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梦白叹道:“伶伶,你不要骗叔叔,老实告诉叔叔,你是不是想起了你的爷爷才会哭的?”
宫伶伶摇了摇头,垂首道:“不,我不想他。”
展梦白诧道:“为什么?”
宫伶伶道:“伶伶不想他,因为……因为想也没有用了”一面说话,泪珠@连串落到地上。
展梦白心头一震,宫伶伶道:“叔叔虽然没有告诉宫伶伶,但伶伶已知道爷爷他老人家已经……已经死了。”
展梦白呆了半晌,缓缓道:“不是叔叔不告诉你,只因为……唉,你一直都不再问起他老人家。”
宫伶伶道:“我知道叔叔是为了伶伶,怕伶伶难受,所以,不告诉伶伶,那么伶伶若再问叔叔,叔叔岂不是为难的很,叔叔和阿姨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再议叔叔和阿姨为难呢?”
说到后来,地无声的啜泣,已变为有声的痛哭。
展梦白满心酸楚,无言可对,只听宫伶伶哭声渐低,终于擦了擦眼泪,道:“伶伶不哭了,伶伶去睡了,叔叔,你也睡吧!”悲哀她笑了一笑,轻轻移动脚步,自展梦白身边走了过去。
她伶仃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来越长,越来越淡,然后渐渐消逝,展梦白抬头一看,月正中天!
月色清冷,人生却彷佛更冷于月色,展梦白忍住眼泪,突见一片黑影,有如落叶一般,自身后飘来!
展梦白凝睛望处,夜色中但见这片黑影只是一鲜红的纸帖,但帖上却赫然有一个漆黑的贴缕。
“死神帖!”
展梦白心头一震,突听两声风声,自身后破空而来,直击他左右两腰,风声尖锐,摄人心魂!
展梦白大惊之下,噗地倒在地上,只听两缕风声,贴背而过,夺、夺两声,钉入柳树!
月光之下,那正是一红一黑的两只短箭!
展梦白和身一滚,翻身掠起,眼角扫处,只见一条黑影,轻烟般掠了出去,他惊心已忘,仇火土燃,大喝一声,如飞追去,他宁可今日死在“情人箭”下,也不能眼看杀父的仇人自眼前逃走!
那黑影轻功甚是高妙,但展梦白心中的仇火,已燃起了他生命中全部力量,只见他身形如雷,与前面黑影的距离,竟渐渐接近,那黑影奔向象山,地势渐渐荒凉,晚风吹动,寒意袭人。
展梦白心念一闪,暗忖道:“这“情人箭”若是如此容易躲避,为何有那许多武林高手死在“情人箭”下?”
但是他已无心去推究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全力狂奔,只见那黑影渐渐奔上山腰,等到展梦白追去时,那人影竟已消失不见。
月色被山峰挡住,山影有如梦魇一般,重重地压在展梦白身上,他茫然四顾一眼,夜色凄茫,他紧紧捏着双拳,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快一些,为什么自己不能更强一些,他也不知道这是英雄的愤怒,抑或只是失败者的愤怒,他只想冲上山去!
那知他身形方动,突听身后一声轻笑,道:“展梦白,我在这里!”展梦白骇然回顾,阴黯的山石,缓缓转出了一条瘦削的人影!
夜色中,这人影有如幽灵般缓缓出现,终于渐渐露出了全身,瘦骨嶙峋,目光闪烁,赫然竟是方辛!
展梦白大喝一声:“是你,原来是你!”
方辛笑道:“多日不见,展兄好么?”
展梦白大怒道:“你三番几次,害我不成,太湖之中,也未将我淹死,这些倒也罢了……
方辛似是十分愕然,截口道:“在下虽非好人,但对展兄你却无丝毫无礼之处,几时有过要害展兄之心?”
展梦白厉声道:“在那太湖之上……”
方辛长叹道:“太湖上我何时见过展兄,只恨方某名声不好,是以展兄你才会错怪了我。”
他神情彷佛甚是黯然,展梦白呆了一呆,道:“这些且不管它,我只问你,方才那“情人箭”,可是你发出的?”
方辛道:“不错……”
展梦白怒叱一声,双拳齐出,直击而去!
方辛闪身避开,摇手道:“展兄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展梦白怒道:“武林中不知道已有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上,先父也被你暗害而死,你还要说什么?此时此地,你我两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其间已别无选择余地!”语声截钉断铁,只因他纵然不敌,也要和力辛拚命,纵然死了,也不能够让方辛逃去!
第十三章 吹皱一池春水
那知方辛却仅是微微一笑,道:“展兄,你又错怪我了,那一双“情人箭”,一道“死神帖”,只不过是小儿在秦铁篆伤后,自地上拾到的,早已失去了他们神秘的魔力,已不过只是一张废纸,两根凡铁!”
展梦白鳌的一楞,沸腾的热血,飞扬的仇火,立刻冷了下去,方辛口若悬河,不绝又道:“在下以那一张废纸,两根凡铁,将展兄引到这里,虽然大是不敬,但展兄你却也要原谅在下的苦心。”
展梦白冷笑一声,道:“若说你对我还有善意,实在令人难信,你不说也罢!”身形转处,不愿再听。
方辛飞身挡在展梦白身前,沉声道:“且慢!”
