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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院外灯火黯淡,萧飞而立在一株梧桐树下,只见一批批长衫汉子,自店门走向东面的跨院。
他们虽都穿着长衫,但无论是谁,一眼便可看出乃是武林中人,但走到东院门外,便一齐停下脚步。
过了半晌,东院里走出个轻衫丫环,道:“你们若要拜见夫人,四个一批进去,脚步可要放轻些,知道么?”
这些神情??悍的江湖豪士,看来竟对这小小丫环也甚是尊敬,一齐恭声应了,当下便有四人蹑足随她而入。
其余的人立在院外,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惊动,片刻后前面四人垂首而出,又换了四人躬身而入。
萧飞雨虽不认得这些江湖朋友,但瞧他们神情气概,显见俱非无名之辈,不想竟对院中人如此恭敬畏惧。
她越瞧越觉奇怪,忍不住奔回房中,向展梦白说了,又道:“院中的那位夫人究竟是何来路,你可猜的出?”
展梦白皱眉沉吟道:“瞧她这气派,若是朝阳夫人?……。还是你姐姐萧曼风?……。唉,我也猜不出。”
萧飞雨轻道:“会不会是苏……”
展梦白道:“呀!不错,也可能是她。”
萧飞雨道:“那些武林朋友,你说不定是认得的。”
展梦白道:“你可是要我去瞧瞧,那些朋友究竟是何来路?也好猜出院中那位夫人究竟是谁。”
萧飞雨正要含笑点头,忽又轻叹道:“人家的事,与我们何关?”坐下去柔声笑道:
“你还是好生歇着吧!”
展梦白听她叹息,已知她心里是极想打破这谜团的,只是顾着自己伤势,才故意这般说法。
这平日谁也不服的女子,如今竟处处为他着想,展梦白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当下笑道:“我偷偷去瞧瞧又何妨。”
萧飞雨大喜道:“你……你真的想去瞧瞧?”
展梦白含笑点了点头,萧飞雨道:“但我只准你瞧两眼,就要立刻回来,可莫要惊动了别人。”
这句话正是展梦白方自叮嘱她的,展梦白忍笑应了,长身而起,他只是半点使不出真力,却仍可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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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人又悄悄藏在梧桐树下,那悟桐虬枝伟干,浓荫匝地,群豪俱都留意着房中,谁也不曾发现他们。
展梦白自树后瞧去,只见群豪大多背向自己,俱都垂首肃立,有四人方自院中出来,还是站在院外,未敢离去。
如此四人出,四人入,进出虽然甚快,但进去的人手多带着件包袱或匣子,出来时便没有了。
展梦白暗暗忖道:“瞧这情况,院中这位夫人,莫非是个坐地分赃的大盗不成,这些江湖朋友都是送赃来的?”
但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江湖中有这般威势的成名女瓢把子,除非便是那坐镇君山的苏浅雪。
一念至此,他更决心想探出个究竟,萧飞雨更已瞧的出神,那里还记得‘瞧两眼就回去’这句话。
忽然间,展梦白发觉群豪之中,有个人回过头来,面容竟十分熟悉,他还未想出此人是谁,那人却已回转头去。
再看那人背影,身材甚是枯瘦矮小,只是两条手臂却长垂膝旁,若非他身后的人走了,展梦白便瞧不见他。
但这一眼瞧过,展梦白便突然记起一人,原来此人正是曾在信阳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九现云龙’孙九溪。
展梦白素知这‘九现云龙’孙九溪家财百万,仗义疏财,在白道中声名颇著,绝不会是上线开扒的绿林道。
这一来,自可证明他方才又猜错了,但他们若非绿林道,又怎会群聚在一齐,又怎会向一位什么样的‘夫人’送礼。
只见群豪似声全都入院参谒完毕,一排排立在院门之外,似是不等那位夫人出来打发,还不敢离去。
过了半晌,那轻衣丫环才施施然走了出来,萧飞雨附在展梦白耳边道:“方才出来的也是这小丫头!”
转眼一瞧,展梦白面色竟已大变,双目直勾勾的瞧着那丫环,萧飞雨奇道:“你别人不认得,反倒认得她么?”
展梦白似已惊的说不出话来,目光更是瞬也不瞬,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眼睛,彷佛疑心自己眼瞧花了。
萧飞雨咬了咬嘴唇,在他耳边笑啤道:“瞧你这付样子,若不是这小丫头年纪还小,我可真要吃醋了。”
展梦白道:“她……她怎会是小翠?”
萧飞雨道:“小翠又是谁?莫非又是你旧情人用的丫头?”忽然忍不住在展梦白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
展梦白心头一荡,但瞬即叹道:“小翠是我家用的丫头!”
这句话大出萧飞雨意料之外,她呆了半晌,幽幽道:“小翠既是你家的丫头,这位‘夫人’莫不成是你的妻子么?”
展梦白苦笑道:“我那有什么妻子?……我……我真觉奇怪……”
只见那小翠手里提着只竹篮,将篮子里装的东西,分给每人一件,那东西体积不大,也瞧不清究竟是什么。
然后小翠道:“夫人已安歇了,各位也请去吧,一个个走,莫要惊吵了夫人。”
群豪应了,果然鱼贯而去,不敢争先。
那‘九现云龙’孙九溪恰巧走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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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梦白瞧得小翠入院,孙九溪却还未去远,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手掌,沉声唤道:“孙九溪,孙兄!”
