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天三十日早晨,我起身得很早,吃过早饭,七点半钟时,先打一个电话到霍桑寓里去。施桂告诉我,霍桑一早出门还没有回去。我料想他的散步运动,大概还没有完毕。到了八点一刻,我又打第二次电话,据说霍桑回寓吃了早餐,已重新出去,却不曾说明往哪里去。
我有些纳闷,他昨夜约我第二天细谈,此刻又明明失约,即使我赶到他寓里去,也只白白地往返。我经过了一番考虑,想到了案事的发展问题,就直接打一个电话给汪银林。汪银林恰巧在厅里,我们就借着电话开始问答。
我问道:“银林兄,你今天见过霍桑没有?”
他答道:“没有啊,昨夜我和他分别以后,连电话都不曾通过。
“那么,昨夜里你可曾向华济民供问?”
“问过的。我和金寿二人足足费了一个多钟头,却毫无结果。”
“他不承认行凶吗?”
“什么都不承认,起初连他所寄的怪符也抵赖不认。后来我指出了他寄怪符的信封上的笔迹,和那衣帐上的笔迹彼此相同,他才没有话说。但他只是闭着口不肯说话。”
“那么,关于他在昨天早晨悄悄到楼上去的事,他当然也不肯说了。是不是?”
“自然,不过我总要想一个方法使他说话。”
“你派到无锡去的探员杨宝兴,可曾回来?
“还没有。昨夜半夜里他来了一个长途电话,据说那高骏卿不曾到厂,故而他还没有找着。
“你想那盛家森和蒋方绶二人,可也有没有调查的必要?
“这一条线我也打算进行。我正要派一个探伙去找杨春波来,他对于这两个人的行径也许熟悉。……唉,且慢,…喂,包先生,霍先生到厅里来了。我想请他亲自问问那个华济民。你如果喜欢参加,赶快来吧。”
十三、间接线索
霍桑果真到警厅里去了,不是这案子有了眉目吗?他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却叫我闷在鼓中?我越发感到不满。我急忙别了佩芹,赶到警厅里去。我的路程约有十几分钟,料想霍桑和华济民的谈话即使已经开端,谅来还不致就此结束,我赶到时一定还听得见。不料事实上又出我的意外。
我的黄包车在警厅门前停住的时候,忽见霍桑正匆匆从里面出来。他一瞧见我,忽站住了先向我质问。
“包朗’,你怎么这样性急?竟来不及接我的电话?
哼!我还没有责他失约,他竟先发制人!
我答道:“你准备要打电话给我吗?
他摇头道:“不,我刚才一到这里,已经打过,你却早出来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话?”
“我要通知你,叫你直接到甘家去,免得你再到这里来奔波。
“那么,你已经问过华济民了吗?
霍桑摇头道:“没有,银林已将究问的结果告诉我,我觉得眼前没有和他谈话的必要。”
我作诧异声道:“既然如此,你此刻到警厅里来干什么?
霍桑的眼光,瞧瞧那厅门前停着的一辆黄包车,似要雇车的样子,一会,他又像变了主意。
他道:“包朗,这里离花衣路不远,我和你一块儿走走也好。
我就和他并肩行进。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自然要继续我的问话。
“霍桑,你一早赶到警厅里去,究竟有什么事?
霍桑一边行进,一边烧着了一支纸烟。“我想找一条捷径,查明那个凶手!
“你已查明了没有?
“没有。不幸得很,这条捷径竟是“此路不通’!
“捷径?你可否说得明白些?这是一条什么样的捷径?
“我要向一个拘留的人问一句话,却没有结果。
“是不是那个厨子张阿三?
“不是他。是丽云!
“什么?丽云还拘留在厅里吗?
“正是,伊当然还不能自由。
但昨夜我们临走时,你不是叫汪银林放伊回去的吗了
“没有,我叫他将伊拘留着的。
我很诧异,霍桑明明当面骗我。我窥测他的神气是否故意取笑,他的脸上果真有些地笑容。
他笑着说道:“唉,包朗,这是一种小小的屈力克——噱头!你还不明白吗?我昨夜故意当着丽云的面,向银林建议放伊回去,这完全是一种购取好感的权变作用。后来我们走到外面走道里时,我又悄悄地叫他不要放伊。目的在让汪银林做一个红脸,我却做一个白脸。
我作领悟声道:“原来如此!你真是诡计多端。但这讨好的举动有什么目的?莫非想伊——”我停住了向他微笑。
他忽拿下了纸烟,严肃道:“你笑什么?我有什么目的?自然只希望伊能够向我说真话啊。
“那么,伊是知道这事的真相的吗?
“是,我想伊知道的。伊昨夜里所说的许多‘不知道’,就含着‘知道’的影子。可是我刚才一个人向伊讯问,伊还是给我‘不知道’三个字的答语。这真使人扫兴!”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样进行?
