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沉住气。司令带主力已经回来了,周司令决定不躲了,陈家崖的人都进郑家庄,你立即将青壮年都集中起来,配合警卫排守住寨墙,以防万一。天气冷,让老幼及女眷都进各家。这件事你负责。”
“哎,这可太好了。”程大牛转身道,“都听见了吧,都出去,都出去,跟我来,哎,可算回来啦,真是太好了。”
陈淑将家人都接进了郑家大院,进王月蝉的屋子歇息。龙谦带主力及时回来的消息立即稳定了人心,因抱犊崮的人马突然出现在赵家楼外面,封国柱已经带人顶了上去,周毅与邓清华商议,一面派骑兵联系尚在双鸡村西的主力,将自己的打算告诉龙谦,一面派人告诉已经出发的封国柱一营。因为主力的及时折返,邓清华诱敌深入的计划成为可能。周毅决定放弃赵家楼,让陶三的人马进来,留守部队在陈家崖挡住他们,然后主力抄其后路,力争打出歼灭战。
稳下神来的陈淑来到隔壁郑婵的屋子,逗弄着周毅的女儿,二个月的小毛毛,郑婵已经得知了消息,将匆匆收拾的包袱又扔回了炕上,俩人随意聊着,直到枪声响起来,陈淑冲到门口,没错,就在南面,很遥远。
“远着呢。这下好了,司令回来,他们决讨不了好。可怜的毛毛,这下子不用出去受罪了。”陈淑笨手笨脚地抱起了毛毛。
“哎,不能这样抱。”郑婵笑着接过了哭起来的女儿,“看你,也该学学了。司令回来,该吃你们的喜酒了吧?”
陈淑立即红了脸,“说啥呢……”
“嘿,他爹早就准备给你们张罗喜事了。”郑婵抱着女儿轻轻摇着,目光被越来越密集的枪声所吸引,“你说,他们打不过来吧?”
“放心吧。咱大队人马回来啦。等他们一出现,土匪只剩了逃命的份了。”
天黑的时候,枪声已经很近了,放佛就在跟前。回到医护所的陈淑开始接送下来的伤号,听轻伤号说,大股的土匪开始攻击陈家崖,封营长带老一营顶在陈家崖,已经打退土匪的两次攻击了。
晚饭根本吃不下去,不断有骑兵通讯兵进进出出,隔壁的司令部灯火通明,站在医护所门前,可以听见那边的嘶喊。陈淑很想过去问一问,主力不是回来了吗,怎么还这么紧张呢?但她不敢去,怕打扰蒙山军的指挥官们。
陈家崖方向的枪声和爆炸声响成一片,已经分不出点来了,送来的伤员越来越多。在孙娟的指挥下,陈淑全身心地投入了救治工作中。人一忙起来,害怕,担心就减弱了。
也不知道是啥时辰了,隔壁院子里传来欢呼声,陈淑跑过去,迎面看见满面笑容的叔父,“淑儿,打赢了,响马退了,退了!”
“咱大队呢?”陈淑很想问龙谦的下落,但不好意思问出口。
“龙司令带大队插入土匪后方,土匪发现被包围了,还不跑?”陈超笑着说。
天亮后,大股的俘虏被押进了郑家庄的寨门,这些穿的五花八门的土匪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两边是端着枪的蒙山军士兵,不时呵斥着俘虏们。
陈淑与孙娟站在郑家大门的台阶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被押至郑家祠堂门前的空地。孙娟拉着陈淑的手走过去,看土匪们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像一个个黑乎乎的窝头。空地上很快就挤不下了,蒙山军士兵开始将俘虏往村北带。
“叶营长,叶营长,你回来啦。”
听见喊声,陈淑跑过去,看见骑在一匹大白马上的叶延冰,领口敞着,满脸泥污,掩盖了英俊的面容。叶延冰一眼看见了陈淑,“啊,这不是陈姑娘吗?你好啊?司令给乡亲们带的这份见面礼怎么样?”
“司令呢?他在哪儿?”陈淑顾不上矜持了。
“哎,不要急嘛。司令带人追下去了,要一鼓作气打下抱犊崮,彻底解决这伙响马。”
正文 第五节 事与愿违
快马陶三一连将两个追兵打下战马,但对手仍死死地咬住他不放。在一个岔路口,陶三再次分兵,让大队朝沂州方向跑,自己带了四个铁杆护卫拐上了另一条山道。
胯下的马儿浑身淌汗,实在是支持不住剧烈的奔跑了,努力跨上一个陡坡时,力尽的马匹失了前蹄,陶三敏捷地跳下战马,拽住缰绳往起拉马儿,马儿发出悲鸣,勉强站起来,被他拽着爬上陡坡,钻进一片树林中。
“得歇歇了,马儿撑不住啦。”陶三丢开马缰绳,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呼喘气。
“当家的,干脆扔掉马不行吧……不喂精料,一时半会缓不过气来。”一个护卫说道。
战马的耐力比不上训练有素的人类,剧烈地奔跑数十里后就废了。
陶三没有理他,眯着眼从树梢去望日头,他妈的,死死地追了近三个时辰了,这帮子蒙山贼就不知道疲倦吗?
