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可不能就此白白的吃亏。我冲她远去的背影叫道:“不是自命不凡的陈凡,是陈陈旧旧平平凡凡的陈凡。”我叫得万分肯定。
“就是自命不凡的陈凡,我说是就是。”她回眸对我一笑,留下个极灿烂的笑容。
倒挺美的,我怪怪想着。看她真的远去了,我放心地换了泳裤做起热身运动来。和一女孩讲道理倒不如听头牛唱歌,我又想。
河水清凉,浸泡在身上适宜极了,我半闭眼放松了身体浮于河上。阳光温柔的照我,眼前一片红亮,脑中也是空明。我忽地想起母亲的怀抱,外婆家门前的小溪也依旧清澈吧?
“扑通”一声,一块小石落于身旁,溅起的水花涌进鼻里。我一惊,慌乱中几乎被呛进河水。我睁眼搜索,竟又是那女孩!
非骂她一顿不可!我游过去,水淋淋的爬上岸道:“你要淹死我是不?”
“不好了。”她一脸惶急的神色道:“芳姐让蛇咬了。”显得要哭。
“和你一起的那女的?”我反没心思责怪她了。
我飞速往山上跑去,今天的运动量肯定足够。“等等我呀。”她带着哭腔在身后叫道,除了那套青绿的长裙外,她还穿了对尖头高跟脚。“麻烦。”我停步回头看她。但救人如救火,我想想还是问:“她在哪里?”
“就刚才走的不远处。”
“我先去了。”我不再等她,往山路飞跑而去。她扶着一株幼树喘气。
那个芳姐坐在草丛里抱脚叫唤着。见我上来,她停止呻吟。
我跑上前急急问:“伤在哪里?”
“脚踝上。”芳姐的神情稍定,又轻叫声:“好痛。”
我一把抓起她的腿卷上裤脚细看,白暂的脚踝处有个红红的蛇吻,伤口很小但方方正正的。我一看就放下心来道:“没事,是满山溜咬的。”
“满山溜?满山溜是什么东西?”青绿的女孩已赶到身后。我看她,她白嫩的额头上渗满了细密汗珠。
我放下芳姐的脚道:“满山溜是山里常见的一种蛇,但没毒。”
“那为何我觉得痛?”芳姐轻松了点。“痛就好,不痛就麻烦了。”我站起道:“但过几天会肿胀,有你受的。”
芳姐又要哭,青绿的女孩却笑了,两颊露出圆圆的小酒窝,她道:“不用怕,芳姐,明天我陪你上学。”
“你们是哪个学校的?”我知道这城市还有几间学校。
“你猜?”她调皮的答。
“我怎知?”看她露出的两排贝齿。
“就和你同校,我还认识老虫呢。”
原来是老虫的旧货。我一下提不起劲来。“哟,你流血了。”她惊叫道。我低头细看,手肘至腕关节处露出一条血痕,血珠正一劲儿向外冒。这山不高,但芒草丛生。
“没事。”我扯把草根往伤处敷去。
“不要逞英雄。”她从裙袋里取出包纸巾来。
我接过道谢,把纸巾捂在伤口上。山风吹来,我顿感凉嗖嗖的,意识到我只穿着条泳裤。我道:“你们在这等等我,我穿好衣服就送你们回校。”
我不再害羞,坦然沿着山路往下走。横坚是老虫的旧货,她还有什么没见过?
穿上衣服我又回到原处,青绿的女孩蹲在地上研究芳姐的伤口。
“放心吧,皮外伤罢了。”我向芳姐伸出手去。“扶着我。”
“麻烦了。”芳姐好客气。
“自己人。我和老虫是穿一条裤的。”我扶她站起。
山路崎岖,芳姐左手搭我,右手搭那女孩,单脚一跳一跳的往下蹦。
“老虫还好吧。”青绿的女孩象想起什么,“咯咯”的笑会,又道:“老虫挺忧伤的,象个诗人。”
老虫象诗人?那我岂非是缪斯男神?我口中答道:“没痛没病的,一餐吃三两多吧。”忽的想起今学期还没见过老虫呢。
“你们很熟?我还认得林翊和欧乐天,却只听说过你。”
经她一提我也觉奇怪了,老虫风流倜傥,他的女友我大半认得,为何我末曾见她?
“你叫啥名?”
