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欣愣住。“我不懂。”
“简而言之,你阳寿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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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真的?那我阳寿该何时才尽?我能活多少岁?八十?九十?一百?”
“这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你就算阳寿耗尽的那日,也不会来这里。”
佳欣心中咯噔一声。难道——还能回到现代?
金雅轩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境况复杂,我也不是很明白,但至少,你现今命不该绝。所以上头命令我来看着你。等时机到了便送礼还阳。”
“真的假的?还是我在做梦?我明明已经生无可恋,还回去做什么?我明明已经毒发身亡。还能有什么还阳时机?我辛辛苦苦想了一夜做好一切准备来赴死。你现在告诉我我走得是条回头路?”
“你想不想,都得回头。别问我,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佳欣啼笑皆非看了周围。一片漆黑。也无来处,也无去处,茫茫渺渺,虚虚实实。除了金雅轩和自己,什么活物也无,也不知道哪里能去,哪里能走。
停顿片刻。佳欣只好转移话题。“上次传信给你。收到了吧?”
“嗯,收到了。小窗小景已经没事,但她们另有遇合,恐怕不能回你身边了。”
“本来就是你地婢女,回不回我身边又有什么要紧?我现今这个景况,也做不了什么。知道她们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说起来,你麾下八婢。倒有六个曾伺候过我,只可惜小楼小筑和小榭小亭……”
“没事的。”金雅轩随便挥挥手,渺茫黑暗中便出现一张大桌与几个木椅,她拉着佳欣坐下。“各人都有各人地命——你一定猜不到小窗小景地遭遇。”金雅轩有点神秘地卖着关子。
“什么遭遇?”佳欣顺从地追问。
“她们被天师道一后人所救,双双从了那真人,三人一同勘修大法,恐怕要走那长生不死之路了。”
“真的呀?”佳欣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修真小说——原来小窗小景成了里面的女主角之二呀。“那可真好,长生原本寂寞,她们彼此作伴,真是又逍遥,又快活。什么时候我也能修炼就好了——雅轩,你懂不懂紫金气?”
“不懂。我修习地内家功夫是速成之道;而紫金气一派是由医入武的正统,进境慢但功底扎实,跟我的路数完全不同的。”
“功底扎实?”佳欣苦笑。被小青一枚丹药便逼得功力散尽的,也叫扎实?
金雅轩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好似听到有人来——啊,是个太监,传旨来了!佳欣,回去之后记得要坚强隐忍,咬牙忍过一阵,你就会明白其中究竟有什么奇妙安排了。对了,我升了河间道,以后不能在和你联络,一切多多保重。”
“哎——”佳欣还在莫名其妙,便只觉一阵晕眩,再次陷入沉眠当中。
“死了?”……
“没死,还有气呢……”
“皇上让给解毒丸……”
“塞,捏她喉咙……”
“放心,死不了。”……
“抬,快点儿。”……
“一,二……”
自己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事?
佳欣坐起来,身上一阵寒,下意识地拉手边的薄被。
好……好破的被子。烂棉絮抓了一手。
但……但养蜂夹道地牢房里不冷——因不透风;且也没有薄被——只有草褥。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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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破一件屋子,四面透风,角落里放着大捆柴火,还有一个乱七八糟堆东西地柜子。自己就睡在低矮的小铺上,枕头是几根干柴,被子——就是手里抓的这条了。
佳欣反射到一个古装剧里常见的词:柴房。
但自己为何会在这柴房里?
之前……之前在做什么呢?
在牢房里。
养蜂夹道的牢房……记忆并不模糊,佳欣下意识地咬住下唇。
——在盯着那片肉铺看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终于起来,撕了一小片,放在口中吞了下去。
肉铺很咸,也很香。佳欣的舌头在告诉自己味道,但大脑接收不到。肉铺有点苦,还有点酸。其实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幻觉。但幻觉又如何消失?真正的世界在哪里?
从不想死里缓慢而残忍地自拔,就好像提着自己地头发把自己拉上天。肠胃条件反射地蠕动,想要呕吐,然后掩住嘴,咬住牙。不让食物反上喉头,忍着忍着。忍到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用干草擦。然后划破了脸。并没有腹痛,但小腹的肌肉痉挛,连带着手脚不受控制地抽筋,迸裂开之前在热河自伤而今快要痊愈的伤口。其实药性缓慢。并没有怎样发作。但死亡来临地恐怖感觉令人类自己打倒自己,自己吞噬自己。佳欣用指甲抠入墙缝中,用那种颤栗的特殊感觉来强迫自己保持优雅。对,优雅。被迫自杀地优雅。不愿意死又怎样呢,亲手杀死自己又怎样呢?她囫囵吞下剩下地肉铺,然后平躺下来,把自己的一生再理一遍。最后六年的长度。超过之前二十二年的长度十倍。平静。躁郁狂地平静;慈悲,杀人王的慈悲。月色一点一点褪了下去,佳欣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忽然真的找到了平静。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死亡。
茫然看着四周。
我死了吗?佳欣问自己。
当时的感觉,的确是死亡。
但之后好像又听到些什么……是有人在搬运自己,还有人撬开自己的牙关,喂下水和什么东西……那么。就是没有死成咯?
