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恐惧袭击我,突然感到汽车从我的身体下面飞走,又听到一声呼救,又受到那一下撞击。
我下意识的喊着,浩明!龙龙!浩明!龙龙!我的老公和儿子呢?他们怎么样?
他们就在附近,他们都没有受什么伤,这真算是万幸了。
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她醒了吗?小陈。
小陈看了看我,点了点头。走到一边,大夫来到我的身边。
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我的手指死死地抓住被单,护士走开了,我盯着大夫,眼睛里流露出祈求的眼神。大夫在我面前坐下拉住我的手。
他朝窗外望了一眼,很坚定地说,你一定要拿出勇气来。
不,我想。不可能,我的心在战栗。
我说,我的老公和儿子都死了吗?他说,不,你的儿子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我说,是不是死了?他说,是的。我悲泣起来,把自己埋在被单里,我觉得自己失去了知觉,主治医生让我哭了一会。
我问,他一定死得很惨,是吗?他说,没有,当场死亡了的。
我闭上眼睛,泪珠控制不住的象泉水般的涌了出来。当场死亡,生命永远的消失,不复存在了。昨天还是一个好好的、开朗的、人转眼间就不在了,而现在,我不敢去想象。
我说,我的儿子呢?
他说在隔壁。
我点点头,让我单独呆一会吧。医生出去了,我哭了起来,我抓住自己的头发,陷进了绝望之中,那是万丈深渊的绝望。浩明死了,离我们远去了,我看不见他了,这怎么可能呢。那是我最爱的人死了,我的天空陡然的倒塌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想大声的喊,我想出去狂奔,我想死,立即就死。随他而去,没有他我不知道我的生活该怎样?我又想到儿子,我死了,可是儿子呢?
我不能死,也不能狂奔,甚至连大声的喊都不可能,我怕儿子听见我的哭声,怕儿子知道这一切,我更不能让儿子知道他失去了爱他的父亲。我不能让他幼小的心灵有着一块残缺。我只能静静地躺在这里,让泪水任意的流过面夹,湿头枕头。
一个星期以后,在朋友的帮助下浩明埋葬在天回镇的皇恩寺公墓。
我不知道葬礼如何,我想不是很隆重,他走得好孤独,没有我们相送。我恨自己,在最后的一程没有送他,我无力的躺在床上,我恨自己的腿不能走路,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到场。
我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满脑子都是浩明的身影。突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我下意识的朝门口望去,浩明的哥浩天走了进来。
他是专门从浙江赶来的。自从那次高速路上的出事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浩明已经埋了。浩天当时在浙江,由于事务缠生,不能参加葬礼。
他望着我说,你怎样了?什么时候出院?
我把眼睛望向窗外,我的视线里是对面的高楼。我说,还不知道,我的腿还不能动,主要是内伤。只有等身体好了才能出院。
他吞吞吐吐的说,是啊,身体要紧,不过……我看他的表情异样,牙子咬着下嘴唇,大概又是什么事吧。我说,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迟早都得告诉你,那好,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恒远装饰公司破产了,我自己也受了很大的损失,当前关键的是你本人的问题,如果把浩明的遗产全部拿出,虽然可以还清债务,但所剩的东西就没有了。一无所有,没有房子不说,也没有汽车了,所有的东西都要变成倒闭企业的资金来抵偿。
我还是当头一棒。我惊慌失措的说,那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他说,我和你的主治医生通过几次的电话,他极力劝阻我,暂时不让你受到刺激。再说,要改变这种状况你也无能为力,浩明生前就已债台高筑了。我激动地说,不可能,怎会这样呢?他死了,一切都变了呢?不,不,不,我不相信!他不是说只是小问题吗,这么突然就倒闭呢?
