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方才方氏父子听到萧飞雨、展梦白要下舱嗖寻,他两人对萧家人畏如蛇,大惊之下,竟以利刃大斧,全力将船底劈开了一个大洞,这父子两人,竟自船底借水遁逃将去了。
那船家船娘,见了这般情况,大惊失色,船娘赖在舱板上,大哭道:“杀千刀,侬害煞我哉。”
展梦白、萧飞雨,亦是相顾失色,扫眼四下,左近没有一条渔船,船却沉得极为迅快。
船家一把揪住展梦白,连声道:“赔船,赔船……”
展梦白又急又怒,萧飞雨也心慌了,恨声骂道:“是谁?是谁?下面的那恶贼会是谁?”
船娘乾嚎道:“是认得侬的朋友,一个后生仔,一个老不死……”
萧飞雨心头一动,道:“难道是方家父子?”
展梦白道:“这些话以后再查,此刻先设法逃生要紧。”
萧飞雨道:“你会不会水性?”
展梦白摇了摇头,萧飞雨一把抱起宫伶伶,只见那湖水倒灌而来,势子更大,她一脚踢起一张桌子,道:“你抓紧桌子,不要放松。”
展梦白抓了桌子,道:“你呢?”萧飞而却已奔了出去。
那船家夫妇两人,跑来跑去,想是在抢救细软,船娘哭着道:“孩子的爹,看牢两人,叫他赔船……”
话未说完,船已全沉下去展梦白在水面看了最后一眼,只见湖水滔滔,身子便也往下沉落。
但是他手里紧紧抓住木桌,本来还可浮起,那知波浪一涌,他突然脚下一紧,彷佛有人在水底拉他的脚,立刻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湖水,当场晕了过去。只见那木桌随水飘流,他的人竟浮不上来。
此刻已有两三艘渔船,远远赶了过来,几个年青力壮的渔夫,精赤着上身不等船到,便跳下水去。
※※※
萧飞雨随波飘了几飘,也喝了几口湖水,才被人救上船去,那船娘见她衣服华丽,早已跟定了她,要她赔船,将萧飞雨救上船去的也是她,又忙着替萧飞雨呕出湖水,灌下碗姜汤。
水上人家,本是声息相通,许多船都围了过来,萧飞雨张开眼睛,四下一望,见到许多个人头,都在含笑道:“好了,醒过来了。”
她才知道自己未死,轻轻笑了一笑,道:“他呢?也救上来了吧?”
船娘道:“客人?阿拉只救上侬一个。”
萧飞雨大惊之下,翻身坐起,目光四扫,果然不见展梦白的人影,颤声道:“他……
他……你没有救他?”
那胖船娘嘻嘻一笑,心想:“那小子一身破衣服,救了他也赔不起船。”目光四下一望,突然发现自己的丈夫也不见了,大惊之下,乾叫了两声:“孩子的爹,孩子的爹……”
又嚎了起来。
有人便劝道:“胖大嫂你放心,牛大哥水性最好,太湖里几百条弟兄没有赶得上的,他还会出事么?”
又有人道:“牛大哥若会出事,我们这些人早就了王八了。”那船娘听了,哭声果然小了下来。
萧飞雨木然愕了半晌,挣扎着爬到船边,就要往下跳,那船娘虽然心慌,却仍未忘记要人赔船,一把拉住了她,道:“侬要到啥地方去?”
萧飞雨气力朱复,全身虚软,心口作呕,挣了一挣,竟未挥脱,口中道:“你的丈夫水性好,我的……我的他却不会水性……”
一面说话,一面已流下泪来,大声道:“你不放我找他,我将你们这些人一齐杀光!”
这些渔人那里见过这么凶的女子,有的在暗中笑骂,有的却安慰着道:“不要紧,吉人自有天相,好人死不了的。”
有的却已脱下衣衫,又要下水,道:“姑娘你等着,我们去找!”
只听轻轻几声水响,几个人便没入水中不见,萧飞雨一心想着展梦白,竟忘了原在她怀里的宫伶伶此刻也不知去向了,她坐在船边,睁着两只大眼睛,望着湖水,泪珠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那船娘心里也是难受,一面还要唠叨:“阿拉弗晓得格个后生仔是侬个先生……”萧飞雨那有心情理她。
突听一人大声道:“看,那是什么?”
众人目光一齐随之望去,只见清碧的波浪间,忽然流过来一条红色的水线,这红色水线颜色极淡,来势却极快,霎眼间使到了船前,水花一冒,当先露出的,赫然竟是展梦白的身子。
萧飞而又惊又喜,又是惶乱,颤声道:“快!快!抱他上来!”那船娘看到的却是她的汉子,手里托着展梦白,臂上一条血口,精神却甚是振奋,另两条汉子,守在他身旁。
那船娘又哭又笑,道:“孩子的爹,侬好吧?”
那船家“牛大哥”上了船,还大笑道:“当然好,孩子的妈,我总算将这个客人看牢了,叫他赔船!”
