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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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得问个究竟呀?”
张亮的语气是犹疑不定的,自己也没多大把握。自从前头希声提醒他,这种事情一捅开,简直会要了雪梅的命,张亮对被侮辱被损害者的怨恨就全部化为可怜和同情了。这会儿,张亮最为关心的,是决不能让蓝雪梅再受到任何一点点伤害。那个年代,孤立无援的知青,特别是受了伤害的女知青,像陷入丛林中的一只家兔,听见豺狼虎豹打个嚏喷,也会吓得胆破肝裂丧了命。
希声想了想说:“别,别,让她自己待一会吧,我们一定不能让她知道我们已经看见这档子事。”
“嗯,嗯。嗨,嗨!”张亮像累垮了的牛一样连连喘气。
通宵达旦,张亮和希声都不敢沾床板,轮留守夜,时不时就走到雪梅的窗户下,贴着窗纸听听里头的动静。
这个冬夜真冷真黑呀,整个山村,整个世界,遭到这不义的一击,阴沉沉的,静悄悄的,突然昏死了过去。
第二天,蓝雪梅继续卧床不起,不吃也不喝。张亮急坏了,本来想把蓝雪梅痛骂一顿,后来却担惊受怕起来,熬到傍晚,他去敲雪梅的房门,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叫着“雪梅!雪梅!你总得起来吃点东西吧!”雪梅理也不理。换了吴希声来叫,雪梅照样没有回音。张亮和吴希声都异常紧张,怕雪梅真的一时想不开,往那绝路上走。
直到黄昏,精神快要崩溃的张亮实在受不了煎熬,走到雪梅房间的窗下,用舌尖舔湿了积满灰尘的窗户纸,再用食指捅破个小窟窿,瞪大眼睛往里瞅。房里很暗,但依稀可见雪梅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除了眼中的黑眸子微光闪烁,整个人就像断了气。
第九章 告别伤心地(5)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张亮回到吴希声的房间,急得在原地打转转,“他妈的,我跟那个姓刘的没完!我得去找他!”
吴希声把张亮按在凳子上。“你找他有屁用?你想逼雪梅走绝路吗?”
张亮说:“我去找春山爷!”
希声说:“春山爷才是大队支书,这事做得了主吗?再说,这种事哪里说得清?愈描愈黑,你叫雪梅怎么做人?”
张亮不说话了,又找来那把大砍刀,在磨刀石上使劲磨着。他耸着肩,猫着腰,身子在昏暗的暮色中起起落落,喘息声声好似牛叹气,把深仇大恨都注入霍霍磨刀声中了。吴希声便更加提心吊胆,一会儿,走到雪梅的窗下听听里头的动静;一会儿,又返回来监视着张亮。上海知青队最后剩下三个人,一个被命运击倒了,一个被厄运气疯了,吴希声知道自己的肩膀是如此单薄,他也有责任扛起黑暗的闸门,留给伙伴们一条苟活下去的生路。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吴希声觉得整个世界好像被装进一个密不透风的黑铁桶里,人们眼看都要窒息而死。然而,人的忍耐力有时也是不可思议,熬到天色微明,雪梅、张亮和吴希声,居然还都有气无力地活着,没有在黑夜中死去。
抽烟有烟瘾,喝酒有酒瘾,吸毒更有毒瘾。刘福田最大的嗜好是玩女人。他和蔡桂花相好一些日子,又有点厌倦了。因为自己有小辫子抓在蔡桂花手里,她竟敢吆五喝六,颐指气使,叫刘福田有失主任的威严。更何况蔡桂花提供的不是“无偿服务”,即使蔡桂花不伸手,拐子牛要是没钱买酒,就乌着一张脸,比欠他一千八百烂债还难看。刘福田一月工资才三十二块半,够进几回苦竹院?慢慢地,刘福田色迷迷的眼睛开始在知青妹子们身上溜来溜去。
刘福田说不出蓝雪梅与王秀秀、蔡桂花,到底孰优孰劣,谁高谁低。他更看重的是蓝雪梅上海知青的身份。自己过去是个嘛咯人物?山沟沟里一个放牛的小郎哥么,别说抱着个青葱水嫩的上海妹子睡觉,站在马路上多瞅人家两眼也会讨人嫌哩。现今,这个上海小妞乖乖地上了他的床,任他随心所欲地搓来揉去。头一回过于紧张,毛手毛脚的,刚刚进入就匆匆缴械;刘福田于心不甘,继续抱着几乎吓晕过去的蓝雪梅亲吻和抚摸,把情绪调动起来,再次上马出战就从容不迫了。他像品尝一盏清香扑鼻的极品好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意味绵长,齿颊留香,恨不能让浸润全身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舒泰,延续到无限的遥远。这样,他在床头上劳作的时间就意外地延长了许多。
事毕,刘福田一边系裤头一边吩咐道:“雪梅,招工表我一时还没拿到手,但县人劳组长已经满口答应我。后日暗晡夜,你再来一次吧,我明天一准去县里拿招工表,保证落实到你头上。”
蓝雪梅顾不上吱声,像只虎口余生的小野兔,惶惶然逃出了大队部。
