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妍发出了一声轻轻笑。
她穿着宽身的绣着蓝色凤凰的白袍子,头发挽得蓬松,却精致用心。
娟娟从外面走进来倒茶。
她穿着窄身的水粉色坎肩和裙子,上面绣着深红色的梅花。
她身后的两个侍女也是整整齐齐,端端庄庄,穿戴着这个国家最好的料子,最好的剪裁,最好的花样,最好的首饰。
每一个女人都如此风流俊俏,文雅美丽。
但站在弘昌面前的,他的母亲,却如此蓬头垢面,人尽可夫,抱着和下等人生的血脉,猥琐地露出半个Ru房。
哺|乳……贵族妇女从来都不会亲自做的事情。
下流事情。
婴儿忽然哭起来。
馨芳赶忙用|乳头塞住小宝宝的嘴。
“你为何还活着?”弘昌忽然大声说。
馨芳一愣。
“你为何不自尽,殉了我阿玛去?”
馨芳还是不解,却暂时顾不上。
小宝宝好像刚好尿湿了。
那个老实的男人在旁边,却大大咧咧地好不帮忙,只是恭敬地站在那里,等待佳欣的训示。
弘昌忽然走过去,劈手夺过婴儿,往地上摔去。
馨芳夺回婴儿,不小心推了一把,却令得弘昌跌在了地上。
弘昌臀部着地,杖血未干的伤口迸裂开来,痛得哦哟一声,闭过气去。
馨芳想要扶他,却又要抱着怀中婴儿,想哭,却没办法哭什么。
佳欣冷笑了一声。
比她想要的,还要完美。
“快叫人来抬大阿哥起来,大夫呢,大夫请了没?”
佳欣撇下馨芳不管,直接去招呼。
三日后,弘昌当堂翻供。
案件陷入僵持之中——弘历不得不传唤远在皇陵的允眩袄醋髦ぁ!
因为现在唯一能弄明白究竟军费是如何开支的,便只有曾经的大将军王一人。
其实,这亦是雍正皇帝的授意。
因为此时,前德妃,现太后,乌雅氏,已经病入膏肓、陷入昏迷。
此消息对外封锁,但不管乌雅氏是一命归西也好,是日渐痊愈也好,她都执着于想见允眩幻妗!
所以胤禛只好用这种办法把自己打发出去的允眩倥乩础!
守陵半载,允眩稳葶俱病!
乌雅氏还能看见他,却已经痰封深喉,说不出一句话来。
允眩蛟谒脖撸崆崴祷啊!
“额娘,你记不记得那时候阿玛第二次去江南,你说带我一起的,后来却食言了?后来你哄我说带回江南点心给我的,额娘你记不记得?”他努力用童年记忆唤回乌雅氏求生意念。“那次皇阿玛沿途专宠宜妃,你很是生气,所以就忘记给我带点心。我给你哭闹,你哄我很久,说下次定会补偿我,带我去江南,让我吃遍好吃的点心……额娘,你记不记得?”
乌雅氏颤抖着手,想要说什么,终于无力,阖上眼睛,涌出泪水。
胤禛站在一旁。
他没有童年和乌雅氏在一起的记忆。
名义上,他是被皇后抱养宫中,由康熙亲自带大的。
其实,照顾他的,不过是来来去去的那些嬷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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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他在那一刹看见了什么。
但是然后,佳欣和胤禛都看见了乌雅氏勉强抓紧了允眩氖郑缓笥种刂厮煽!
允眩垂プニ氖帧!
却再没办法握住。
乌雅氏不会再醒来。
——其实如果用紫金气,佳欣可以救她。但是佳欣没有。
她一生如此,已经算够。
十八阿哥的魂灵,想必还在地下等待,等着在活人死人天父地母面前,说一个清楚。诉一场冤屈。
含笑同乌雅氏向来不睦,葬礼由月华芳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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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贵太妃为太后之薨,正式剃度,搬入了佳欣和金风竹曾经住过的佛堂。
——她的神经,毕竟不如乌雅氏等人坚韧。
胤禛极为狠毒地半强迫性质地将宜太妃郭络罗氏和惠太妃那拉氏亦赶入了慈宁宫佛堂居住。宜妃是胤禟的母亲,惠妃则养育过胤禩,胤禛讨厌在后宫看到这些人。更受不了她们控制着宫女太监、城内城外的实际权势。
所有厉害的女人们,胤禛都讨厌。
但他自己的妻妾群,却出了问题:齐妃李氏,向胤禛密告,皇后曾密延道士入宫,被太后所觉。今日太后薨逝,必有他因。
那拉氏啼笑皆非的找了个借口将李氏直接扔进了辛者库。
弘时亲自请罪之下,才将他的母妃赎了出来——日后谥号曰“孝敬”的这位皇后,是陪伴胤禛白手起家共得大位之人,连皇帝也要赠一个“敬”字。谁敢惹她凤威?
太后薨逝所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原本诬告亲父,该当处死的弘昌,成为了“为太后祈福”名义而行的大赦里第一个幸运儿,只被削去了宗室身份,还由怡府管教。——这自然是佳欣在暗中操作了。
但胤禛暂时却顾不上这些家事。
趁着允眩诰范G与允眩卦谏罟孛苌桃槌隽艘桓鼋灰住!
