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儿,就我一个,没别人。”
“你来晚了。”已是七点二十了。夕阳正在落山。
“我有一大堆作业要做。该死的英语老师——她真是个魔鬼。”
“哈——太夸张了吧——哈。”
一阵嗡嗡的声音过后,门开了。我在进去前停了一会儿,看了看街对面的另一片公寓楼。我发现了房顶上隐藏的一团阴影——暮先生、哈克特藏在黛比所住的楼后。一旦我碰到麻烦,他们就会赶过来援手。这就是我们制定的行动方案。暮先生本打算赶紧撤退——他不想插手如此复杂的事情——但我命令他必须干下去时,他也就同意查清这些情况,尽力打败对手——如果他们露面的话。
“如果发生战斗,”他在出发前警告我,“我们不可能选择目标。你不愿对你的朋友动手,但我会的,如果她和吸血魔勾结在一起。到时可别碍我的事。”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袖手旁观,听任他伤害黛比,即便发现她确实对我们图谋不轨——但我会尽量这么做的。
上楼时,我感觉到了绑在小腿上的两把匕首,心里非常痛苦。我希望它们派不上用场,但真的需要时,它们的存在还是会令我好受些。
3C的门是开着的,但我进去前还是敲了敲门。“进来,”黛比叫道,“我在厨房呢。”
我带上门,但没锁上。我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房间,很干净。几个书架上堆满了书。一台CD唱机和支架,很多CD盘,一台便携式电视,一面墙上贴着一张《指环王》的海报,另一面墙上是黛比和她父母的大照片。
黛比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围着长长的红围裙,头发上粘了些面粉。“等你都等烦了,”她说,“我就开始做烤饼。你喜欢饼上加葡萄干吗?”
“不加。”我微笑着对她说,她又回了厨房——凶手和他们的同党是不会头发上粘着面粉来迎接你的!我对黛比残存着的怀疑马上烟消云散,我知道自己不必再担心黛比。但我并未放松警惕——黛比虽然不再是威胁,但隔壁房间或防火梯上也许正潜伏着吸血魔。
“学校里的第一天过得怎么样啊?”我在客厅里乱转时黛比问道。
“非常特别。我好久没上学了,自从……嗯,反正好长时间了。变化很大。当我……”我停住了,一本书的封面引起了我的注意:《三剑客》。“唐娜还在让你读这个吗?”
黛比从门口探出头来,看了看书。“哦,”她笑道,“我们初次见面时,我读的就是它,对吧?”
“对。你很讨厌它。”
“真的吗?真奇怪——可我现在喜欢它,它是我最喜欢的几本书之一,我总是向学生们推荐它。”
我苦笑着摇摇头,把书放下,去看看厨房。厨房很小,但布置得很专业。有股好闻的鲜汤味儿。“唐娜把你调教得不错呀。”我赞赏道。黛比的妈妈曾经做过厨师。
“直到我能做一手好菜,她才放心地让我离开了家。”黛比笑道,“通过大学毕业考试也比通过她的考试容易。”
“你上了大学?”我问道。
“如果没上过,我怎么可能教书。”
她把一盘待烘烤的饼放入小烤箱中,关上灯,把我推回客厅。我一屁股坐在软软的椅子里,她走到CD架前,找些东西来播放。“喜欢听什么?”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我这没什么流行音乐和摇滚乐的CD。爵士乐还是古典的?”
“都行。”
她选了一张CD,从盒里拿出来,插入唱机中开始播放。她在唱机前站了几分钟,空中飘荡着舒缓的音乐。“喜欢吗?”她问。
“不错。什么曲子?”
“《泰坦》。知道谁的曲子吗?”
“马勒?”我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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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想该为你放它,这样你会对它熟悉起来——如果学生们听不出马勒来,奇弗斯先生会受不了的。”黛比在我旁边的椅子里坐下后,默默地看着我的脸。我觉得很不自在,但也没把脸转到一边。“那么,”她叹道,“想告诉我些什么呢?”
我早就和暮先生及哈克特讨论过该怎么跟她说,所以很快就讲起我们早已杜撰好的故事。我说我得了一种抗老化的怪病,老得比普通人要慢。我提起了蛇娃,她曾见过的埃弗拉·冯,说我们两个都是某个特别诊所的病人。
“你们不是兄弟吧?”她问。
“不是。那个和我们在一块的男人也不是我们的父亲——他是医院的护士。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让你见他的原因——让你觉得我是个正常人多好玩。我可不想让他露马脚。”
“那你到底多大?”她问道。
“比你大不了多少,”我说,“我十二岁时才得了这个病。此前我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儿。”
她以惯有的认真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如果这是真的,”她说,“你为什么现在又来上学?为什么挑上了我的学校?”
