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日下午北洋军并未进攻四十六团的阵地,但炮兵不间断地冷炮袭扰着,干扰了部队修复工事。团长曲致庸视察一营时便遭遇了冷炮威胁,曲团长被尽职的警卫员扑倒,安然无恙,但警卫员大腿动脉被弹片切断了,来不及止住血就死在了曲团长怀里。
上午的战斗,陈豪的三连阵亡了一个排长和七名士兵,伤了九人。主要是协助二连反击被敌人占领的滩头阵地所致。曲致庸团长听了樊义民营长准备再次发起反击的要求,制止了两个连联手出击夺回被北洋军占据了滩头阵地的要求,那块小阵地在三连和二连的结合部,主要对着二连阵地,很讨厌。
“不用出击,明天留给炮兵对付吧。”曲致庸用望远镜观察了敌阵,“这个仗长着呢,要节省兵力。”他身为团长,清楚师里的难处,第六师全师展开,预备队极少。
“主要是敌人的大炮讨厌。八成的伤亡都是炮击所致。团长,能不能让炮兵打掉敌人的大炮?”
“谈何容易。”曾经接受命令去过敦煌的曲致庸叹了口气。
一线的官兵恨透了北洋炮兵,希望自己的炮队予以压制,但第六师的炮群一直沉默着。
天黑后,营长樊义民再次巡视各连,为三连带来了四名工兵和两大筐地雷。北洋的炮兵仍未休息,炮击仍时断时续着。樊义民对陈豪说,估计这天算是过去了,但也不要大意。旅长提醒对手是第三镇主力,要小心狗日的乘夜偷袭,待会儿让工兵去前沿布雷,有个预警也好。
“都说要布置铁丝网,怎么搞的,仗都打成这样了,还运不上来,后勤的那帮人都该枪毙!”樊义民恨恨地说。
樊营长在三连吃了晚饭后走了。又过了一个半钟头,估计北洋兵休息了,四名工兵在二排长的带领下拖着装着地雷的箩筐爬出战壕去布雷,阵地紧靠河岸,对手占据的滩头阵地的机枪可以无障碍地扫射前沿,必须不发出任何的声响。
这几名布雷的工兵给了一营一点点预警时间。听到二排长的大喊和随即发生的爆炸,蹲在防炮洞壁口摸黑给母亲写信的陈豪跳起来大叫了一声敌人上来了,战斗即全面打响。右翼二连的重机枪率先啸叫起来,三连的两挺重机枪和三挺轻机枪随即朝河岸泼出了弹雨,但乘着摸过河的十一标部队已经扑上了来,短短的二百来米距离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奔跑路程。
“手榴弹!”陈豪大叫着甩出了一颗手榴弹,现在顾不上五名暴露在旷野的战友了。
吴佩孚将十一标集中于一营阵地的夜袭收到了效果,在付出惨烈的伤亡后,十一标部队突入了一营阵地,短促而激烈的肉搏战在一营的几段战壕全面展开。十一标不愧是北洋一等一的精锐,他们打穿了一营阵地后不是停下清除守军,而是继续朝纵深突击,希冀一举击穿四十六阵地,进而打垮十六旅。
考验这支新部队的时候到了。山东军乃至蒙山军全军有一个致命的短板,那就是新兵太多。即使是召回的预备役兵士,也不能与现役士兵相比。山东军从四个现役步兵团迅速扩充为两师五旅的大编制,撑起部队扩张的大半是预备役及新兵。四十六团如此,一营如此,陈豪的三连也如此。北洋军用悍不畏死的勇猛突击一举冲过机关枪的火网突入对手的战壕,立即给一营带来了极大的混乱!新兵们有的丢下枪爬出战壕朝后跑,有的举手投降,乞求活命。黑暗中各种口音的叫喊声,刺刀刺入人体的噗嗤声,垂死的惨叫声以及近距离手榴弹爆炸声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曲地狱合唱曲。
陈豪只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他用手枪将一个跳入战壕的北洋兵打倒,旋即被另一个敌人从背后抱住,狠狠一甩,陈豪被甩至战壕内壁,脑袋磕在土墙上,昏头昏脑的陈豪下意识地一躲,闪开了对手的致命突刺,刺刀扎入了土质的墙壁。陈豪举枪射击,那支山东造手枪却卡了壳,他顺手将手枪朝黑影砸去,听见黑影一声惨叫,手枪竟然准确地砸在了对手脸上。陈豪抽出背后弹袋里仅有的手榴弹,冲过去狠狠砸向捂住脸的对手,沉闷的一声后,对手软软倒在自己脚下。陈豪飞快地拉掉拉火绳,甩向阵地前沿。然后抽出对手卡在墙壁上的步枪,朝最近的敌人扑去。敌人灰色的军服在月光下极易辨认,倒不虑误伤自己人。刺刀从背后扎入对手的腰部,那种刺入柔软的感觉令陈豪心头一颤。他杀过猪,觉着和杀猪的感觉有些相似。陈豪使劲拨出刺刀,大喊道,我是连长,保护机枪,杀呀!
他喊出保护机枪,是因为听到几步外的重机枪仍然“吭吭吭”射击着。
曲致庸意识到一营被突破了!从樊义民的报告上来到现在不过一刻钟,他觉得似乎过了大半生的时间。虽然下令警卫连立即全连出击增援一营,并且给二营下令向一营转移兵力,堵塞突破口,但效果似乎并未收效。曲团长不顾危险登上战壕朝东南方向望去,一营阵地上不断腾起爆炸的火光,心急如焚的他毅然下令,“通知炮群,朝一营阵地开炮!”