尔后一月,兵部贪贿案发回重审,允眩上率舫雒孀髦ぁ:肜剿墓恐拢ぞ菹嗷ゴ菇蹦曦范K一手遮天昧下百万资财之事兜了个底朝天。
京师轰动。
允禟身在西宁,羁縻不堪,难以应付。而允禩一人之力,面对那些明明不该存在于世上的证据,亦是措手不及。
允禩允禟手中还有些残棋,但民望已败,民心已背。
胤禛命刑部暂且按捺不发,随便抓了个迎送活佛不恭的罪名,命允禟回京听参——人一到京城,迎接的,就是配备着粘竿处高手的刑部拘押公文。
允禩终于未能壮士断腕,撇清干系,却起而联络旧部,意图毁灭部分证据,为胤禟脱罪。
一番焦头烂额之时,本该回到皇陵独守寂寞的允眩嗍钦庑┲ぞ莸奶峁┱吆驼獬》绮ǖ姆此耍丛谪范G的默许之下,找了个替身待在那里,自己去到了江南漫游。
踏青草长,听歌莺飞。
一世厌憎兄长事事要与兄长争先却模仿兄长所作所为的允眩钪杖醋吡艘惶鹾退氖殖ぜ淅嗨频穆贰R残斫峁煌浼涞囊藕毒裨瘢纹渌圃嗍叮
允眩晕约褐沼诘玫较胍淖杂桑槐乇痪兴涝诨钏廊肆昴怪校娑悦谰傲汲剑锤疽蓿床恢危闹幸黄彰!!
妻儿家人,都还在兄长的控制之中,待在河北陪伴那个替身一起,坐这没宣判过的牢。
他一个人享受这天涯海角,又能如何呢?
……其实一生下来,他早已经被禁锢在了“允眩闭飧銮侵小Jチ松矸荩痔负巫杂桑炕蛘咚担庹嬲淖杂桑惺裁醋矢裣硎埽俊
允眩竿狭税肽辍!
允禩为求赔偿亏空,尽出家资,以至于拮据窘迫。虽名义上被遣回家,实则还掌握廉府大权的霃瑾一面遣散仆婢,一面顺手也将弘旺的生母,曾经的侍女现今的侍妾张氏赶出了府门。
当夜三更,张氏在廉府门前自尽。
因此事,允禩尽失最后一点民望,被顺理成章的削去爵位,废为庶民。
到这一步为止,八爷一党,终于崩散。
一切争斗,似可平复于此。一切根瘤,却又含恨纠结不放。
佳欣旁观一切,无言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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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一世争斗,所有的意义,都在这一个不能算结局的结局里抹杀。甚至连个像样的谢幕也欠奉,就这样平平淡淡,将“九王夺嫡”的戏码引入一个黯淡的死路。
生活本来就是如此。没有一件事情会像戏台上那样有始有终,有爱有恨。更多东西。曾经争鸣过,最后,却因为沉默,而死在历史的烂醉里。
这些,都是奈何。
连带着佳欣之所以留下来到如今的理由,也变得可笑起来。
似乎还剩下的实实在在,就只有惯性。就只有日月推移,江山老小,就只有每日忙不完的公务,批不完的奏折。
又一月,允禩终于入狱。
胤禛为了履行对佳欣的承诺,没有对两位弟弟下手,只是将此二人拘禁起来,并如历史上所见那般,任性之至地为弟弟改了阿其那塞思黑的名字。
佳欣日渐觉得,胤禛的脾气古怪癫狂。
他强迫自己勤政亲民。却终日盯住些无用的小事狂轰滥炸。水利民生。种种大政,需要天子谋略帝王智慧的,胤禛一概欠奉。
佳欣只好亲力亲为,挑起来这个帝国的重担。
她忙到夙夜午休无眠,一日比一日消瘦。
却也毫无办法。
——等吧。
等弘历再大一点。
他毕竟还是小孩子,再过聪明,也难以事事缜密——譬如,他所负责的宜太妃的葬礼,就出了大错,竟逾制无用了乌雅氏大殓时候用过的仪仗。
允禟在狱中咳血,不得医治。宜妃是为胤禟求情不成,触柱而死的。此事本就极为隐晦不祥。幸而早前含笑曾分批命一些她看不顺眼的太妃太嫔搬出去与子女同住,加上胤禛的后宫规模很小,所以还不至于引起大的慌乱。但若是传到了民间,胤禛不知道会被如何编排——事实上,也不需要编排。当时胤禛对宜妃的回答便是,“宜母妃虽然年老,却还颜色不堕。若伺朕枕席,朕或可为九弟延医。”在这样的回答面前,郭络罗氏就算不想死,亦难以偷生下去。
这样一个敏感忌讳的事情,弘历却犯了大错,就算他一向出色,以平息不了胤禛的愤怒。
胤禛重责了弘历,以至于弘历数月之内,都不一定能下地行走。
于是佳欣不但缺少了帮手,还要在百忙之中,入宫去探弘历。
在那里她看见了一个人。
……“弘历,你尝尝,这是紫玉糕。”好清脆的一把声音。
……“什么叫紫玉糕?”佳欣头次听到弘历用这种撒娇的口气讲话。
“就是呀,用紫米加上玉米做的糕咯,紫玉糕。”
“一定不好吃,我不要吃。”
“好吃呢!你瞧……看我吃得多香吧?”
“那你喂我。”
“好,张开嘴——”
佳欣走进去,惊得这对小鸳鸯倏地分开。
佳欣倒觉得有些不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