那些无马骑的步卒估计全被人家兜进了网里了,大败亏输呀。听了官府一句话,让他将山寨的本钱都蚀光了。
缺粮的山寨是必须行动的,小两千号人不能憋在山上饿死。但自那个袁老鳖的军队进驻沂州兖州,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出山稍远一些,定会受到官军的打击。如今的官军可不是原先一冲就散的绿营兵了,一水儿的洋枪洋炮,一排子枪打过来,弟兄们就能倒下一片。自己虽然意识到世道变了,大刀长矛再也不能统治战场了,陆续收罗购买了几百支各色枪械,连老式的前装枪都不放过,但比起有武器来源的官军,真的不是对手了。
腊月里终于联系上老朋友郑诚,说可以去郑家庄干一票。连续打败袁老鳖的蒙山贼已经被招安,那个篡了蒙山寨大权的姓龙的小子带着大队上了北京,打洋人去了。老窝只剩了不足三百号人马,都是老弱病残。但却肥的很,光是朝廷给的开拔费就足有十几万,全都留在了老窝。而且,那边收成好,有他最需要的粮食。郑诚说,山寨人马打郑家庄,官军绝对不会拦阻。
这个他相信。蒙山贼就算被招安,以前结下的梁子也不是一下子能解开的。坐下去也是等死,不干是不行的。听了师爷钱文柳的建议,没有直接扑向郑家庄,而是绕了个圈子去打峄县。峄县有自己的眼线,有钱师爷的仇家,老钱的小九九他很清楚,无非就是要报仇嘛。绿林道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有仇不报非好汉,至于官府,陶三根本就没想着与官府合作。郑诚借刀杀人的诡计岂能看不清楚?陶三也不相信郑家庄有多大的油水,既然官军保证不拦阻,不利用一下简直是没天理。于是精锐尽出,不是直扑郑家庄,而是转道向南,一举打开了峄县。这样肯定得罪死了郑大公子,哈哈,得罪就得罪了,他能怎么样?陶三已经决定放弃被官军围困成死地的抱犊崮了,既然打不过袁老鳖的队伍,那就只能走了,难道困在山寨坐等人心散了?狠狠地捞一票,离开山东,到苏北那边逍遥去。
在峄县美美地吃喝玩乐了几天,陶三决定去滕县碰碰运气。峄县实在太穷了,满打满算才搜刮到七万多两银子,距离陶三的目标差远了。但滕县的守军厉害,不是缺员缺枪的巡防营,而是袁老鳖的精锐。一照面,就从密集的排枪中听出了不同,接着便是机关枪的声音。陶三及时收回了喽喽,决定撤走了。没想到官军凶得很,竟然断了南去的道路,这就等于是逼着他北上征郑家庄找蒙山贼的晦气了。既然到了门前,那就不能白来,贼不空手嘛。黑吃黑的事情很多,绿林道并不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何况狗日的们都降了官府呢?
接下来的过程更让陶三爷不堪回首。在赵家楼遇到轻微的抵抗,一路追着败退的蒙山贼到了陈家崖,却遭到了埋伏好的大队人马的伏击,足足有四五百支洋枪集火射击,一下子便将他打懵了。领头的坐三把交椅的王雄发阵亡后,陶三发了狠,下令屠庄为王三当家的报仇。他分开兵力,三面攻打陈家崖这个小村子,将他的王牌爆破队都派上去了,这些都是他招来的干过掏矿的工人,用炸药炸开了寨墙,总算杀进了庄子,没等陶三高兴一会儿,攻进去的人马又被人家用刺刀赶了出来,距他的护卫头子乔独眼讲,蒙山贼凶悍异常,喽喽们死伤惨重,建议别打了,撤吧。
是打是走,陶三的决定还没做出来,后路乱了,报告说足有上千人马出现在自己的后面,从峄县抢来的财货银两几乎全部损失,押后的两个队被打散,官军正朝这边杀来,其中还有不少的骑兵。陶三立即懵了,破口大骂官军不仗义,专门设了个圈套让他钻。等老子找到郑诚那个王八蛋,老子非活剐了他不可!陶三认定陈家崖里也有兖州官军了,北上不行,南下更不行,西去是滕县,只能往东,于是率领已经乱了军心的队伍往东跑,始终无法摆脱追兵,本来想从沂州那边折回山寨,先喘口气再做打算,但身后的官军太凶悍了,竟然跑到了他们的前面等着他们,几次遇伏,队伍就彻底散了。四下逃窜,从天黑跑到天亮,从凌晨跑到太阳过午,现在,身边就剩了这么几个人了。
想到这里,陶三放声大哭,多少年的经营,败起来就是一会儿的事。乔独眼拉起大当家的,大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走吧,钻林子爬山,再不能顺道儿走了,俺瞧着,狗日的官军将每条道都封了。
于是丢弃了马匹,五个人向南攀山越岭逃亡去了。
严树林是蒙山军在太原招募的新兵,阳曲人,现在,他正气喘吁吁跟着副班长兼小组长程建国奔跑在崎岖的山路上,九连基本上乱了,班长们找不到排长,排长找不到连长,只是拼命地朝东南方向跑,一定要截住溃退的土匪。
不仅九连如此,负责迂回截击的三营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了。
“快些,你没吃饭还是咋的?跟个小脚女人一样!”副班长程建国回身拽着严树林狂奔。
除了枪支弹药,严树林身上的其他东西全部抛弃了,呼呼喘着气,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跟着副班长奔跑。
别说,论行军和奔跑,他们这些新兵真的不是老兵们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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