谁救了自己?又把自己带来这冷冰冰的柴房?
佳欣起身,虽然浑身酸痛、虚弱、无力,但还是支撑着向着门地方向走过去。
这会跟她服下肉铺闭目等死地时间相仿,正是黎明初至时分——不知道是不是次日黎明呢?佳欣猜不出自己昏迷了多久,是一天还是很多天?总感觉之间还经过了不少对话和故事,但记忆却浑噩难以容纳。
走到门边,那门口豁着大大的缝隙,但奇怪地,门就是推不开,似是从外面上了锁。
纵然四面漏风,到处是缝,但佳欣苦笑着发现,自己依旧不得自由,没有办法离开这间阴暗的小屋。
看了一圈,然后回到矮铺那里坐下来。这种状况,除了睡觉,还有什么好做的呢?也许一切不过是一个套着一个的梦境罢了,再次醒来,境况又会不同——
但佳欣刚闭上眼睛,便听到了门外的开锁声音。
有人在打着呵欠说话。“也不知道活过来没有……要是死了还得禀福晋找地方埋了……”
门推开。
背光里看不清楚来人容貌,但大致可以判断出来这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装束。
身材高大的女人背后跟着一个长工模样地下人。那女人朝着佳欣走过来,长工则去搬柴。
“呀,醒了?”
佳欣睁着眼睛平躺在那里,倒把那丫鬟吓了一跳。
“——你是?”佳欣坐起来,皱眉,看着眼前面熟但是实在叫不出来名字的女人。
“我叫小翠。”那女人上下打量了佳欣一遍,长工也放下柴,过来瞅了佳欣两眼,转身跑出去报讯。
“……小,翠?……啊!屠海家的小翠?”佳欣起身,扶着墙站起来,仔细端详。
不就是出来此处之时遇见的第一个丫鬟吗?那之后才去的雍府,才遇见的湘雅……对了,果然,那个丫鬟就是叫小翠,同时见的还有方德明!
()
好巧!
“我不在屠大人家做好多年啦。”小翠也在细细打量着佳欣。“这儿是‘芳林别苑’,我是这里小主子的奶娘——你就是当年的佳欣格格?”
“我是。”佳欣有点高兴,“请问这芳林别苑是谁的产业?是离主人救了我吗?”
“这里是我的产业。”一个声音从屋子外面高傲地传来。“没有人救你,是皇上下旨赦了你,然后把你黜为庶人,削去旗籍,打入奴册,赐给了我。”
旗装的贵妇一摇三曳地走了入来。
佳欣眯着眼睛看。
——熟人啊。
瓜尔佳氏,馨芳。
胤祥的第一侧福晋。
命运就是这样翻翻覆覆,但是又不能够一笔勾销。
其实佳欣宁愿死——
当权势曾经把你熏托到了天上,你亲眼见到自己的能力不断扩张,你稳稳地骑在那些你不喜欢的人头上,去欣赏他们的隐忍和卑微。
当一切如浮云样散去你发现曾经拥有的荣光和快意,全都不属于你,而立曾经加诸于人的气焰现在成为吞噬你自己的红火,你必须要低头哈腰,而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如果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一出生就是卑贱,你还可以一步一步往上爬,每一点改善都令你痛快淋漓,每一个白眼不过增加你坚持前进的决心。
但当骄傲曾经如此高昂,威气凌人变成一种日常权利从而买没了你的所有愧疚,你面对恨,狠狠镇压,但是回头却发现这是你欠下的难以偿还难以承受的债务,现在,你要开始偿还它。
当最高点跌落到最低处。
当事情超出了你可以承受的变化额度。
当理可以活下去,却要用尊严来换。
——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如果有镜子,佳欣可以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就算关押在监狱中的时候,她也保有她高贵的自尊,和看守们神秘敬畏的眼光。
就算从前被买入妓寮,任宰任割,她也抱有她骄傲的身份,和有朝一日得见天日的信念。
但是现在……佳欣忽然很想笑。
片刻的凝顿后她忽然想起来了。
服下毒药之后,被送来这里之前,自己曾经去过什么样的地方。见过什么样的人。全都清晰地忆起——
轻轻松松地。和雅轩聊天。
金雅轩是从头到尾都叫她“佳欣”地人。
赵佳欣……这个名字忽然鲜明起来。佳欣在脑海中默念这三个字——不是“皇贵妃”,不是“景嫔”,不是“赵贵人”,不是“赵宫人”,不是“纪素”,不是“欣”,不是“欣格格”。不是“蓬莱公主”,不是“姐”,也不是“主子”
父母给地名字。赵佳欣。
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