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朝天推动针筒,药剂欢乐地跑出来。她道:“伸过手来。”
“哪边?”我嘻皮笑脸的。
“真多疲话,你还有哪一边的手是闲着的?”
最后拖延的机会破灭,我只好伸出右手去,脸朝左边看着青青,青青两手在脸上刮着羞我,我忙做个英雄表情。
护士卷起我衣袖,拿酒精药棉消了毒。我立刻惨叫一声。
“还没打下呢。”那护士气恼地说:“给我老实点。”
我无地自容,青青已“咯咯”的笑起来,听那护士也笑道:“看你,比你妹妹还象女孩子。”
妹妹?我看青青。她脸又红,朝我打个眼色。我笑着转过头去,于是我亲眼目睹了那女护士是怎样光明正大的用她的凶器折磨我。我叫一声闭上双眼,臂处传来一阵疼痛,象有人狠命地用指甲掐我。
“好了。”护士利索的拨出针来,又替我消毒后完成作业般走了。
“我定是满足了她的虐待心理。”我朝她背影小声地说:“虐待狂。”
从青青的说话中我得知了这几天的经过。那天晚上我连饭也没吃就躺下了,第二天早上文龙醒来后见我满面通红又呓语连连的忙和林翊、泰来送我进了医院。青青为着要准备参加辩论大赛的缘故,恰好这几天得系主任特批有假。她在主楼处碰见林翊,得知我病了,便到医院来照顾我。我算计时间,昏迷已足足三天了。
“看你以后还逞强不?”青青说:“早叫你看病的,偏你懒。”
我心中满是感激,口上却道:“大丈夫小病何需进医院修理?又何需吃药?”心里却又不禁一阵的凄凉:谁在逞强了?
“有天我准被你气死。”青青道:“若非你壮得象头牛,又若非林翊发现得早,你……。”她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这不是好好的?”我急道,想想又笑道:“你爱哭又爱脸红的象什么了?”
“和你说话能不脸红?”她破涕为笑,泪珠却荡了下来,挂在两腮上如两颗炫目的钻石。
我忍不住吹个唿哨,笑道:“怎么?和我在一起有趣吧?”
“你……,”青青被我气得说不出话。
就在我满是笑意的看着她时,文龙进来。见我醒转,文龙高兴的和青青道:“嫂子,该你吃饭了。”
“你……你别胡说。”青青双颊飞红,冲文龙嚷道:“待哪天你……。”文龙不待她说便惊奇的道:“你哭过了?是不是陈凡欺侮你?”他装模作样的走至床边数落我道:“这就你的不是了,看你平日也不象辣手摧花之辈啊。”伸手来捏我鼻子。
“去你的。”我一掌拨开他手,笑道:“想挨揍是不?”
“嫂子,你的凡欺负我。”文龙怪叫。
“该死。……胡说。”青青誓不两立的道。
“玩不起?”文龙道。
“谁玩不起?可你问陈凡,我们只是朋友。”
“是朋友,很好的好朋友。”我躺在床上十分悠然的答,看青青焦急的样子确实有趣。
“你……,不和你说。”青青背过身对我。
我笑道:“你去吃饭吧,这里有文龙陪着我就行,好朋友也该听好朋友的话吧。”
青青这才转过身来,脸上红霞犹自末褪:“你想吃什么?打了几天葡萄糖也该饿坏你了。”
“我知道。”文龙十分认真的道:“他最爱吃甜心蜜果粥了。”
“什么?”
文龙笑起来:“你给他熬点白粥就行了。”
青青走后,文龙问道:“你和林翊闹翻了?”
“不是的……。林翊和你说了些啥?”
“也没说啥,但他在房外站着象不想进来。”
我顿觉沉重,轻喟道:“叫他进来吧,也没啥的。”文龙出去,过许久才和林翊、泰来进来。我刚见林翊身影便大笑:“翊,难为你平日还自诩是好朋友呢,为何探病也不带些花给我?你低着头干嘛?我又不是要死了。”
原本低着头的林翊缓缓抬起了头,极是感激的看着我。泰来笑道:“原来阿翊你是担心没买花给阿凡才不肯进来啊,我说阿凡,你也太贪心了。收到大情人鲜花的都是那些温柔美丽的少女,大情人能送花给你?你发梦想想吧。”
我哈哈大笑:“不错不错。陈某我何德何能?”
他们站成一列在床边。文龙认真看吊着的一大瓶针水。林翊则伸手与我握在一起。泰来忽道:“阿凡,我记得你临入院的前夜不是和阿翊说要杀只狗补补身子的?是不是柳生志的那只养瘌皮狗?问林翊他又不和我说。哼,还说什么好朋友呢。”
我轻轻一笑道:“你也想吃上一份?”
“你们哪次出来玩没预着我一份的?”泰来急了,道:“我虽然想不出新鲜花样,不会作计划又不会说话,但我还是上得山下得海的,你忘了那次偷香蕉?还不是我用大蛇皮袋装了运回宿舍里的?”