话声未了,突然一个斗跌在船板上,竟晕倒了。
原来方才展梦白,果然是被伏在水下的方辛父子拖下了水,方逸还想再找萧飞雨,怎奈渔夫们都下水来了,他两人便只得拖着展梦白逃走,那知那条水牛“牛大哥”一心想钉牢展梦白赔船,看到了便追了过去。
方辛父子虽然会水,水性却不高,在岸上这条水牛一百个也不行,在这太湖湖水里他父子却不是这条水牛的敌手,方逸虽然抽冷子刺了“水牛”一刀,却险些被“水牛”灌水灌死。
他父子两个不知道萧飞雨怎么样了,那里敢冒出水面,只得在水下挣命,却还不肯放下展梦白,直到后援的几条汉子来了,他父子两人才知道今日的恶计,又算完蛋,一边在肚里乱骂,一边放下展梦白,狼狈而逃,另两个渔夫见到“水牛”负了伤,便也没有追赶。
那水牛一向平庸,如今救了一条人命,又可以找他赔船,心中那份得意,当真是难以形容,一定要一直将展梦白拖回,只因这样他面上才有光彩,那知他虽是水牛,却非铁牛,倒底受了伤,失血过多,一到船上,见到他老婆,他朋友,心里一乐,竟晕倒了。
于是这边自有一番嘈乱,那边萧飞雨早已接过展梦白,也有人帮着她为展梦白呕出积水,灌下姜汤。
展梦白终于悠悠醒来,只听四下纷纷说道:“好了,他也醒了。”
又有人笑道:“再不醒你娘子眼睛都哭肿了。”
展梦白听到这些话,张开眼一眼看到了萧飞雨,刹那间思潮千转,亦不知是悲是喜。
萧飞雨紧紧抓住他的手掌,心里直想笑,但眼泪却不听她的话,只管一粒粒的流下来。
过了良久,展梦白叹了口气,道:“伶伶,她……她醒了么?”
萧飞雨身子一震,倏然放开了展梦白的手。
展梦白见了她的神色,大惊道:“她怎样了?”
萧飞雨失色道:“她……她……”
众人一听,还有个人没有救上来,当时有如一桶冷水笔直淋下,将满腔的高兴冷了大半。
萧飞雨转身奔到船边,突觉后面有人一撞,原来展梦白也挣扎着赶了过来,道:“她没有救起来?”
萧飞雨痛哭着点了点头,展梦白身子摇了几摇,仰天道:“宫老前辈,我……我对不起你。”
一面说话,一面又要纵身下跃,立刻有人将他两人一齐拉住,道:“有话好说,不要着急。”
展梦白大声道:“放开我,我对不起宫老前辈,只有一死谢他。”
这些水上朋友,俱都是义气汉子,见了他这般情态,却不禁在暗中一翘大姆指:“好汉子,够义气,谁交到这种朋友真是福气。”
一个胖大汉子,拍了拍展梦白肩膀,道:“好朋友,你死了又有什么用?我们既然救起了你,怎么能再看着你死,没有别的话说,只有大家再一齐下去找人,先告诉我失了的人是什么样子?”
立刻就有人应道:“大鲨鱼说的是!”原来这“大鲨鱼”便是众人此刻在身的这条大船的船主,这条船可说是太湖上最大的船,这“大鲨鱼”也可以算是太湖水面上够得上字号的朋友。
展梦白满心悲痛,颤声道:“是个小女孩子,她……”
话声方自出口,一个爬到船桅上观望的少年已惊呼道:“不要吵,前面好像有个人浮过来了。”
众人精神一震,“大鲨鱼”道:“看清楚些!”
船桅上的少年道:“看清楚了,好像是个女孩子。”
展梦白不等他将话说完,便纵身一跃,跳下了水,口里大叫道:“伶伶不要怕,叔叔来救你。”
萧飞雨大惊道:“他不会水!”人也跟着下跳,众人还想拉住她,但她此刻真力已渐恢复,这些渔女那里拉得住她。
两人一齐下水救人,但两人竟是谁也不会水性,一下了水,便像是秤锤一样的直沉了下去,幸好身侧还有水性纯熟的渔人,纷纷下水救,“大鲨鱼”只见水面上果然随波浮来个女孩子,身子动也不动,他只当这女孩已经死了,心里不禁叹息,下水救上一看,这女孩子心口却是暖暖的,脉搏也还在正常的跳动,而且鼻息均匀,竟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那些渔人虽然终年在水上为生,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奇事,大家面面相觑,又惊又奇,那船娘面色灰白,“噗通”一声,当先跪了下去,道:“龙王爷显圣救人,你们还不跪下来!”
话未说完,船上的人已跪满了一片,大家心里又是惊惶,又是高兴,当真是人人祝祷,人人许愿,只听人人都在说:“龙王爷显灵,一定会保佑我们今夜平安,快买猪头三牲上龙王爷的供。”
要知水上神权本就最盛,何况眼看了这种异事,他们却不知道宫伶伶不过是被点了睡穴,沉船、落水,她一直都在沉睡,莫忘我点穴的手法是何等高妙,她睡时全身肌肉,全都放得松松的,又加上全身不动,自然不会沉下。又因人的比重较水为轻,溺水之人,若能保持丝毫不动,便不会沉下,这道理今人离多明了,但那时的渔夫怎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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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梦白、萧飞雨虽又喝了两口水,但瞬即醒来,见到宫伶伶无恙,更是惊喜交集,船上人乱过一阵,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