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的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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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下的果儿-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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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走下去,走到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起码每一秒钟都有全情投入的事可做。
  这天晚上,他在路边坐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了一辆往回开的小公共。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司机一边和售票员满嘴脏话地对骂取乐,一边把车开得飞快。在把人颠得频频起跳的座位上,陈星还是睡着了。到了学校附近,售票员把他轰了下去,也没有收他钱。
  有了这个开端,陈星迷上了走路。准确地说,是徒步远征。他绝不骑自行车,因为速度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持续行走的时间才能说明一切。知道自己想走,而且正在走,这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而经过第二天和第三天,那条国道也让人厌倦了。他想做的又不是征服它。于是,他开始改换道路,在十字路口转弯,走上林荫小道。在这里走起来,就舒服多了。没有多少灰尘和尾气,树叶在头上哗哗响,甚至还有鸟叫。他的步伐也变快了。
  当然,走小路有一个代价,就是不太容易回去了。经常三拐两拐,他就迷失了方向,只好摸着黑,在路边等人,询问国道在哪里。这种路上的过客本就很少,好容易来了一个,还被他吓得够呛。所以有时候回到学校,都已经过了凌晨。
  有了两次教训,陈星想,他需要做更充足的准备。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天,他又徒步走了十几公里,到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一个指北针。有了这个东西,就不会迷路了。一步步地,对于走路这件事情,陈星越来越精通起来。
  但是越精通,回去的时间就越晚。因为他走得越来越远了。大多数时候,他回到宿舍,同学们已经呼呼大睡了。陈星便随便端起谁的牙缸,到水房洗漱,然后再随便用一个人的脸盆打热水,泡脚。因为长时间不在学校,他的日用品早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偷走了。可是这也无所谓。
  连续走了一个星期,有一天早上,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变得异常地粗。确切地说,它们不可救药地肿了起来,连裤子都穿不进去了。他的任性把自己害苦了。
  陈星只好躺在床上休养几天。他心急如焚,盼望能重新上路。那些最平白、最乏味的景色,却像有某种魔力一样召唤着他。而这个卧床休息的中午,河南人却主动来找他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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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那家伙端着一个铝饭盒,站在陈星床边不远处,既不开口,也不走开,弄得陈星都不自在了。
7。大学与养鸡场(5)
“没事儿坐坐?”陈星费劲地盘腿,给河南人让出地方。这时候,他的腿动一动都疼。
  河南人兴奋地闪烁着小眼睛,坐到陈星身旁。他打开铝饭盒,露出几张葱花饼,对陈星说:“吃了没?吃了没?”
  陈星也不客气,接过饭盒就吃。吃了几口,又拿出一块塞到河南人手里:“你也一块儿。”
  河南人说:“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走路。”陈星说。
  “哦。”河南人毫不奇怪地应了一声,“我也走过,最长的时候两天两夜都在走。”
  听他这么一说,轮到陈星奇怪了。难道这家伙也好“这口儿”?
  于是他问河南人:“你为什么走?”
  “也没为什么。”河南人答非所问地说,“刚走的时候累得要命,没想到走到后来,还觉得挺有意思,心里想停脚都不想。”
  陈星更好奇了:“你最远走了多远?”
  河南人说:“新郑到洛阳。来报到的时候,从北京站到学校,也是走着来的。”
  陈星震惊了。听河南人这么说,真有点走遍万水千山的意思。真是什么领域都有高人呀!
  而河南人却一点不引以为傲,他带着点谄媚,和陈星扯了些别的,都是学校里的日常话题。他又对陈星说:“回头你再出去,跟我说一声。我到食堂打饭的时候多买一点,这样你回来就有夜宵啦!”
  河南人的用意很明显。他想在新环境里找到一个保护者。对于这个角色,陈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高大壮实,不怒自威,而且心眼很好。上一次有人欺负他,不就是陈星出手相助的吗?
