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锦衣美妇瞪着眼睛,道:“六哥,你这么大年纪了,怎地还是小孩脾气,你若真的要打,就来打我好了!”
驼背老人嘻嘻笑道:“谁要打架?我不过是唬唬她罢了!”
他平生从不服人,但对这幼姝却一向听话的很。
锦衣美妇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姐,你呢?”
白发妇人厉声道:“这少年伤了飞儿,我……”
锦衣美妇道:“他们少年人动手,咱们管什么?”
白发妇人怒道:“若是你的飞雨被人打了,又当如何?”
锦衣美妇道:“她若被人打了,回来妹子必定还要打她一顿,谁教她武功没有学成,却偏要惹事。”
白发妇人呆了一呆,道:“好,我说不过你,飞儿、曼风,咱们走…”一顿怀杖,当先走去!
锦衣美妇道:“大姐莫生气,生气容易令人老的。”
白发妇人却已走得远了,她明明听到了这句话,却只好当作没有听见,花飞更是垂头丧气,溜之大吉。
萧曼风迟疑了半晌,终于向众人一笑而去。
驼背老人松了口气,道:“八姝,还是你行,这位夫人,除了你之外,谁也对付不了她!”
他目光转处,突又皱眉道:“飞雨,你怎地也愁眉苦脸,难道有什么人敢欺负你么?”
萧飞雨果然满面愁容,道:“她……她不见了!”
驼背老人道:“谁,可是小兰那丫头,这丫头必定是怕老夫发现她骗了我,是以先偷偷溜了。”
他仰天大笑数声,道:“那她却错了,有人能骗得到老夫,老夫反觉高兴的很,展兄弟,你也放心,老夫绝不怪你。”
萧飞雨着急地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小兰走了倒无妨,但是她……她……”
望了展梦白一眼,垂首不语。
展梦白变色道:“可是伶伶不见了?”
锦衣美妇轻叹道:“不错,正是这孩子,她小小年纪,却心高气傲,还留了张条子,说……”
语声微顿,转首道:“飞雨,条子上说什么?”
萧飞雨道:“她说迟早要寻花飞复仇,是以不愿学“帝王谷”的武功,她还说……说永远不会忘记我们。”
她眨了眨眼睛,簌簌落下两行泪珠,道:“只恨我不该将出谷的捷径告诉她,等我看到纸条去追,已追下到了。”
展梦白木立半晌,突然仰天笑道:“好,伶伶,有志气,我相信你必能学成武功,为宫老前辈复仇的。”
锦衣美妇静静地望着他,突然挥手道:“飞雨,你爹爹既已开关了,你不妨将此事告诉他。”
萧飞雨垂首应了,却抬头望了展梦白一眼,走向黄金小阁,朝驼背老人道:“六叔陪我去。”两人一齐穿出松林。
※※※
展梦白怔了一怔,此时林中已只剩下了自己与那锦衣美妇,当下抱拳一橙,道:“在下也要告辞了!”
锦衣美妇笑道:“你要去那里?”
展梦白茫然道:“去那里?……自然是出谷去!”
锦衣美妇道:“你匆匆忙忙来,又匆匆忙忙地去,冒了许多麻烦,为的是什么呢?”
展梦白长叹一声,答不出话来。
锦衣美妇轻叹一声,道:“你既然来到这里,难道不想看看你母亲在这里住过的地方,在这里留下的东西?”
展梦白只觉心头一阵热血上涌,突然大声道:“不看也罢!”拧转了头,向林外冲了出去?
第九章 多少情仇
锦衣美妇袍袖微拂,身子像轻烟般飘了出去,挡住了展梦白的去路,柔声道:“孩子,你不该恨你的母亲。”
展梦白紧咬牙关,紧握双拳,闭口不语。
锦衣美妇道:“你恨她只为了她离开了你们父子,而到了这里,十多年都没有消息,是么?”
她轻轻叹一声,道:“但是你心里还是爱她的,你看,你眼里已流下了眼泪,心里更不知多么难受了!”
展梦白勉强想忍住眼泪,但眼泪却偏偏流了下来。
锦衣美妇轻轻一拍他肩头,道:“孩子,还是踉我去吧,你去看了那些东西,也许就不会恨她了!”
她温柔的语声中,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使得展梦白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她,茫然跟着她走去。
锦衣美妇轻柔地移动着脚步,微微笑道:“前些日子,有个少年冒充你的名字来了,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展梦白茫然摇了摇头。
锦衣美妇道:“他模样也生得怪悛的,举动也斯文的很,谷主见了很喜欢他,不但传给他武功,还将飞雨许配给他。”
展梦白随口应道:“哦……”他满腹心事,根本不愿说话。
锦衣美妇道:“那知他得了武功秘笈,竟悄悄走了,那时我们还着急的很,到后来才知道他是冒牌的。”
展梦白道:“哦!”
情人箭660锦衣美妇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展梦白道:“在下无话可说。”
锦衣美妇道:“他不但对你们展家的事,知道得清楚的很,而且还知道去找莫忘我老人,这不是奇怪么?”
