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产继承者孜孜不倦地继续你20年前就开始的艰难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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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暴利”埋单(2)
人要有尊严真的很难,20年前,20年后,20年间你都在一个“翡翠城”的传说中交纳月供3000的高额房租,多年以后你才感叹:自己只是在为两个暴利行业买单。
别给理想安翅膀
成都人早年有个说法叫“请会”,从字面意义可理解为“请求帮助会”,或者“请求援济会”,这是纯民间的一种经济行为。就是几个好朋友、亲戚之间约定,每人每月各拿出等量货币若干,然后逐月轮流获得当月总和。如5人“请会”,每月“会金”10元,则每人每月交出10元,但在5个月中的某个月就可得到50元,相当于一种原始状态的集资。
中国人很穷,但中国人很聪明,中国人不仅聪明而且文雅,“请会”一词就很文雅,比“集资”听来少了很多商业味,也安全。
中国人的聪明才智是包罗万象的,所以现在在房子方面也有这样团结合作、互助互惠的行动。最近开始兴起的是“集资建房”,就是一群人各自拿出10万、8万,自己买地自己找设计师自己找施工队修房,当然自己也可从这种低成本运作中得到惠利。
在法国那些小资电影中,经常会有某个帅得不行酷得绝毙有钱得健忘的男子会自己跑到海边去修房子,不是买不起,而是据说外国女人会觉得男人干体力活儿时显得最性感,而且一个能自己单枪匹马修座房子摆在海边的人,一定是具备美学品位和设计能力的,不是一般莽夫能做到的。
但中国式集资建房没有透出一种浪漫,反而透出一种烂漫。很烂的浪漫。
首先是批件,包括土地的批件、建房的批件、安全生产的批件、工商的批件、税务的批件,当然还会有老婆大人的批件;然后还有内部分配问题,谁住一楼、谁住顶楼、谁可分得小花园、谁可离喧闹的马路远一点;水、电、气怎么解决?孩子入托怎么解决?物管怎么解决?
承认中国人民的聪明才智和不屈不挠与生活作斗争的勇气,但不鼓励“集资建房”,在上一期我表达了对房产商肆意涨价牟取暴利的现状的不满,但这是两码事,抨击房产暴利模式不等于鼓励劳动人民自己去建房,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以少数人之力去抵抗普遍的不正常现象成本太高、效率太低。
举例,如果你买不起宝马,就自己去造一辆车并命名为“宝驴”,那就是不智;如果你吃不起法国大餐鹅肝,就跑到菜市场去买只鹅掏出肝儿来烹了吃,那就是骚包。这和幽默无关、与人的乐观精神或变通无关,它是一种抬杠,把自己作为支点,抬起一头理想中的大笨象。
在我写作这篇杂文时,我在《东方时空》的两个哥们儿跑到成都来采访温江一位农民兄弟,这位农民兄弟从小就有飞翔的愿望,所以他自筹资金自行设计、制造着飞机,而且好像还真的飞起来了,但旋即就撞山头掉下来了。《东方时空》的哥们与农民兄弟厮混了一个多星期后得出个结论:人是可以拥有任何理想的权利,人是可以给理想插上任何形状的翅膀,但不可以因为长了翅膀就乱飞,否则会撞上山头的。
我们都认为,温江农民兄弟有权利去想象造飞机,他也可以凭借这个理想去试着造一架飞机,但他们不能把这飞机当真,这会让他最后得不偿失。因为温江农民兄弟的命运我们不知道,但早前有位浙江农民兄弟也造了一架飞机且飞起来了,最后却人机同挂在山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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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是:当人不能改变现实,就向现实低头。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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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张世慧(1)
张世慧,女,四川绵竹人氏。国字脸,黝黑,轻微罗圈,是中国千百万农村妇女中最常见的那种类型,看一眼就会被彻底遗忘,扔进茫茫人海,眨眼间就会变成被淹没掉的一粒泡沫。不喜欢说话,但喜欢干活,如果一时找不到活儿干,就会搓着双手略带茫然地走来走去。
