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却要受他们牵连的……”晟玄渊是向来不与任何人低头的,无奈今时被人捏住了短处,只得克制地说道:“那林芷兰是林家人的掌上明珠,您若杀了她,只怕会使林家怀恨在心。
如今父皇并未察觉分毫,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罢。
切莫弄出了大的动静,反倒弄巧成拙。”
“怎么?你心上还是有她?”‘没有,半分没有。
‘“那极是好办。
哀家见你这些日子与那林慕白和林观云已疏远许多,很好,就这么继续下去。
林芷兰的事你不用操心,哀家自有算计。”
见这刺儿头服了软,太后心中很是惬意,面上也和煦起来,笑着说道:“唉,说了这半日,正事儿倒忘了提了。
过些日子你立了太子,很快就要纳妃了。
他们呈上来的册子里可有中意的人选?”晟玄渊正暗暗揣度着如何让芷兰拖险,突然又听太后抛出纳妃的事来,不由得又警惕起来,说道:“孙儿这一向事忙,还不曾细看那些册子……”太后慈爱地笑了笑,拉过他的手说道:“那上头都是些不真切的画儿,附上寥寥几句话儿,也难怪你提不起兴头来。
可这也是宫里的规矩,一代一代都是这么选的。
不过哀家也知道你的性子,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总是难以从心底里接纳。
说到这儿呢,哀家倒是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就是文奕梁家的次女,名唤文巧巧,端的是温婉柔顺兰质蕙心……”晟玄渊一边听着,心中却冷笑起来。
原来如此,绕这么大弯子就是为了这个。
这文家就是太后的娘家,来头甚大。
太后这么些年来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扶持文家人,只是先皇待人严苛,对后宫妃嫔尤甚,以太后当时一个不甚得宠的角色,想为娘家人争得一席地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到后来先皇驾崩,太后终于扬眉吐气,以母亲的身份压着皇帝,陆陆续续为文家人谋得了几个举足重轻的官位,一时间文家成了京城最有权势的世家大族。
可惜好景不长,年轻的皇帝很快便扶植起了自己的势力,虽没有公开与太后分庭抗礼,但却在三司六部到处都安ha上自己的心腹,悄无声息地架空了文家的权势。
待太后和文家人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皇帝大权在握,已不似先前那般好说话了。
文家人撺掇着太后斗了几年,却终究是大势已去,文家也弄了个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都以为太后早已偃旗息鼓,不再ha手政事,不想却是伺机而动!如今瞅准了三皇子就要成为太子,便顺势安ha一个文家人进去,到时就是稳稳当当的一个皇后,这算盘打得何等精明!太后洋洋洒洒数说了那文巧巧百般好处,末了说道:“……哀家也着人看过这巧巧的生辰八字,与你极是相宜,真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人了!你说呢?”晟玄渊心中早转过了九九八十一个弯,遂笑着说道:“既是祖母看好的人,那一定是错不了了的,孙儿全听您的吩咐。
只是……这立储、大婚都是普天同乐的喜事,就连那牢里还要停勾赦免人犯。
孙儿知道您一生向善,吃斋念佛,此番杀董明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此孙儿感激不尽。
所以那林家的人,就且不要动他们了罢。”
他的意思很明确,要想让他乖乖就范娶那文家的小姐?可以,但要确保林家人的安全,否则一切免谈。
晟玄渊的反应早在太后的预料之中,她又敲又打绕这么大圈子,还不就是为了这个?但她却并不急于表态,只说道:“哀家岂是那随意杀生之人?只是担心那女子不甚牢kao。
不过你讲的也很是有理,今年本是停勾之年,的确应行善积福。”
她沉思了一会儿,皱着眉像是下了老大的决心,说道:“既如此,那便依你说的办。
只是林家的人你要时刻留心着,切莫叫你父皇探出什么风声来。”
晟玄渊点头称是。
接下来二人又聊了些家常,竟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反倒比往日更显得亲近一些。
晟玄渊在慈宁宫又待了些时候,直到用了晚点方离开,出来时已是月明星稀。
他一路从从容容回到毓庆宫,像平常一样洗漱就寝了。
两个时辰后,一个黑影悄无声息从毓庆宫闪了出来,熟练地避过一拨又一拨巡夜的侍卫,轻而易举翻出了宫墙,箭步如飞,直奔那林府而去。
V
第202章 寒夜未央
寒夜未央,呜呜的北风像幽魂般四处游荡,卷过干冷大地上的灰尘,穿过树木枝桠,透过紧闭的门窗缝隙,无声无息地侵入房内。
顾松筠只着一袭薄被,呼吸均匀睡得正熟。
忽然,只见他的耳朵轻轻动了动,随即睁开了双眼,目光清明。
方才有人进了这个院落。
他迅速跳下了床,还未来得及拿剑,就听见门外传来观风咕咕哝哝的声音:“是我啦……师父……”顾松筠这才去开了门,只见观风草草披了一件袍子站在门外,松散的发髻歪在一旁,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顾松筠好笑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观风叹着气侧身进了屋,说道:“我心里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
