发及腰间,青色长袍配上白狐围脖,把众人眼前的周忘杨衬托得清秀至极。

此刻再见,若林忽觉有些失神,分明是同龄人,他与周忘杨却相差甚远。

“周忘杨?”钱夫人被他一损,也顾不上动怒,“你来得正好,也省得我去请。你快说两句话,让我把孩子抱回去!”

完全忽视钱夫人的存在,周忘杨看向若林,见他臂上戴有黑纱,道:“节哀顺便,替我问候何老爷与夫人。”

自从带自己到了何府后,周忘杨便与初识时有所不同,说话举止都冷冰冰的,若林摸不着头脑,只道:“多谢先生记挂。”

周忘杨嘴角一扬,浅浅一笑,接着去问那穷妇人:“大嫂,你说你这孩子是快满月时,钱夫人才提出要向你买的?”

那妇人似乎不敢看周忘杨,点头称是。

“钱夫人一定不承认有这回事吧,那就给大家说说生下孩子后,是不是一直由你身边的人照顾?”

喧闹的街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们都在听周忘杨问话,这是一种在无形间散发的人格魅力,他语气慵懒,像在调笑,毫不拘谨。

钱夫人向他走去,直至面前才说:“不错,我儿子出生后就一直由府上的乳娘带着。”她一说完,就飞快往对方手里塞了些什么。

周忘杨把手一抽,挣脱了开来,两锭银子即刻掉落在地。

刹那间,人群哗然,人们像是看清了真相,更加激烈地指责起钱夫人。不过周忘杨像没听见,随便问了一个路人:“你觉得她们谁是孩子的母亲。”

那人道:“大概是那穷人吧,搞不清,要不让她们两个抢。”

“谁抢不到,就证明谁是孩子的生母吗?”周忘杨微笑,“生母必会心疼扯痛孩子,也就不敢用力去夺。只是这法子太老,戏里都唱过了,现在让她们抢,谁都不会真的动手。”

众人纷纷摇头,陷入疑惑。

周忘杨样子悠闲,成竹在胸,又问那穷妇人:“我刚在人群里听大嫂说自己身体不好,又见你怀里揣着药材,可否让我看看是什么药?”

穷妇人稍有犹豫,最终还是把药递去给周忘杨过目。不料,他看后竟皱了眉头,亮目中浮上一缕复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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