他四望一眼,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展兄你可知道,你此刻己身入险境,命在须与,你此刻若是快随在下远离此地,还可无事,再迟一刻,便来不及了,帝王谷更是万万不可去的。”
展梦白顿住脚步,冷冷望他几眼,突地放声狂笑道:“展梦白死且不怕,你纵然危言耸听,又岂能骇的了展某?”
笑声一顿,厉声接道:“无论你对我怎样,展某念在旧交,也已不愿难为于你,快去吧!”
方辛面色一沉,正色道:“展兄,你定要相信,在下绝非危言耸听,在下若有加害展兄之心,岂会等到今日?展兄,你若不听在下良言相劝,在此多留一刻,危险便增加一分,在下实不愿展兄你英年丧命,展兄你若还不肯随在下远去,在下说不得便要……”
展梦白怒叱道:“便要怎样?”
方辛冷冷道:“便要动手强劝了!”
话声未了,突地并指如戟,急点展梦白“期门”大穴!
他本是武林点穴高手,出手果有名家风范,随意一指点出,意在招先,含蕴不尽,招式变化间,也不知还有多少煞手后着,立将源源而至!对方若要避开他这一招,端的要大费心思。
那知展梦白怒叱一声,对他这一招藏蕴的后着,竟全然不管,身形微偏,双拳齐出,以攻克攻。
刚猛的拳路,激烈的拳风,竟将方辛连绵的后着,一齐封死,正已暗合武家上乘功夫中以拙胜巧的秘奥!
以正胜邪,以拙胜巧,这本是武功中最高的境界,展梦白却本不知道,只是他生性刚直,宁折不回,多次的冤屈凌侮后,他性情变的更是激烈,竟使得他的拳路武功,无意中走上了这条至大至刚的道路。
方辛微微一惊,低叱道:“好拳法!”
身形一转,已跨到展梦白身右,一连攻出数招!
他招式绵绵密密,以柔为主,展梦白拳法却是大开大阖,雄浑刚猛,展梦白武功虽不如他,交手经验,更不及他丰富,但拳法间显示的那种至大至刚之气,却已先挫了方辛的锋芒!
刹那间十数招过去,方辛竟丝毫占不了上风!
要知他一心想要展梦白说出那“白布旗”隐藏之处,是以招式之中,不敢施出煞手,以免将展梦白杀死。
拳风激汤间,又是十数招过去,这纵横江湖多年的独行剧盗,竟在展梦白这初出茅芦的少年手中落了下风!
方辛心里着急,满头大汗,目光四下搜索,彷佛生怕有别人赶来,心绅一慌,招式更乱……
突听展梦白大喝一声:“住手!”
方辛呆了一呆,倏然退出数步,心中大奇忖道:“他明明已占上风,为何还要叫我住手?”
心念一闪,展梦白已厉声喝道:“你武功本比我强,但此刻却落下风!显见你并未施出全力,你若要与我动手,就快全力施为,展梦白死不皱眉,否则你就快走,展梦白绝不与存心相让之人动手!”
方辛呆了一呆,他平生处世奸恶,对人狡猾,实在想不到世上竟然会有这般刚直的男子。
突听暗影传来轻轻一笑,一个娇柔的语声缓缓道:“二妹,你说的不错,展梦白果然是条男子汉。”
语声曼曼,清风悠悠,三条人影,自黑暗中漫步而出!
※※※
方辛身子一震,面色大变,身形霍然一转,便待飞奔而去,那娇柔的语声却又甜笑道:
“方辛,等一等好么?你儿子还在这里陪着我,你舍得走?”
方辛脚步一顿,竟不敢往前再走一步w展梦白双眉微皱,转目望去,只见一个宫鬓华服,腰肢如柳的丽人,婀娜地移动脚步,和萧飞雨并肩而来。
方逸垂首丧气,跟在她两人身后,竟不敢抬头,夜色中只见那华服丽人满面俱是笑容,甚至连眉梢眼角,都充满了笑意,轻轻向方辛招了招手,笑道:“你不走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方辛果然转过身子,一步一挨地走了回来。
华服丽人娇笑道:“这才对了。”眼波向展梦白上下一扫,她眼睛不大,弯弯约有如两眉新月,但是她那满含笑意的眼波,却有着一种勾魄荡魂的媚人之力,展梦白纵是心如铁石,但被她眼波一扫,心房竟也不禁为之砰然一跳,转过目光,不去看她。
华服丽人咯咯笑道:“二妹,你这位展公子,性情那般刚烈,想不到居然也怕羞的很!”
萧飞雨道:“只因世上像你这样不怕羞的人,现在已越来越少了。”
华服丽人笑道:“咬哟,我不怕羞,难道你怕羞么?”
萧飞雨笑道:“惭愧惭愧,比起你来,我实在自愧不如。”
华服丽人伸手一抚云鬓,不禁咯咯娇笑了起来,她笑声柔媚,笑的姿势,更是风情万种。展梦白暗奇忖道:“这女子难道便是萧飞雨的姐姐?怎地姐妹之间,性情也会如此不同?”
要知萧飞雨狂放不羁,看来似是男人,这华服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