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城外无数的溃兵从各个城门涌入了北京。
如果盘点此刻集结于京城的清军兵力,其实很可观:计有荣禄直辖的武卫中军三个营及董福祥武卫后军二十五个营,宋庆、马玉昆部约万人,京师守卫部队神机营二十五个营、虎神营十四个营,还有护军营、前锋营不下二万人。总计兵力超过了十万人。而准备攻城的联军部队尚不足两万人!至于武器,抛去那些没什么用的冷兵器,枪炮也是联军的两倍有余。
如果京城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核心,就算前期在天津的一系列仗打得糟糕无比,清军完全可以赢得这场京城防御战。当然,正确的部署是不能将所有兵力放进城内的,主力坚守城池,置有力之一部于城外,伺机切断敌军后勤线。至于联军使用最常见的围困战略,使北京因缺粮而下,这一条根本不用考虑。就算联军的兵力再增加一倍也困不住巨大的北京。如果不信,看看北京的城墙和城门就知道了。
就世界范围,北京都要算是一个巨大的堡垒。几道巨大厚实的城墙将这座巨大的城市包裹起来,通道只能依赖一道道的城门,而北京的城门之多,在世界范围内也是独一无二的。这个基本算是长方形的巨大都市拥有厚重无比的城墙,城墙有四层之多。最外面是外城,西方人称之为中国城,因为满清政府规定,汉人一律居住在外城。共有七座城门:从东面数起:东便门、广渠门、左安门、永定门、右安门、西便门和广安门。内城是满人居住的地方,西方称之为满城或者鞑靼城,九座城门:东直门、朝阳门、崇文门、正阳门、宣武门、西直门、阜成门、安定门和德胜门。第三道城墙包裹的皇城,西方人称之为红色禁区之城,有六座城门:大清门、长安左门,长安右门,东安门,地安门和西安门。最里面是紫禁城,四座城门:午门、神武门、东华门和西华门。
即使丢掉外城,守军完全可以退守内城及皇城继续抵抗。
战争的一般规律,处于内线作战的一方利持久,外线作战的一方利速决。水土气候饮食以及弹药药品的补给是联军的短板,只要将联军挡在城外,使其久攻不下,局势逆转并非不可能。
但在1900年的北京,执掌权柄的满清朝廷空有坚城不能用,空有十万甲兵不会用。
荣禄在8月12号向慈禧汇报了防御部署,十几万军队的任务是分配下去了,除掉仍留在南苑的马玉昆部,包括奉慈禧旨意出城御敌的董福祥部都撤回了京城。主力面向东南部署,那里交给了董福祥的武卫后军。荣禄也清楚,什么神机营、虎神营、护军营,都是上不得阵的老爷兵,让他们遛鸟、吹牛、听戏逛窑子个个是把好手,让他们打仗,就别想了。所以,荣禄心思重重,神色凝重,“太后明鉴,守军虽多,能战之兵聊聊。眼下也只能靠董福祥的甘军了。便是奴才统带的武卫中军,逃兵日多,实不堪战……闻听洋兵已出通州,奴才之意,还要早做打算……”
慈禧明白荣禄的意思,她虽久居深宫,对京师驻军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京兵基本没有训练,吃空饷的比例没有在三成以下的,甚至将发给的武器卖了换钱……靠这帮大爷守城?
不过,就算弃城而走,去哪里?怎么走,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慈禧默然良久,突然提到了在天津近郊重创联军的那支山东兵,“他们在哪里?进城了吗?”
“回太后的话。山东兵自痛歼西摩尔联军后,曾在西沽以北与北犯的英日联军激战连日,杀伤敌寇甚众,保证了北仓一线的侧翼安全,此战乃马玉昆亲眼所见。但随后失去了该部之消息,该部并未遵旨进京。前日奴才曾派人到南苑问讯,马玉昆说他也不清楚……山东兵不过千余,奴才估计,怕是湮没于乱军之中了。”
“可惜了。山东军带兵之将何人?搞清楚了吗?”
“奴才细查过,袁世凯亦有回复。他们本是蒙山盗寇,被袁世凯所招安,编入武卫右军。其首领被授予标统之职。姓龙,名谦。此人在美国长大,仰慕故国,独身回国,却被蒙山寇所裹挟入伙。估计所部归降袁世凯,与这个龙谦心怀故国的有很大关系……”
“唔,你不说我倒忘了。崔玉贵曾回话来着。若再有几个龙谦,局势必不至此。”慈禧终于想起了心腹太监的回奏,非是山东兵不遵旨,而是战事激烈,无从撤退。
荣禄唯唯而已。这句话一扫一大片,明着指责大家的无能,自然也包括荣禄在内。
慈禧并未结束这个话题,“标统?”袁世凯给龙谦的职务让慈禧感到陌生。
“袁世凯曾上奏过兵制革新之议。兵部也曾研究,不过没有实行。武卫右军目前也没有设置标一级的编制。标统应当属于协一级编制吧,比营要高一级。”荣禄解释道。
绿营旧制,省下为镇,镇的长官为总兵,镇下分协,协的长官为副将,协下设营,为绿营的基本战术单位,长官为参将、游击、都司、守备。营下辖汛,长官为千总,把总。
武卫军进了一步,特别是热衷于军制革新的袁世凯部,已经取消了协、汛的编制,代之以翼、队,但营的编制照旧。但武卫右军并未设标,所以,他给龙谦的标统,本就是一种敷衍。
“授龙谦副将之职吧。将山东兵在天津的战绩传谕各军。我就奇怪了,山东兵能打的洋人落花流水,为什么其他军队就不行?一个归国之人尚且懂得报效朝廷,率军死战,那些吃着朝廷俸禄的提督总兵们为什么就一触而溃,还要谎报军情!裕禄该杀!李秉衡该杀!”慈禧说着说着便怒气勃发。
荣禄急忙跪倒,“奴才该死……”
“起来吧,”慈禧换了口气,“仲华,你要切实掌握好军队,勿负厚望!”