你还不信,他作得太过分了,我一再劝他别这样,就是不听。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黄河心不安。他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最后说了一句,现在得由你来还。
我没有回答,难以抑制越来越上升的恼怒。为何转眼间发生这样大的变化,比72变的孙悟空还快。我从来就忍受不了这个夫兄咄咄逼人的高傲态度,他和浩明之间发生很多的争吵。浩天是个学财会的,本来在一家企业做会计,后来自己开了家怡康休闲服务中心,他是一个地道的奸商。因而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善于算计别人的人,而浩明则几乎是白手起家的。在他的眼里浩明是个冒险家。他总是让她感到,他根本没有把弟弟放在眼里,在他的心目中,浩明简直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过了一会儿,浩天又开始说,其实我是很想帮你的,但是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再说我给浩明的钱就不用提了,但是你们给人家的债务必须要还,现在的生意也不好做,我的怡康休闲服务中心生意也不好,我们正在买房,孩子要上大学了……
他说这些话,使我感到非常难受,好象我要赖他似的,我讨厌到了极点,于是打断他的话,够了!我从来没有向你要钱,我会解决的。
我想到这个世道的变化真的太快了,人与人之间都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哪怕兄弟也如此。
浩天看着我说,我们还是冷静的好好谈谈,你怎样开始你的生活,你一离开学校就结婚了,什么职业都没从事过,尽管你有大专学历,但是没有经验不行,再说,现在的大学生到处都是。我说,我不可能找不到工作,我学的是中文。
他语气很重的说,你知不知道,你没有固定的工作,你的按揭房怎样按揭?到时,银行就要收回,拍卖,还有你的孩子,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那是贵族幼儿园。不是普通的私人幼儿园啊!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把房子买了,暂时租房过度。再找个工作,应该没有问题。他哼了一声,说,你还是没有长大一样。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工作好找吗?那么多的大学生都就业成问题,何况你已经好几年在家里呆着,去试试也行。但你要想挣到很多的钱不可能,还是把你的孩子送到一般的幼儿园吧。
我愣住了,他的话无疑不对。现在就业形势不易乐观,失业人员众多,每天的报纸电视都在谈就业问题,我的勇气消失了。但我又振着起来,我不能倒下,要不就完了,公司破产无法挽留,现在的一切只有靠自己了,如果没有找到工作,儿子的前途是什么呢。
我感到浩天在观察我,他说我在求职问题注定要失败这种理所当然的口吻我非常讨厌,作为一个失去丈夫,带着儿子的单身女人,我除了奋斗,没有别的选择。这也是我对孩子的责任和义务。
我说,你说得对,但我不会服输的,等我出院,我就会想办法解决。
我们反反复复的谈了很久。他说,如果你的嫂子不是个守财奴,把钱管的太死,我其实可以给你提供帮助的。
走时,他显得人情味十足地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从骨科医院出来,我走在雨地里,出租汽车司机帮我放好行李。我又环顾了一下,楼上的小陈护士在窗口朝我挥手。我向他们挥手,跨进汽车。
司机问我去哪?我说,一环路南四段。车子开动了,我往后一靠,吸了一口气,我感到自己好孤独,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的孤独过。这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呆在医院,受到很好的护理。很多人来看望我,这样的孤独还没有来得及想。
龙龙很久没有看见父亲。他问,妈妈,爸爸呢?我想爸爸了。我的泪脱眶而出,他想爸爸,我也想,我的爱人。
我不忍心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就说爸爸出差去了,等段时间就回来。他说,我怎么不知道。我说,你是孩子,大人的事你没有必要知道。
司机说到了。
我吃了一惊。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丝毫也没有注意车子开过什么地方,我打开窗子望去,看着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我的心紧了。凄凄凉凉的一个人,没有人等我,没有人为我开门,没有人给我进屋时一个吻和拥抱。浩明不在,躺在天回镇的皇恩寺公墓。而我则开始过着,没有他的生活,没有他的人生。
我给司机付了钱,提起箱子,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也有人‘关切’的问候我,每一句问候,都使我鼻子发酸,我感到眼泪在眼角打转。
我站在空荡荡的大客厅,把行李放在地上,环视一下,卧室里的衣柜上还挂着浩明的衣服,我走过去,把面孔埋在衣服里,泪再次流下来。
地板上缺乏主人的打理,已经扑满了很厚的灰尘,我在各个房间走了一圈,望着卧室的婚沙照,我幸福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我想,一切都离我远去了。
我来到书房,打开电脑,看房屋信息。手机响了,是浩天的妻子打来的。
出院了吗?秀之,你要好好休息哟,身体要紧,我打电话到医院去,说你今天出院了。一副假慈悲的样子,我听到她声音极其厌烦。我说很好,谢谢你的关心,没有别的事,我挂了。
听说你们的公司破产了,你的房子按揭有困难,要不到时转手给我,你也不用找新买主了。
我想,这个落井下石趁认之危的女人。
我挂上电话,心跳的很厉害,这么短的时间,有这么多不幸的事,我实在受不了。
3、告别昨日
浩明走了,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面对一份责任,我没有权利结束自己的人生。然而若大的都市,我感到自己的无阻和脆弱。
28年前,我出生在东郊的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母亲是雅安人,父是地道的成都人,在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大出血死了,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