“何青青,中文系的新生。”她又向那芳姐努嘴道:“刘雯芳,二年级的师姐。”
“何青青?”我一惊,没留意地上一颗石子,滑一下几乎跌倒。
“怎么?”刘雯芳及时抓紧身旁的树枝。
“没啥。”我定定神,重新扶住她。原来青绿的女孩便是何青青,果真人如其名。
何青青却问:“我的名不好听是吧。”嘟起了小嘴。
“好听。”我忙道:“青新极了,青青浮萍一莲荷,你姓上了个好姓。”
下至山脚,我扶刘雯芳上了车尾架,何青青让她单手搭肩,我在前推着自行车便往校里走。河两旁的电线杆上聚集了一群雀儿。它们东张西望的叽喳叫着。
第五章 四大情人
三年前的九月一日,一群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少年怀抱远大志向,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入校园。三年后,学校里每当有人提起“四大情人”时,男生几乎是清一色的钦佩羡慕,女生的反应或有不同,但稍有姿色的多会切齿痛恨。
“四大情人”中我认识的便有三个。林翊是我的舍友,我们熟得就差发生同性恋了;老虫的真名叫阳刚,同样是我的好朋友;而欧乐天与我亦曾有过交往;还有个经营系姓霍的给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印象,他的故事流传甚广,据说曾在一个月内同时追求五位女生,最难得的是后来这五位女生都为他要生要死。
老虫是阳刚的笔名,老虫是个诗人。
谁见了老虫都会知他是诗人,因为他整个人看起来就象一首苍白且忧郁的诗。老虫喜欢穿一件大大的黑白条纹相间的衬衫,这使他看起来更为瘦削俊朗。老虫还喜哼一些不成调子的旋律,许多人曾为这不成调子的旋律着迷,说这旋律苍茫飘渺极有味道。我却怎么也只从中听出磨刀霍霍向猪羊的韵味,这令我无形中自惭形秽。老虫说不要紧,因为他是来自人类灵魂剧痛的最深处,他的苦难早已前生铸定无可更改了,我能从中听出金属切削的锵锵已是了解他随时准备向人类丑恶的一面开刀的战士风格。我才是他唯一的知音。
这毫不奇怪,老虫能在各大诗报刊上发表他痛楚非常的叫唤很大程度上有我的无私帮助。
老虫大一时便想当个诗人了。大一时我还在恍兮惚兮的度日,没功夫管他的事。大二时我已修练出山,但他仍在为厚厚的一叠退稿单痛苦不堪。我见他终日长吁短叹的当然不开心,同时他的无奈又激发了我锄强扶弱的热情,终在某天他又对一本诗集搔首时我坐到了他身边。他后来回忆说我这一坐给他带来了人生的光明。
我问他:“老虫,你整天愁眉苦脸的为啥?”
他看都不看我就道:“你不会明白的。你可能永远都不懂什么叫无路可走的苦楚,我这归根到底是高贵的头颅不为尘俗低下的苦楚,是内心的纯净和世界的猥亵较量的苦楚。我正在怀疑自己是否已被这世界扭曲了我倔强的灵魂。”
我听得心里有气,抢过他的书。他正对着一首题为《天蓝着偏偏我很黑》的诗发愁。诗很短:天蓝在我很黑的日子/我走在自己很蓝的天空/那次有老鹰飞翔/我粉红的小肠作痛/老鹰飞走了/我也该走了/这一路我有鲜血淋漓/天蓝着偏偏我很黑。
我浏览一遍后不禁皱眉问他:“这是什么?是诗吗?”
老虫蓦地转头看我,脸上带着被侮辱后的悸动:“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就是诗!……这诗你也不知道?这诗曾改变了整个诗坛一潭死水的局面,缪斯女神也终为这诗露出了她纯白皎洁的身子……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我吓一跳,自觉低下,又被勾起往事,很为他最末一句自卑。我赔笑道:“原谅我,我是失手才考上大学的。”
老虫非常满意我的回答,他接道:“实在我也不知这诗写的是啥。但我看过诗人的自我评析,诗人说你看了这诗后若有种不知所云的害怕他便已成功了,他追求的正是你刹那的停留。他说这一刻足已永恒……,是否我们的心深处末曾与诗人发生阴阳交合的狂热碰撞?”
我承认我完全不懂他的话。我只知阴阳交合就是做爱,可那是本男诗人的集子。我想了一会问他:“我怎么觉得你写的那些才是诗?你写诗时有什么感觉?”
老虫立刻双眼放光,我知他已将我当为子期了,但他否认道:“我写的不是诗。我写的只是一种押韵或不押韵的情绪。唔……,每当我要写的时候我就有……就有一种欲发不能的感觉。那感觉我也说不清。”
我沉默,然后恍然:“你患了排泻不通症。但凡诗人都是便秘患者。”
我足足三天没上厕所大解。三天后我也拿出了我的处女诗作《急急的凡》:这几天我好急啊/寻寻觅觅凄凄切切急急/月亮的黑子定是她长大的雀斑了/我就这么五颜六色的和她赤条相对着/只是你爱这赤条条的我吗/不爱你就对得很了。
老虫看后先是哈哈狂笑,接着泪如雨下,他说看了我的诗后有了种旷达出世的无言,他在刹那间已穿梭万年时空和真理紧紧拥抱了。我的诗明显引发了他的创作灵感,往后他作起诗来一发不可收拾,我每见他久久不上厕所便知他又有诗作发表了。以后每逢有稿酬寄来,老虫必定请我上大排当,他用诗般精炼的语言称之为上当。
我把和老虫的一些往事告诉了青青。我边说边笑,青青也听得前俯后仰,喃喃道:“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我打趣道:“你不是挺挂着老虫吗?”
“谁挂着他了。”青青的脸又红:“是他自己发着痴劲。”
“能令一个男人这样挂着你你也算不简单了。”我继续拿她取笑。
“你再说!”她真的发急了。
我只好止住这话题,我道:“走吧,看看你的芳姐去。”青青还在不肯罢休着。
我们并肩走出她宿舍,刘雯芳就住在她对楼。
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