孙九溪脚步一顿,回过头望,满面俱是惊异之色,展梦白自树后走出,道:“孙兄可还认得展某?”
话声见了,孙九溪已窜了过来,惊喜道:“展兄怎会在此?”声到人到,果然身手矫健,行动无声。
展梦白笑道:“说来话长,孙兄请假步屋内说话。”
三人回到房里,斟茶落坐,孙九溪目光灼灼,来回打量着两人,忽然笑道:“展兄可是要请小弟喝喜酒了。”
展梦白生怕萧飞雨怪他出言鲁莽,那知萧飞雨却只是红着脸垂下头去,非但不见怒色,反倒有些喜意。
孙九溪笑道:“这位姑娘是……”
展梦白笑道:“这位便是‘帝王谷’的萧飞雨萧姑娘。”
孙九溪心头一骇,笑容也立刻僵在脸上,过了半晌,方才呐呐道:“在……在下……
不知者不罪,萧……萧……”
展梦白也未想到‘帝王谷’三字在武林中竟有这般威力,见他如此惊骇,改口道:“在下相唤兄台,正有一事请教。”
孙九溪道:“展兄请说。”面容肃然,再也不敢开玩笑。
展梦白道:“兄台远来,所为何事,那院中……”
萧飞雨忽也抬头笑道:“那院中的可是展梦白的夫人么?”原来她还是不放心,生怕展梦白家里已有妻室。
展梦白腹中暗笑,口中正色道:“孙兄休听萧姑娘说笑,院中那位夫人究竟是谁,但望兄台相告。”
孙九溪听他间出第一句话,面上已现碍难之色,此刻更是愁眉苦脸,双眉紧皱,道:
“这……这……”
萧飞雨道:“有什么事见不得的,要说就说出来呀?”
孙九溪苦笑道:“此事本不便说出,但展兄义薄云天,在下若是不说,岂非娈成了小人。”
萧飞雨笑道:“是呀?吞吞吐吐的,不是小人是什么?”
展梦白本当萧飞雨性情已变的温柔了,此刻听她这般说话,不禁苦笑暗忖:“原来她只是对我温柔些,对别人还是老模样!”瞧见孙九溪愁眉苦脸,双手抱头,显见对这位萧姑娘实是头疼的很,展梦白又不觉暗笑。
孙九溪道:“不瞒展兄,在下实是布旗门下……”
萧飞雨恍然道:“呀,我明自了,院子里的想必就是你们掌门人之妻子,这我就……”含笑瞧了展梦白一眼,倏然住口,下面‘放心了’三子,终是未曾说出,但孙九溪是何等角色,早已听出她言下之意:“只要不是展夫人,我就放心了。”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摇头。
萧飞雨道:“你摇个什么头,莫非头上有蚤子么?”
孙九溪乾咳一声,道:“敝门本就是一盘散沙,自从秦老掌门死后,更是大乱,此番新掌门出世……”
展梦白突然惊呼一声,但又道:“请接着说。”
孙九溪道:“此刻新掌门人出世,竟有整顿本门之意,而且雄才大略,人所不及,是以本门上上下下,对他的夫人也甚是尊敬!”
展梦白已听得站了起来,忍不住大喝道:“那新掌门人姓什名谁?他可有秦老前辈留下的‘白布旗’?”
孙九溪被喝声惊的一震,不禁苦笑暗忖:“莫非这位展大侠和萧姑娘在一齐时问长了,也变的有些疯疯癫癫,否则本门中事,他为何要大呼小叫?”口中却不敢怠慢,沉声道:“新掌门人之尊讳在下等虽还不知,但他手持秦先掌门传下之‘白布旗’与本门武功秘笈,在下等却都亲眼见到。”
展梦白道:“布旗是真是伪?”
孙九溪道:“本门布旗,看来虽似一方白布,但浸水之后,花色立现,旁人怎能伪制得出?”
展梦白身子一震,噗地坐回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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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声将那‘白布旗’兴‘布旗秘笈’俱都塞入莫干山巅的洞窟之中,若非他说出,旁人再也难以寻得。
而他却将这藏旗之地,始终守口如瓶,此番这‘新掌门人’是如何得到它的,展梦白当真百思不得其解。
孙九溪见他如此模样,不知其中究竟,自是惊奇。
萧飞雨道:“你们掌门夫人的贴身丫鬟,可是叫做小翠?”
孙九溪大奇道:“姑娘怎会得知?”
萧飞雨道:“你可知那小翠本是谁家的丫头?”
孙九溪茫然摇了摇头,萧飞雨指着展梦白道:“他家的。”
孙九溪怔了一怔,道:“这……这可是真的。”
展梦白道:“她自小在我家中长大,万不会错?”
孙九溪怔了半晌,沉吟道:“莫非……莫非是小翠姑娘自展兄家里出走,而投向敝门掌门夫人身边。”
展梦白沉声道:“我已有多日未曾回去,此事亦有可能……但你那位掌门夫人长的是何模样,不知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