师父,你说咱们今日之举是不是错了?”“你是指偷信烧信,还是指向你父亲坦白这件事?”顾松筠一边点着油灯一边问道。
“二者皆有吧……”观风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这让他的脑袋更加蓬乱了,显得易发滑稽可笑。
“我原本以为,把事情说清楚总是好的。
可爹爹的反应真让人担心。
从那会儿开始,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连今晚的家宴都撤了。
你说,他该不会因此而责怪姐姐和姐夫罢?如果是这样,那我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顾松筠笑道:“你未免太小看你父亲了。
想想看,林家先后两次都是直接介入四皇子的案子,一次是湛少枫,一次是你姐姐。
这可是关乎全族人生死存亡的大事,他总需要时间适应的。
待他想明白了,自然会理解你姐姐他们当时的处境。
现在情势已经是这样了,皇上又是步步紧逼,他必须好好考虑一下对策。”
“是吗?但愿如你所说……”观风正说着,突然听到头顶有轻微响动,立时收声,警觉地向上看去。
顾松筠也迅速闪身到窗边,眯着眼睛向外看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有人刚刚从这边过去了。
北边的院子是什么人住的?”观风一愣,说道:“我爹爹。”
二人连忙提剑追了出去。
黑漆漆的夜色中空无一人,只有光秃秃的树枝轻轻摆荡。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有人从这里借力踩过。
待他们追至湘苑,却见这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正房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着窗上两道身影。
难道是相识之人?可又为何不走大门?观风和顾松筠狐疑地对视一眼,屏住呼吸伏在院墙外,意欲听个明白。
不料房内两人极为警惕,交谈的声音极其轻微,即便是内力高深的顾松筠,隔着这么远也很难听清楚。
可一旦走近,就会被他们察觉。
就在顾松筠左右为难之时,只听“啊嚏”一声,一旁的观风打了个清脆的喷嚏。
他连忙捂上了嘴,但为时已晚。
果不其然,院内立即传来了林慕白严厉的声音:“风儿,你半夜三更在这里晃悠什么?”观风小心翼翼从墙外冒出了脑袋,说道:“我和师父以为有刺客,所以尾随而来……”躲在黑暗中的顾松筠恨恨地瞪了观风一眼,只得无奈地走出来拱手说道:“林大人,失礼了!既然是误会,我们这就回去。”
林慕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尽快离开。
观风趁机偷眼打量了父亲一番,只见他虽然神色严厉,却已是比白日里在后山时平静了许多。
就在这时,屋内那人说话了:“等等,让他们进来罢。
大家一起商议,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法子。”
他的声音不大,听起来很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观风身子一震,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顾松筠敏锐地瞟见了他的反应,再看看林慕白那恭敬的模样,心中也猜出了个**不离十。
————————————————几天后,一场罕见的暴风雪席卷了大地。
从江北的高山大河到江南的小桥流水,竟都是一样白茫茫的雪窖冰天。
杭州也不例外。
这场突如其来的严寒冰雪,使得不少人家的房屋被压塌。
大雪封路,城中各种物资开始短缺,货品价格也大有节节蹿升的阵势。
虽然只是几日的光景,可若是那拮据的人家,此时便要捉襟见肘了。
偏又是年关将近,租子要交,赊欠的账目要还,还有家中眼巴巴等着置办年货的小儿女,不由得叫人愁眉不展。
倘或此时家中有人再生上一场病,才真真叫雪上加霜。
富贵人家或能煮酒赏雪,贫苦的人们却无不盼着大雪快点过去。
芷兰也在盼着雪停。
这些日子,兰草堂已经收治了不少饥寒交迫的病人。
说是收治,其实也是收留。
这些人多是无家可归的难民,因大雪压塌了房子,又无力修葺,只得到城中讨一口饭吃,待捱过了这场雪便回乡重建房舍。
只是这一天天下去,药堂里也快要住不下人了。
这天深夜,芷兰睡得并不安稳。
昏昏沉沉中,她仿佛回到了京城林府。
那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在她眼前慢慢出现又渐渐消失,像最久远的记忆一般亲切,却又捉摸不定。
正当她恍惚之时,忽然见到她的父亲和母亲远远地走了过来,紧接着是观云、观风、湛少枫、齐萱、湛青青……她所有的家人,他们衣衫褴褛,脸色就像那些难民一样灰败发青,头上套着沉重的木枷,伤痕累累的脚上锁着铁链,步履沉重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