雪梅走后,刘福田点了支烟,坐在黑暗中悠悠吸着,心里忽然有点儿后怕。我的天,我这不是犯了强Jian罪吗?蓝雪梅要是去告我一状,我准得丢乌纱帽、坐班房啊!但是,刘福田脑壳里立时现出他的启蒙老师阿婶。那个奸刁枭恶的烂婆娘有句名言:“羊食草,狼食肉;老牛耕田到死饥辘辘。”那意思就是说,天下是强人的天下,世界是强人的世界。刘福田的亲身经验也正是如此。小时候,他每次遭到阿婶毒打之后,只有躲在柴房里偷偷哭泣的份,哪敢到外面叫一声冤喊一声屈?而一登上公社主任宝座,枫溪沿岸几十里山里人,哪个敢不对我刘福田低声下气?……这么一想,他就放心了。这类男女间的丑事,就是借给蓝雪梅个老虎胆,量她也是不敢吭一声的。
刘福田完全放心了,在黑暗中得意地笑了笑,心里充满了占有女人享用女人的快活。现在他拥有三个女人:一个是“永久牌”──就是婆娘子王秀秀。她是我拴在裤腰带上的女人,得给我洗衫做饭端茶送水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一个是“凤凰牌”──固定的相好蔡桂花,那女人狐狸花猫风情万种,床上的功夫超群绝顶,跟她睡一宿三天直不起腰,但刘福田心甘情愿;还有一个是“飞鸽牌”──上海妹子蓝雪梅。虽是偶尔品尝的山珍海味,却是永生永世不能忘怀。嘿,难怪那个上海小妞儿天天刷牙洗脸冲澡抹雪花膏呢,小嘴里哈出的气息,胳肢窝里散发出的体香,真能叫人长醉不醒飘飘欲仙呀!……像花果山的老猴王一样,就一个小小的枫溪公社来说,他刘福田刘主任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想睡谁就睡谁,想干啥就干啥,有谁奈得我何?
刘福田在黑暗中坐了会儿,觉得肚子有些空落落的。他累了,饿了,床上耕作一个多小时,掏空他身上的全部精力。他便想回家吃点东西。以往,他在蔡桂花床上做完“帐中戏”也都如此。桂花虽然殷勤留他,但是要吃要喝他还是习惯去找王秀秀。一个是供他嬲耍的,一个是专给他干活的,刘福田把她们的职责分得一清二楚。
秀秀虽然上了床了,却未入睡,斜倚在床柱子上,对着一盏孤灯,给快要出生的小崽子绣肚兜。山村的夤夜寂然无声,刺绣肚兜就成了秀秀跟肚里胎儿的对话:儿呀,你是个妹娃子,还是个小崽子?你像阿妈呢,还是像你阿爸?咳,你那个书呆子阿爸可不会认你了,阿妈注定要孤苦零丁过一辈子。儿呀,儿呀,你快快出来吧,快快长大吧,阿妈就盼着你跟妈做个伴儿说说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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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告别伤心地(6)
秀秀飞针走线,在一块白洋布上绣一束木樨花。黑褐色的是枝干,翠青青的是绿叶,橙红的星星点点是花骨朵儿,都惟妙惟肖,呼之欲出了。秀秀似乎已经闻到木樨花的清香,轻声哼起一支客家山歌:
头回木樨无人知,
二回木樨香微微,
三回木樨纷纷下,
()
降落一场胭脂雨……
秀秀感到胎儿在肚子里轻轻颤动一下,唱了一半的山歌噎了回去。她轻抚高高挺起的腹部,又是喜孜孜地乐。自从怀了崽,刘福田回公社的日子多了,下来蹲点的日子少了。就是下来,也大都住在大队部。也曾听说刘福田常去“大众影院”鬼混,秀秀和他吵过一架,刘福田死不认账,秀秀也不较真。秀秀一遍一遍在心里骂,你个大流氓,大骗子,爱浪你就浪去吧,要能休了我,真是阿弥陀佛!
肚子里的胎儿又动弹一下。秀秀就担心这小崽子长得风快,如果刘福田精明一点,也许会看出破绽。到那时候,免不了要打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她王秀秀倒不怕刘福田,就怕刘福田去找吴希声打击报复。秀秀随即又想真是冤了吴希声,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快要当父亲。嘿,书呆子呀书呆子,你还在怨我恨我从骨子里瞧不起我吗?唉,我当时真是昏了头,怎么会刮你一个大耳光?……
秀秀正满腹心事的时候,刘福田回家来了,一个劲地叫嚷要吃要喝的。刘福田说:“我今天在田头跑了一整天,暗晡夜又开干部会,饿死了,饿死了,婆娘子,快给我弄点吃的吧!”
“饿死了才好,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呀?”秀秀坐着不动,手头的针线也不停下来。
“嘻,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刘福田一下就上了火,凶巴巴喝道,“我一个公社主任,又要抓革命,又要促生产,忙得我整天团团转,回得家来,你还敢不给我开饭?”
秀秀撇一撇嘴说:“哼,开饭,开饭,有人半夜三更回家开饭的吗?”
“我是公社主任,操着千家万户的心,有多少急事要处理,能天天在家守着婆娘子?”刘福田愈说嗓门愈大,手指直戳秀秀的鼻子尖,“看看看,你还是不动弹,想把我饿死了好再去找吴希声吧?”
“放屁!你就会说些流氓烂仔话!”
秀秀凛然不动,依旧坐在床头一针一线绣小肚兜。她对总爱吆五喝六的刘福田已经腻透了,也习惯了,才不吃他这一套。
睡在隔壁房间的茂财叔听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