“很久的事了。”文龙道:“是大一时的事吧,那次是阿翊过生日。”
“我也记得清清楚楚呢。”林翊的眼中有了光华。“我问你们你们还说是买的,怎知是学校水果场地的试验品?那些香蕉又大又甜,现在想起来还直流口水。”
“可惜水果场守得比以前严密多了。”我的回忆也陷进了那段亲密无间的日子,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其实那次还有个主角是老虫。可到了现在,连泰来也学会不在林翊面前提他了。
“所以今次你们决不能撇下我,我已很久没干这些事了。整天对着台嘀嘀答答的计算机,快闷死我了。”泰来急急道。
“那夜我就和阿翊商量了一整晚,阿翊坚持说要杀了那只狗,我却说瘌皮狗不一定好吃,杀不杀也罢。”
“这倒是,那只狗蛮可爱的,柳生志待我们也挺好的。”泰来一向都听从我的说话。但他摸着后脑勺,还是显得失望。
我长长的打个呵欠,觉好累。
“翊,我到底啥时候可以出院?”我问。
“还躺几天吧,医生说你身体强壮,会比常人恢复得快的。”林翊眼睛里情愫复杂,我已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只是这一刻我却深深的感到陌生。我们是再不能一起去偷香蕉的了,我们心里的话也是不会再随便说出来的了。我们的距离,从这刻起或会无比遥远。
我们继续谈一会,天色变黑。我催他们回去,他们见我眼皮直往下坠也告辞着走了。泰来说等我出院后他们三人合伙请我到地下室大嚼一通。我笑着谢了。
合眼打个盹。刚刚醒来,为应付泰来文龙的追问弄得我异常疲惫,见了林翊,更有着一种失落感。
再度醒来,青青却也在椅上睡着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小盆粥。
还该说什么?我咬着下唇默默让泪水流于心底,静静的看青青秀气的眉目。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啊!
有只蚊嗡嗡的飞着,最后伏到青青撑着头的手掌上去。我心里发急,却又不能下床去为她赶那只可恶的蚊子。
青青一动,醒了过来,伸手挠被蚊叮得少少红肿的手。她看我一眼,欢喜的道:“你醒了?我在外头买了点粥。”
“谢谢。”我艰难的吐出两字。
“本想自己煮的,可宿舍里没有大米。来,试试这粥好吃不?”她站起来摸着瓷盆道:“幸而没凉透,否则要拿回宿舍里温热了。这天气,冻得让人受不了。”
我看她伸手轻挽乱发,雪白的脸上还留着个红印,心中感激得要命。我道:“很冻么?我却觉暖乎乎的?”
“你还病着呢,身上发烫,何况这又是室内。”青青道:“坐起来吃罢。”
我半躺着,微笑道:“打着吊针怎么吃?”
“还要我喂你不成?”青青骂道:“懒!”
“行行好,一次如何?”我知道自己在撒娇。
青青叹气道:“拿你没办法。”但还是舀了一匙粥,伸过道:“吃吧。”
“够不着。”我歪着头。
“你……,够不着别吃了。”
“别……。”我只好伸过头去,青青也把汤匙移近了点。她一匙一匙的喂,我一口一口的吃。
“不用回去了?”我咽下粥道。
“喂完你就走。”青青道:“什么话?”但也只是笑。
我也笑,好温馨。
青青看我吃得狼狈,定定的望我笑起来。
“有米粒?”我伸手抹嘴角。
“不是。”她笑得更厉害。“我想起了阿花。”
“阿花?阿花是谁?”
“阿花是我家养的良种癞皮狗,平日我也这样喂它的。”
“你……,不吃了。”我赌气,伸直了腰。
这回轮到她求我了:“行行好,吃吧。就一次如何?”
第十三章 思想汇报应该是这样的
病了也是一种快乐,我病得兴高采烈。若非每天还要吃苦苦的药丸和受到那护士随心所欲的折磨,病房简直就是天堂。
青青一直陪着我,有时她也抽空到图书馆去借来些书,然后在柜台上写写划划。她要参加今届的辩论大赛。
她写东西时我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她说请勿打扰。
我常常直勾勾的盯着她在稿纸上写字,她慢慢的就不自然,回头来气恼的说:“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写?”
我暗自得意:还不陪我聊天?我道:“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再说纵使是我在看你又和你写文章有必然联系?”
她干脆就停笔道:“我知道你在看我是因为我知道你在看我。你说一个人感觉有危险潜伏四围时能否安心工作?”
我奇道:“你是说我危险?我连床也下不来,你看,我打着吊针呢。”
她振振有词的:“危险是一种感觉啊,陈凡同志。”
于是我们开始一轮新的论战。话题天空海阔不着边际,喜欢说啥就说啥。但我总是输,尽管我言之凿凿理论充足。
“你总是‘我说是就是’、‘偏你怎么的’,我怎么和你说?”有次我真的输得发急了。
她得意的笑:“我就是这样的了。你挺得住也好挺不住也罢,你、要、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