展梦白道:“的确奇怪的很!”
锦衣美妇道:“我猜他必定是和你很有关系的人,他甚至连你母亲的遗言都知道,你猜得到他是谁么?”
展梦白突地心中一动,忖道:“知道母亲遗言的人,除我之外,只有苏浅雪,难道此人是她派来的?”
心念转动,口中却淡淡道:“在下猜不出来!”
锦衣美妇轻叹道:“不喜欢说话的孩子,心眼一定多得很,心眼多的孩子,一定不太老实。”
展梦白心中犹在思忖,随口道:“是么?”
锦衣美妇呆了一呆,又道:“世上有些事的确很奇怪,人家说你是男孩子,我却说你是女孩子。”
展梦白道:“是么?”
锦衣美妇惊诧地瞧了他几眼,突然展颜笑了起来,道:“我虽最喜斗口,但遇着你这样的孩子也没有办法了。”
她微笑接道:“你可知道你方才已逃过难关,否则你只要一接口,只怕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了。”
展梦白心中一动,忖道:“原来她就是谷中第二个难缠的人物!”心念数转,忍不住长叹一声。
锦衣美妇道:“你叹什么气呀?”
展梦白道:“夫人你想必寂寞的很。”
锦衣美妇默然半晌,轻轻道:“谁说的?”
展梦白道:“夫人若不寂寞,怎会寻人斗口?”
锦衣美妇又自默然半晌,幽幽道:“寂寞惯了也好!”
展梦白道:“谷中的人,看来都寂寞的很,所以人人都有怪癖,唉!若要我忍受寂寞,我宁愿贫穷流浪还好些。”
锦衣美妇面上已现出幽怨的神色,凄然笑道:“谁愿意忍受寂寞?只不过是事情逼得人们如此的!”
长叹一声,对展梦白道:“以后你慢慢就会懂的!”
说话之间,只见前面一片竹林,林中楼阁亭台,精致已极,正是展梦白方才曾经误入之地。
锦衣美妇道:“我住在这里,你母亲也住在这里。”
展梦白呆了一呆,随着她走了进去,几个丫环,正在房中下棋,看见主人来了,一齐行礼,但几双乌溜溜的眼睛,却都在偷偷的望着展梦白。
锦衣美妇含笑带着展梦白走过花厅,走过书房,后面也是一曲长廊,廊下半亩小园,都种着菊花。
菊花园里,清水池边,有几间素的轩房,轩外绕着一曲竹篱,与前面华丽的建,大不相称。
走到这里,展梦白突地顿住脚步,呆呆地楞住了!
只因这菊园、这明轩,竟和杭州城里,他自己家里的后园一模一样,刹那间他宛如做梦似的,回到了故乡。
他曾经听他父亲说过许多次!母亲在家的时候,便是住在后院的明轩里,他也知道母亲最喜菊花。
此刻到了这里,他不用再说,已知道这必定就是他母亲在此居住的地方——他泪水忍不住又要夺眶而下!
竹篱外,悬着一只小小的金铃,随风叮当作响。
锦衣美妇道:“你母亲住在这里的时候,无论谁要来这里,都要先摇一摇铃当,但现在……”
她幽幽叹息一声,推开了篱门,走进了轩门。
※※※
轩堂中仍是一尘不染,窗明几净,显见得始终在经常打扫着,四壁堆满书架,屋角一张琴几,琴旁一方棋坪!
还有几张未昼完的昼,散乱地堆在另一角的昼桌、”锦衣美妇目光四转,黯然叹道:“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还保持着你母亲离走时的样子,未曾移动过分毫!”
展梦白颤抖着移动脚步,颤抖着移动目光。
他想起他家里后园中的明轩,也始终保持着她母亲离去时的模样,十余年未曾改变过分毫。
他想起他爹爹每在夕阳西下时,必定会悄悄走入那里,抚摸着每一件他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他想起淡淡的夕阳,映着他爹爹满头的白发……
一时之间,他热血奔腾,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锦衣美妇黯然道:“若说寂寞,你母亲才是最寂寞的人,十五年来她未曾离开这里,只有个丫环陪着她。”
展梦白痛哭道:“我爹爹才是最寂寞的人,还要忍受妻子被人夺去的痛苦!”
他悲愤之下,竟将心中最最不忍也不愿说出的话,说了出来,这句话像鞭子一样,鞭打着他自己!
锦衣美妇突然一把扳过它的肩头,面对着他,大声道:“抬起头来,看着我……”她目中也已泪光晶莹。
展梦白霍然抬起头,笔直望着她!
锦衣美妇一字字缓缓道:“十五年来,“帝王谷主”萧王孙,从来没有一个人单独走进一这间房里!”
展梦白身子一震,骤然顿住哭声。
只听锦衣美妇沉声又道:“他纵然来寻你母亲下棋,听你母亲抚琴,也都有我随着他在一起!”
她突然放大声音:“他只是你母亲最最知己的朋友,他……绝不是你们想像中的人!”
她颤声道:“他下知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终于将这份爱升华成圣洁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