“我并不知道你在马勒学校工作,”我说,“这纯粹是巧合。我又回到学校是因为……一言难尽。我长大后并没受到很好的教育,我对上学有点逆反心理,把本该学习的时间大把大把地花在钓鱼和踢球上。后来我觉得自己浪费了时机。几个星期前,我碰到了一个伪造证明的家伙——护照、出生证明,诸如此类的东西。我请他做了个假身份证,所以我可以伪装成只有十五岁。”
“这到底是为什么?”黛比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成|人夜校?”
“因为,从外表上看,我不像成|人。”我苦着脸说,“你不知道这有多惨,长得这么慢,不断向生人解释,知道他们都在议论我。我和别人没什么交往。我一个人住,大多数时间待在家里。我觉得这是个假装自己是正常人的机会。我看上去是十五岁,我想自己能和十五岁的孩子们玩到一块儿。如果我模仿他们的穿着打扮、举止言谈,和他们一起去上学,我想他们会接受我,我也就不会觉得这么孤独了。”我垂下目光,又悲哀地加了一句:“我想这个伪装到此结束了。”
没有回答。一片沉寂。接着,黛比问:“为什么?”
“因为你了解我,你会跟奇弗斯先生说的。我只能离开。”
黛比走过来,双手握住我的左手。“我想你是疯了,”她说,“实际上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巴不得早早离开学校,而你却渴望着回来。我敬佩你这一点。我觉得你想继续学习是件好事,我觉得你很勇敢,我会为你保密的。”
“真的?”
“我想最终你会被揭穿的——这样的欺骗行为是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的——但我不会告发你。”
“谢谢,黛比。我……”我清了清喉咙,看看我们握在一起的手,“我想吻你——想谢谢你——但我不知道你是否允许我这样做。”
黛比皱了皱眉,我能看出她在想什么——老师让自己的学生亲吻合适吗?然后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没问题——但只许吻我的脸。”
我拿开手,凑了过去,用嘴唇蹭了蹭她的面颊。我真想和她郑重其事地接吻,但我知道这不可能。虽然我们年龄相似,可在她眼里我还是十几岁的孩子。我们之间有条无法逾越的界线——正是我体内的成|人意识所急于跨越的。
我们闲聊了几个钟头。我了解了黛比此前的经历,她中学毕业后上了大学,学习英语和社会学,毕业后当了老师。她在别处做过几次兼职后,又在这儿申请过好几次固定工作——她是在这儿读完中学的——觉得这儿是离家最近的地方。最终她在马勒学校落了脚。她来这儿已有两年,挺喜欢这所学校。她的生命中有过男人——她甚至还订过婚!——但目前没有。她说——非常肯定地——她再也不找了!
她问起我十三年前的那天晚上,她和父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撒了谎,说那天的酒有问题。“你们都趴在桌上睡着了。我给护士打电话,他正找我和埃弗拉呢。他来后检查了一下,说你们一切正常,醒了就没事了。我们把你们三个抬上床,我就溜了。我的道别方式一向很差劲。”
我跟黛比讲我是一个人住。如果她向布劳斯先生核实,就会发现这是谎言,但我觉得普通老师是不会和督学搅在一起的。
“有你在我们班上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她喃喃说道。我们坐在长沙发椅上。“我们得小心。如果有人察觉到我们之间的事,我们必须讲真话。否则我再也当不成老师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我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我并不适合上学。在所有的科目上我都落在别人的后面,在一些课上——数学和科学——我被别人甩得甚至连他们的人影我都看不着。我想我还是退学算了。”
“别这么说,”她嚷道,“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她把一块烤饼——饼被烤成了栗色,涂着奶油和果酱——塞进我的嘴里让我嚼。“赶紧打消你这个念头,否则你将来会后悔的。”
“但——呃——我实在——呃——跟——呃——不上。”我嘟哝道,嘴被烤饼塞得满满的。
“你当然跟得上。”她坚持道,“是有点不容易。你得努力学习,也许得请家教……”她停住话头,脸上高兴起来。“对,就这么办!”
“什么?”我问。
“你可以来我这儿补课。”
“补什么课?”
她捶着我的胳膊。“学校的课啊,你这笨蛋!你每天放学后可以来这儿一两个小时。你可以问我作业中的问题,我再给你补上你落下的内容。”
“你不介意吗?”我问。
“当然不介意了,”她微笑道,“愿意为你效劳。”
这个夜晚虽然美好,但总有个尽头。我完全把吸血魔的危险抛在了脑后,可当黛比借故去了浴室,我又开始想起这些来,不知道暮先生和哈克特发现什么没有——如果会把黛比牵扯进我们从事的危险事情中,我宁愿不来她这儿补课。
如果我在这儿等她回来,也许我还会忘记危险,所以我留了个便条——“得走了,见到你好极了。明早学校见。希望你别介意,作业我可是一点也没做!”——把它搁在原来装烤饼的空盘子里,就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我走下楼梯,高兴地吹着口哨,在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