这是一道极为残酷的命令。“团长,一营还在战斗!”参谋提醒道。
这是违背条例的,这个时候参谋是无权质疑首长的命令的。
“快,误事老子毙了你!”
参谋转身就朝掩蔽部跑,这时曲致庸清晰地看见一营上空腾起两发红色的信号弹。参谋一惊,这是一营要求炮火覆盖的约定信号,表明一营认为自己已经无力恢复阵地了。
几分钟后,第六师炮群开始轰击突破口。站在交通壕上的曲致庸抹去涌出的泪水,他的一营完了!
“团长,团长,旅长命令我团撤入二线阵地。”
“什么?传错命令杀你的头!”
“没有,薛旅长电话里说的很清楚。”
“发信号吧。我去三营阵地。”曲致庸跳下交通壕,带着警卫员摸黑朝相对平静的三营阵地摸去。
天亮后十一标的突击战终止了。吴佩孚的全标夜袭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四十六团的阵地被突破了,对手残余的兵力撤出了河岸阵地,顺着蜘蛛网一般的交通壕撤向了后方。但占领四十六团一线阵地的北洋十一标已无力继续做纵深突击了。他们越过四十六团阵地发展进攻的部队遭到惨重的伤亡,地形不熟,对手的顽强抵抗,尤其是第六师不顾自身的炮火覆盖,使得进攻的部队缩回去了,转而去清除一线阵地的抵抗。
十一标的野战成功,为第三镇全军开辟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渡河点。为此,吴佩孚接到了上峰的嘉奖,夸赞他打的漂亮。
但巡视阵地的吴佩孚却高兴不起来。一线阵地血肉残肢的惨状敲击着他的心灵,自己部队惨重的伤亡更是让他痛苦不堪。初步统计,十一标的夜袭付出了六百余人的伤亡,加上昨日上午的损失,已经敲掉了他三分之一的兵力。十一标是不能再打了。
“妥善救治他们的伤兵,他们应当受到尊敬。”吴佩孚对副官说,“好强劲的对手,好一个山东军!”大量的同归于尽的场面赢得了吴佩孚的敬意,敌手冷酷的战法更是表明了不屈不饶的强烈战意。军人仇恨强悍的对手,但也钦佩强悍的对手。
正文 第二十一节 德州之战(三)
韶关南方军前进指挥所。8月11日晚。
第一旅对衡阳的攻击经历了两次攻击失利后,在紧急构筑阵地的炮兵集中轰击下,南城被炸开了一段五十米左右的豁口,原第五镇十七标、现在的一旅一团这个第一师的主力团突入了豁口,顽强抵抗了一个白天的湖南新军第一标终于失去了斗志,除付出了一百一十余人阵亡外,少部被俘,大部渡过湘江逃了。
来不及部署占领衡阳后续行动的司徒均接到了山东战报。
“经一日血战,第三镇在付出重大伤亡后突破了十六旅的防线,渡过了运河。薛晓才撤至第二线阵地了。”他向站在门口的龙谦报告。
“才一天啊,一天就被逼退了?怎么搞的?第三镇真就这么厉害?给叶延冰发报,反击,必须将曹锟的气焰打下去。”龙谦对德州战局有些不满。
衡阳之战表明了湖南并非一帆风顺,这个未曾重视的湖南新军第一标展现了不俗的战力。这个情况引起了龙谦的警惕,也导致了龙谦内心的烦躁。
自他之下,南方军诸将大战的经验为零。和现在相比,之前的那些仗现在看起来都是小打小闹了。
“司令无须心急。阎树林一日下衡阳应予嘉奖。尤其是炮兵干的不错。阎树林请求给炮兵记功。”司徒均沉着回答。
“嗯,”龙谦随即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急躁了,大战开局良好,即便是山东,也不应因为曹锟渡过运河便紧张,这不过是一个开始嘛。
“算了,刚才的电报取消吧。”龙谦想了想。
“已经发出了。”通讯处长梁俊山报告道。
“司令,我们应该出发了,将前进指挥所搬入衡阳吧。”司徒均建议道。
“这个你说了算。为什么还不开饭?吃饭吃饭。”龙谦心情又愉快起来。
8月11日晚,山东平原县。第六师师部。
“已经核实,四十六团一营基本损失,确定樊义民阵亡,其余两个营损失不算大,战力仍存。曲致庸已经站稳了二线阵地。敌人的损失不小,十一标已经停下了脚步。”第六师参谋长瞿鸿翔向叶延冰报告。
“曲致庸这个笨蛋该死!四十六团后撤,导致四十七团右翼暴露了。明天他们一定会向南突击四十七团阵地,另外,曹锟有了这个立足点,很麻烦……”烛光下,叶延冰的脸色阴晴不定,“不能让他们这么安逸,命令薛晓才,将四十八团调上去,给我将阵地夺回来!”
瞿鸿翔多年从事军校教育,军事理论素养比叶延冰为高,“师长,沿河布阵本就不妥,我们已经建立了坚强的纵深阵地,我觉得不必反击。四十八团是十六旅的预备队,不要轻易用吧?”
“气势!不能一下子就让曹三傻子占了上风!”叶延冰狠狠地说。
这时,龙谦的电报到了。
“司令命令反击。执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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