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袭罔替的亲王王冠还在,亲王的俸禄也照拿,不过双王俸禄是没有了,回家去养老吧。
至此,慈禧掌控了大清的最高权力。
如果说慈禧的性格只是猜忌和冷酷,那未免过于脸谱化了。慈禧的另一面是报恩。一般而言,报仇心切的人对报恩同样看得重。这方面,有一个看上去更暖色调一些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吴棠,故事开始时是清河县令。
吴棠的朋友父亲病故,护送灵柩的船只经过清河,吴棠念及故交,派人送去三百两纹银表示慰问。执行完任务的仆人回来一禀告,吴棠才发现银子送错了地方,三百两白银竟然给了另一条船,那也是一条挂着白布的丧船。吴棠气得要死,将那个不会办事的仆人臭骂不止。一个幕僚解劝道,事已至此,银子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听说那条船上有两个满洲秀女,是去北京参加选秀的,万一她们成为宫中贵人,大人这事不就做对了吗?吴棠一听,立即取了三百两银子,亲自跑到码头给朋友送去,而自己则到那条错收重礼的船上去吊唁。
吴棠这边惊叹女孩子的美丽,而深为感动的姐姐对妹妹说,咱二人若他日得志,千万不要忘了这个好官。
俗话说,老爷死了没人问,太太死了压断街。人情冷暖本来就是这样,但这位素昧平生的县令大人竟然如此仗义,让身处困境的兰儿死死地记住了吴棠。
后来,吴棠自然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官至四川总督。尽管不断有人弹劾吴棠索礼受贿,横行霸道,但所有的折子都过不了慈禧那一关,吴棠一直逍遥自在地当着他的大官,直到死,没有任何的风波降落在这个幸运的人身上。
假如知道慈禧的故事,在慈禧身上投机难道不是野心家的最爱吗?
这段文字是原稿中的,现在作为饭后谈资献给书友们吧。
正文 第一节 救驾
现在我们可以将目光转回仓皇逃出京城的慈禧了。
慈禧的“銮驾”刚进了德胜门的城门洞,身后便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伴随着的,是护驾兵丁的哭喊。
慈禧第一感便是洋兵追杀上来了。吓得魂飞天外的慈禧命令快走,骡车飞快地朝西奔去,路的两边,是人潮滚滚的难民,为了缩小目标,慈禧不敢走大道了,命令骡车抄小道走。
于是骡车下了大路,驶上了一条往西北去的小道,两面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反而给吓破了胆的慈禧些许安慰。
那时的德胜门可是北京城的北大门,出了德胜门就是真正的城外了。
坐在颠簸的骡车里,慈禧脸上淌着汗,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吓的,不停问追上来了没有。她认定联军一定会找她这个大清帝国实际掌权人的麻烦,毕竟是她下令对万国宣战的。
申时时分,慈禧一行逃进了颐和园的大门。回顾身后,出发时长长的车队已经缩短了一大半。
颐和园是慈禧的另一个“家”,也是她最喜爱的“家”。她对这里的感情,绝对超过了皇宫。
值班的官员和太监赶紧将太后与皇帝抬进了乐寿堂。茶点马上上来了,又饥又渴的慈禧顾不上形象,狼吞虎咽起来。刚吃了个半饱,不幸的消息又来了:洋兵的马队已经到了海淀。
慈禧扔下手里的半块点心,喊了声走,拔腿就往外走。
车队出了颐和园,仓皇北去。
确实有洋兵朝颐和园奔来了,他们是冲着颐和园珍宝来的俄国骑兵,并不知道满清皇室的主要成员就在颐和园。
慈禧乘坐的骡车是地道的国货:车轮是木制的,人乘坐的位置在车轴的正上方,乘坐时必须像举行某种仪式一样盘着腿,车子没有减震装置,如果硬要找,只能是乘坐者丰满的屁股了。本来英国公使是送过皇室一辆西式马车的,那种四轮马车不但有宽敞的车厢,柔软的座位,明亮的玻璃窗户,而且在车轮上箍有橡胶圈,还有用弹簧设计的减震装置。这辆马车不中慈禧的意,不是因为它的舒适度不行,而是因为马车夫的位置,竟然在乘坐者的前方且高高在上,这如何能体现乘坐者的威严?现在,颠簸和酷热让慈禧想起了那辆马车,她简直要难受死了,那天的黄昏,身体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压力,让这位高贵的女人想到了死!