“奴才敢不殚精竭虑,继之以死……”荣禄叩头而退。
掌握军队?眼下最可靠的当然是八旗兵,便是蒙古八旗也比汉人可靠的多。自己的武卫中军充当个警卫之责是没问题的,但让他们冲锋陷阵就坐不到了。荣禄忽然想起了庆亲王奕劻的女婿、喀尔喀亲王、领侍卫内大臣那彦图,急忙派人去找这个蒙古人来。
被慈禧记起的龙谦现在就在北京城中。
龙谦与宁时俊在8月11号带着两个连的部队裹挟在武卫后军的乱兵中从广渠门进入了北京,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盘问。龙谦赶对了时机,武卫后军奉慈禧的命令出城御敌,万余人的部队乱糟糟地出了城,还没看见任何一个洋兵,便接到了慈禧的新命令——回城防守。这种自相矛盾的命令在这个炎热的夏季格外多,这道荒唐的命令不过是其中不算很严重的一道。
甘军发现了正朝广渠门运动的一支军队,人数也就是百十余的样子,服饰上无疑是自己人,一联系,为首的军官操着京腔说他们是聂士成的前军,从天津退下来的,好不容易才来到北京。那位来自甘肃武威的都司根本没有怀疑,反而有些同情这支友军,什么也没说,就让他们混在自己队伍中进了城门,然后那支兵就与他们分开了。
龙谦不想暴露自己的部队进入北京,但他还是带着圣旨及兵部的调令以防万一。现在一切顺利,让他感到高兴。触目所及,街上到处是乱兵,武器也是乱七八糟,扛着洋枪的有,拎着大刀长矛也不少。
龙谦以为来过京城的宁时俊会找到路,其实这个被北京眩得头晕的参谋长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就找不着路。龙谦怕京师已然实施宵禁,所以必须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点,于是进城集合清点好队伍后,按照自己的记忆,带领着队伍抄小巷,朝西北方向疾走,终于在东四牌楼附近遇见了情报科的张小丁。
其实是张小丁先看清龙谦的,“司令,司令,真的是你!”张小丁跑过来,激动的要哭出来。
“小丁?哈哈,咱们在这里见面了。江云呢?”龙谦抱住了张小丁,哈哈大笑。
“可把你们盼来啦。王营长和江科长急的要命,江科长和田书榜今日出城分头去找你们了,我们几个在主要的街口转悠,希望能碰到你们。不要担心江科长,他路熟的很,晚上肯定回来。”张小丁心花怒放,转眼看到龙谦身后的队伍,“咦,怎么就这点人?”
“鲁山带人在城外。走,先到你们的家。对了,王明远他们,顺利吧?”
“顺利,他们都来了十几天啦。”张小丁抑制不住的兴奋。
江云在德胜门附近买了一栋二进的四合院,租了一栋三进的大院子,位置都不错,僻静,宽敞。龙谦由化妆在胡同蹲守的卫兵带着进入院子,正在前院中歇息交谈的蒙山军官兵立即发出震天的欢呼。龙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家才将欢呼声压了下来,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
“大家很好,我也很好。这不是又见面了吗?还是在京城?”龙谦的心情也特别好,西沽之战严重的伤亡带来的压抑似乎消失了。他握着六连长胡宗玉的手,“宗玉,在京城的感觉如何?有没有逛逛天安门?”
“天安门?俺不知道在哪里。自从进城,呆在这里就没有出去过。江云那小子定了许多规矩,营长管得紧,除掉情报科的人,其余都不准走出院子一步。”
“好,这样就对了。情况特俗嘛。”龙谦笑着说,一眼看见了王明远。
“司令,你可算来了。”王明远闻讯从北屋出来,紧紧抱住了龙谦,“这些日子让我担心死了,一点你们的消息也没有。”
由于局势的急转直下,先期进城的王明远迫切盼望着龙谦的到来,同时,城外的战事也让他深为担心。现在看到龙谦,所有的焦虑顿时烟消云散。
“好,先安顿弟兄们歇息。大家都饿坏了。咱们进去慢慢谈。”龙谦叫了宁时俊,一起来到北屋。
“好,好,老胡,赶紧给弟兄们搞饭。”王明远笑逐颜开。
“就这一栋院子?”龙谦站在北屋门口,问王明远。
“还有一处院子,在北边一点,隔着一条胡同,是租的,平时江云住那边,比这边大。三进,警卫连,五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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