“我已告诉你了,我要去问那个莫大姐和吴妈。”
我们且谈且行,已走到花衣路的北口。将近走到那条甘家后门的小弄回时,霍桑又低声向我叮嘱。
“包朗,等一会我如果在他们嘴里问出了端倪,我给你一个眼色,你就应悄悄出来,打电话给姚国英,请他就近派警上来逮捕。因为我很怕这班无知识的妇女,万一因决裂而挣扎起来,我想你我都对付不了的。’”
我点点头,便一同走进小弄。当我们经过那粘火柴匣的姓毛的老婆子的门前时,霍桑曾向那一扇半开的门里张了一张。不料这一张竟又引起了意外的变动,破坏了我们原来的计划。
那老妇正戴了那副铜边眼镜,很熟练地在粘糊火柴匣子。伊抬头瞧见了霍桑,忽露出诡秘的神气,向霍桑招招手。霍桑毫不犹豫地向里面一闪。我觉得这举动既有诡秘性质,我若站在门外,反而不妥,故而我不等那主人的邀请,也就自动地进去,随手把门关上。那老妇一瞧见我,似乎有些惊骇。
霍桑忙低声解释道:“不妨事,他是我的朋友。”
那老妇勉强露出笑容,答道:“请坐,请坐!”伊移过一条长板凳,又用一块干青布在凳面上抹了一抹,我和霍桑就并肩坐着。
这一室地位很小,中间有一排破旧的板壁隔着,板壁上糊了些花纸。靠壁有一只长台,上面放着一座观音和财神合宅的神龛,前面和两旁边又摆满了香炉烛台、茶壶、酒瓶杯碟等物。长台面前有一只方桌,里面的一只脚已蛀朽了一截,用砖块垫着。桌子面上就摆着糊火柴匣的工具和材料。
那老妇抹了抹染着浆糊的手指,斟了两杯茶,恭恭敬敬地送到我们面前。
霍桑说道:“老婆婆,不要客气、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那老妇的眼睛张得更大了些,低声答道:“正是。昨夜里甘家里闹了一次。在傍晚时,他们刚把荪少爷安殓完毕,警局里忽派来了两个警士将甘小姐也捉到了局里去了
霍桑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你说闹过一次,怎样闹法?
老妇道:“那时已十点敲过,我的儿子端福刚才从乐意楼听了夜书回来。我忽然听得对面楼上有人相骂,起先只听得吵闹声音,后来仿佛有什么椅子倒在地板上的声音碰碎碗的声音。这种声音在夜间听得很清楚,我料想甘家里一定有人在打架。瑞福本想到里面去瞧瞧,我怕惹出祸来,不让进去。不一会,我听得那弄底的后门开了,有一个人气喘喘奔出来,一路走,一路咒骂。我和瑞福躲在门缝里偷瞧。那人走过了我家门口,我叫瑞福踉着他去,瞧他住在什么地方。唉!先生,我家瑞福总算聪明,他果真已查明白了。”
老妇的语声中又像夸张,又像讨功。伊说完了话,眼睛盯住在霍桑脸上,似要等霍桑的赞语。霍桑在这种事情上最知趣,从来不肯扫人家的兴。
他点点头答道:“唉!你的儿子委实聪明得了不得。他已经查明那人的住所吗?”
“是啊!他就住在那边大东路竹园弄口,豆腐店隔壁的一家裁缝店里。”
“唉!很好。但昨夜里你可曾瞧清楚那人的面貌?”
“那却没有。那时这弄里很暗,这个人又走得十二分快,我的眼睛本来近视,实在瞧不清楚。”
“但瑞福总瞧清楚的罢?”
“正是,他瞧清楚的。他说他以后再瞧见那人,一定认得出来。”
“但你儿子以前有没有瞧见过这个人?”
“他说没有见过。’他把那个人的模样说给我听,我也想不起来。”
“那么,他的模样儿怎样?你姑且说说。”
“瑞福说那人的身材比瑞福高半个头,肩膀很阔。伊旋转头来向我瞧瞧。“我家瑞福比这位先生略略低些。这样一比,可见那人比这位先生还要高一些了。
霍桑的手把放在方桌上的茶杯旋转着,眼光也转了几转,像在暗暗点头,似认为这个人确有注意的价值。
他又问道:“你说那人昨夜走出来时,一边还在咒骂。你可曾听得他骂些什么?”
老妇道:“我听得一两句。那人仿佛说:‘好,我看你便宜!’但是不是这一句,我并没有听得怎样仔细。”
“那么,他和甘家的什么人争吵?”
“这个我还没有知道,昨夜里我们听不出谁的声音。今天清早莫大姐走过我的门口,我曾向伊塔讪着:“昨夜里谁吵嘴呀?”伊向我摇摇头,又眨了一个白眼。我想等一会我见了苏州妈子,伊也许肯告诉我。”
霍桑一边立起来,一边从衣袋中摸出一只皮夹,又拿出了一张五圆钞票授给老妇。
他道:“谢谢你,你给我这个很好的消息。这个你收了、给你买些点心吃吧!”
我们在那老妇的欢谢声中,便从这小屋中退了出来。这时小弄中仍没有人,弄底的甘家的后门也照样关着。但霍桑并不向弄底里进行、却反而向弄口退出。
他低声解释道:“我们先到那竹园弄回去走一趟。
从花衣路到竹园弄、只隔着两条大街,五分钟的步行,我们就找到了竹园弄回的那爿豆腐店。豆腐店的隔壁,果真有一家小小的裁缝店,门外贴了一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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