当晚,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慈禧一行到了一个叫贯市的小镇,这里距京城大约70里。车队实在是走不动了,于是这支逃难的队伍就歇息在这里。李莲英取了碎银子去找老百姓购买食物,只要是吃的,生熟不论。最精美的就是窝头和麦粥了,腰酸背困腿抽筋的慈禧顾不上干净与否,更不管味道了,与光绪喝了麦粥,吃了窝头,在一间破庙了歇息了。连张床都没有,在一张大木板上背靠背坐了一夜。而那些跟随她到此的王公、格格、大臣们连窝头也没吃饱,兵丁车夫们就更差了,怨声载道,负责护卫的蒙古王爷那彦图不敢呵斥兵丁——他统计了一下,跟过来的部队已经不足二百人了,很多人连武器都跑丢了。更为重要的是,军机大臣刚毅丢了,没有跟上来。
跟随慈禧出逃的人不少,除掉赵舒翘,还有军机大臣王文韶,这位年逾八旬的老臣实在往颐和园的路上“截住”车队的,不止王文韶一人,还有礼亲王、端郡王、肃亲王以及载澜等一众王公。丢了刚毅,刚才真没发觉。
喀尔喀亲王那彦图对与京营武力是彻底失望了:瞧瞧那些兵丁吧,一个个蔫头巴脑,衣冠不整,哈欠连天,就跟大烟鬼缺了料子一般。依靠他们护卫皇室?万一遇到洋兵或乱兵,他们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深感责任重大的那彦图硬着头皮找慈禧汇报了警卫部队的状况,慈禧一声不吭地盯着那彦图,让细皮嫩肉一点不像武将的那彦图心里发毛。
那彦图年纪并不大,也就是三十三四岁的样子,没有一点蒙古人的武勇,和先皇手下的僧王比起来差远了。半日奔波,骑马前行的那彦图早已浑身酸痛,尤其是两股之间,火辣辣地好不难受。古人说,久离鞍马,脾肉复生,身居京师养尊处优的那彦图虽然是蒙古人,但早已将祖先那点本领丢光了。
慈禧暗暗叹气,笼络那彦图当然是为了羁縻日益离心离德的外蒙古,国势衰落至此种境地,那里还管得了外蒙古哟。
“那王,辛苦你了。”许久,慈禧说了这么一句。
“臣职分所在,不敢隐瞒太后。”
“我知道,别说是那些兵丁,便是天下的官儿,怕是都以为朝廷完了……”
“臣誓死护卫太后……”
慈禧点点头,“随行兵勇,不可欠了饷银。”她摆摆手,挥退了那彦图,心想,靠着那彦图那副样子,能保了他自己就不错啦。
第二天天刚亮,慈禧的车队便出发了,朝居庸关继续前进。出发过于仓促,且缺少经验,带的食物甚少,第二天队伍便断粮了。跟随慈禧光绪逃难的王公大臣太监近侍们不跑,也没地儿跑,但那些护卫的京营官兵就不干了,这些老爷兵哪里受得了这份苦楚?扛着刀枪,顶着炎炎烈日,饿着肚子,不停地走,还没有个目的地盼头。不断有人借口解手钻进庄稼地开了小差,于是那彦图的队伍便越来越短,先前还可以凑一个营,后来也就是新军的一个队了。
这天晚上,慈禧还是夜宿于一座破庙中,北方的温差大,夜里很有些寒意了,慈禧没有卧具,只好和衣躺在地上苦熬。昨晚还勉强睡了一会儿,今晚实在是睡不着了。隔着几步远,慈禧听见光绪也在不停地翻身,皇帝也难以入眠啊。
白天的时候,光绪面对李莲英关于食物短缺的奏报,愤愤地说,“沦落至此,皆蒙拳匪之赐!”这便是公开批评慈禧了。若是平日,慈禧早就发作了,但此刻只能默然以对。
自己真的完了?还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在黑暗中慈禧一直睁着眼睛想心事。直到曙色微明,她清晰地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朝她所在而来。
慈禧一下子坐起来,“来人啊,快去看看!”
睡在门口的李莲英赶紧跑了出去。
如雷的马蹄声近了,光绪已经爬起来,紧张地看着慈禧,“不会是洋人吧?”
慈禧没有吭气。许久,李莲英跑进来,“老佛爷,老佛爷,是自己人,山东兵来救驾啦。”声音里带着颤抖。
“快,扶我起来。”
光绪和李莲英搀住慈禧,将老太婆扶起来,借着曙光,庙门口出现一个身穿新军军装的大汉,“臣龙谦救驾来迟,望太后皇上恕罪!”说着,大汉扑通跪了下去,连连叩头。
“龙谦?”慈禧死死盯着跪在面前的军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记不起来了。
“老佛爷,他就是袁世凯派出的勤王兵首领,您赐于副将之职啊。”
“原来是你。快快请起。你如何找到本宫的?”
“微臣奉命自天津驰援京师,到得京城,城防已破,与洋人混战半夜,拼死救出了荣禄大人,保护他杀出京城,荣禄大人告知微臣太后与皇上北狩,蒙尘在外,微臣着急,先带了数十骑兵赶来,沿途抓获溃兵,才获知太后的所在……”龙谦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位可与吕雉、武曌并列的女人,光线昏暗,看不很清楚,令龙谦诧异的是,眼前分明就是一个脏兮兮的农年农妇,那里能和慈禧太后划上等号?但理智告诉他,她就是慈禧。
“微臣来晚了,让太后受苦,臣之罪也。”说着再次重重叩下头去。
慈禧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里透着悲怆和委屈。
李莲英没有去劝痛哭不止的慈禧,而是拉起了龙谦,“龙将军有所不知,太后一直夸奖于你,说你千里赴援,足见对朝廷的忠心。而勇武果决,更是武将之楷模。太后早就想召见你了。”
躲在慈禧身后的光绪没有哭,“荣禄在哪里?”
“是了,”慈禧终于止住了悲声,“荣禄呢?他在哪里?”
“回太后皇上,荣禄大人心忧两宫安危,要臣先期赶过来,他还在路上。估计再有两三个时辰就到了。”
“好好,好。”慈禧走近一步,仔细去看站在眼前的大汉,难怪洋人败于此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