  河南人离开后,陈星笑着摇了摇头。看得出来,这家伙还没有交上一个新朋友呢。也许他对每个人都是这么谦恭,只是在很多环境里,谦恭并不意味着好人缘。
  然而没过两天,学校里就发生了一起血案,让陈星知道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有两个学生,一个是东北人,另一个是甘肃人,他们都是县城里来的,而且都自诩为打遍县城无敌手的痞子。在晚上的痞子界吹牛大会上,他们代表各自的县竞争起来,你说一件血腥的事,我就要十倍血腥。到最后,就说得很离谱了,好像他们在家吃的都不是粮食,而是每天抓一个活人生吃。除了在床上吵得不可开交,他们还在现实生活中也明争暗斗起来——争夺的焦点就是瘦小枯干的河南人。
  河南人身高一米六,体重不足一百,见谁都要讨好一番,这样子太适合做奴才了。刚开学第二天,东北人就勒令河南人打热水。东北人有喝热水的习惯,越烫越好。就在同一天,甘肃人威胁河南人:热水不能打了,他的任务是给自己擦皮鞋。
  于是,弱小的河南人夹在一东一西两大豪强之间,既要打热水,又要擦皮鞋。然而他想两方都不得罪,却把两方都得罪了。
  血案当天,河南人刚刚打来热水,东北人就给了他一记耳光,理由是热水来得太晚了。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呢?擦皮鞋。此时甘肃人就在旁边,他毫不示弱,也给了河南人一记耳光,因为皮鞋擦得不干净,被什么事情分了心呢?打热水。
  东北人和甘肃人较上了劲,你一下我一下地打起河南人的耳光来,而且一个打左脸,一个打右脸,泾渭分明。他们一边打,一边臭骂,逼迫河南人当场宣布,以后只效忠于自己。两个强者之间大概还互相忌惮,不敢正面交手,所以就把河南人的脸当作了比赛场所。好像谁分管的那半边脸肿得高,谁就算赢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7。大学与养鸡场(6)
河南人小小的脸很快被打成了一个猪头,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可是东北人和甘肃人还在打。这是一场战役,狭路相逢,更肿者胜。大家看得心惊胆战,谁也不敢上来劝阻。一直抽了半小时之久,比赛双方还没有一点中场休息的意思。
  这时候,陈星恰好从外面进来。刚才他到离学校很远的小卖部买烟去了。看到热火朝天的比赛场面,他摇了摇头,走到河南人前面,一手挡住了东北人的巴掌。
  “算啦,算啦。”陈星似笑非笑地说。
  “咦?”东北人诧异地叫了一声。
  “咦?”甘肃人也诧异地叫了一声。
  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于打断他们。两个人上下打量了陈星一番,心里却有点忌惮,尤其是东北人,他感到陈星的手劲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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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两个痞子随即意识到,如果真的就这么“算啦”,那不就是当众示弱吗?东北人立刻推了陈星一把:“你他妈找死呐?”
  陈星被推得后退两步,肚子上却又挨了甘肃人一脚。甘肃人也说:“你他妈找死呐?”
  围观群众哄然一声,自觉地四散开来,给他们腾出了空间。大家看出来,东北人和甘肃人已经把战场转移到了陈星的身上,这次可不是单调的抽嘴巴比赛了。有几个人还迅速跑到自己的床边,把收音机、暖水瓶等易碎物品挪开。
  东北人和甘肃人虎视眈眈地看着陈星。这时候,他们倒同仇敌忾了。陈星掸了掸身上的土,又问他们:“我说,还是算了吧,行不行呀?”
  东北人和甘肃人异口同声地说:“操你妈!”
  陈星有点无奈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和眼前这两个家伙动手,他心里也没底。对方人多,而且也确实是老手,再加上自己的腿还没完全消肿,没准今天还真要吃亏。
  当时的气氛,真可谓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东北人斜了斜眼,找到了窗台上的几只啤酒瓶子。而陈星则朝一只凳子挪了两步——假如能尽快拍倒一个,剩下的那个就好对付了。
  可是没想到,眼瞪眼的三个人眼前一花,一个人又绕到他们中间来——小个子河南人。
  “不用为我动手。”河南人对陈星说。他说得瓮声瓮气的,好像连声音都被打肿了。
  然后,他又走到东北人和甘肃人面前,啪啪啪啪,左右开弓,抽起了自己的嘴巴。
  抽了一阵,他停下来,问:“解气了没有?”
  对方没有回答,他便又是啪啪啪啪,连抽一阵,又问:“解气了没有?”
  对于河南人的举动,两个痞子也深感意外。终于,东北人嘿嘿嘿,笑了几声,说:“那今天就算啦!”
  听到东北人这么说,甘肃人也说:“算啦就算啦。”
  但是两个人分别狠瞪了陈星一眼,留下一句:“兄弟,来日方长啊!”
  陈星没有看他们,默默地回到床上,打开了收音机。侯宝林大师的声音传了出来:“关公是汉朝人,秦琼是隋朝人,这俩人……”
  河南人,却没立即走开。他先是拎来暖瓶,给东北人换上了满满一杯热水,然后又蹲在地上,奋力地擦起了甘肃人的皮鞋。
  东北人不禁又踹了他一脚:“你他妈的还真是够贱的!”
  擦完皮鞋,河南人才顶着猪头一样的脑袋,慢慢走了出去,走到窗外操场上,一会儿就没影了。因为肿得太厉害了,谁也没看出他脸上的表情。
  但是有人猜测:“他不会自杀去了吧?”
  一直到晚上,河南人还没有回来。大家慌了起来,以为他真的自杀了。可是谁也没出去找,一来因为同学们还不熟,二来因为东北人和甘肃人仍然在气头上。只有陈星,河南人走后,他一直处于和两个痞子的无声对峙状态中,现在已经厌倦了。于是他爬起来,穿上衣服出门,去找河南人。
7。大学与养鸡场(7)
他在学校里绕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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