张世慧是一年内我家的第四任保姆,前三任保姆一个因为要回老家成婚、一个因为要南下广州做制衣女工、还有一个因为有严重狐臭,纷纷走掉。所以当张世慧在春节后走进我家时,我们均抱以轻度绝望的心态,这个年代,保姆的更换频率比我儿子的尿布还要快,我这么说不是因为轻侮劳动人民,而是确实因为现在保姆不好请,劳资双方不仅在利益方面是对立的,在生活情趣方面也是难以调和的,我家上上任保姆就非常不忿我家洗脸布与擦手布过于清晰的区分,临走时把门摔得山响,说:“这太折磨人了”,又说:“我们农村现在不收农业税了,谷子也从三角几一斤涨到一块二了,回家种地去,免得受你们的气!”弄得我们全家很惭愧。
我们很快被张世慧征服,她可以做一手好汤,不怎么放盐加味精也把汤调得其鲜无比,她还可以把地板擦得透亮,并发明了用报废了的绒衣绒裤制作的拖布,她甚至还每天用牙膏把我家唯一的奢侈品——一个阿根廷拉普拉塔银盘擦得锃亮,清晨按时给鸟儿喂小米、晚上按量给我儿子喝牛奶……当所有家务包括不是家务的家务都被她做完以后,她又略带茫然地搓着那双大手,走来走去。
“这是我家的福气啊,遇到这么好的保姆”,我老妈经常说。从她偶尔和我老妈的聊天中,我们得知她有一个正在念高二的儿子,成绩很好并很可能考上大学,她还有一个不喜欢干活但喜欢赌博的男人,每赌必输每输必赌并致使债主逼门——这两个男人使她必须外出打工拼命挣钱,前者是她的希望,后者是她的绝望。
“这是我们家的福气啊,这么多年没请到这么忠厚踏实的保姆”,我老妈开始筹划3个月后给张世慧涨工资,每当这个时候,张世慧就会涨红脸拼命摇着她的大手说:“李婆婆,不消啊,不消”,很茫然的样子。
张世慧跟我老妈央求了一件事情,“能不能到黄瓦街把合同退了,因为合同上写得有你家地址,我不想让我男人找到我,他老是来要钱”,我老妈想了想,同意了,决定下周到黄瓦街假装辞掉了张世慧,这是为了不让那个赌博成性的农村男人纠缠张世慧。我们发现,这个苦命的女人尽量回避下楼,甚至连买菜也不去,这和通常喜欢找机会跑下楼家长里短的保姆们大不一样,“不容易啊!听说她男人到处在找她”,老妈说。
那天早上手机铃疯狂作响,因工作性质晚睡晚起的我睡眼惺松地把它关掉,然后座机又疯狂作响,我愤怒地把它挂掉,再响再挂掉……终于我接听,是物管打过来的:“警察在你家门口,能不能把门打开,你家保姆犯事了”,我觉得物管是天下最荒谬的人了,张世慧连蚂蚁都怕踩死,犯什么事?
当我用残存的清醒挣扎着去开门时,发现张世慧正抵着半开的门和3个严肃的男人对话,“主人不在家,我不能让你们进来”,“少啰嗦,你还装疯,我们没证据是不会找到你的,跟我们走一趟”,“我不能走,炉子上还烧着饭”,“哼,看你还要耍什么花招,我们就在这儿等你主人回来……我必须承认,呈现在我面前的这幅画面很有冲击力,木讷的张世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让3个警察急得在外边直挠门,这个国字脸、黝黑、轻微罗圈,经常茫然搓着手的农村妇女,这时候像极古龙小说里经常提到的那个卖馄饨的驼背老太婆,突然目光如炬、身形暴长,挥手之间漫天暗器扑面而去……高手在民间,大隐隐于市,张世慧在一个清晨突然伶牙利齿、眼波流动了!
后来的故事是这样的。3个男人是青羊分局的警察,他们追查一个叫张世慧的绵竹妇女已有3个多月,因为她偷了另一个女人2万多块钱,潜逃,经查就在我家打工。警察同志拿出了证件,又拿出了手铐,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个让我脑子很崩溃逻辑很混乱的故事。但张世慧并没有承认这个指控,她只提出一个要求,让她整理一下行装,并等我那上街买菜的老妈回来告个别。
那天凌晨的冠军杯联赛,巴萨被切尔西干掉的事情正让我很混乱,所以几个小时之后张世慧被警察带走的事情完全让我丧失对生活的基本判断。我痴坐在沙发上还未理顺思路,打点行装准备上路的张世慧从小房间出来了,以一个隆重的形式——她抹了浓浓的口红,擦了厚厚的粉底,并仔细地描过眉毛出来了,然后对我老妈说:“李婆婆,我走了,不要着急,我进去一会儿把事情说清楚马上就出来!”神情镇定,语言清晰!像临上刑场前的某地下党女通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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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张世慧(2)
警察从她身上搜出一个淡蓝色的储蓄折,2万多元一分不少,警察们大喜:“案子算破了,按法律这女人至少判3年”,警察还说:“她以前根本不在绵竹老家种地,她在一家度假村打工。”
我至今无法消化这个离奇的故事,它如此真实地发生在一个新闻记者家里,一个自诩能大眼看世界的评论人家里。它对我最大的冲击在于——生活波谲云诡,危险如此贴近,而你浑然不觉,浑然不觉在人类的居住领域里会充满着突变的因子,就像即使木讷憨厚如张世慧这样的农村妇女,也会藏有2万多元的巨款,以及口红、眉笔、粉饼。
“我的钱包!我的信用卡!我的戒指!”那天警察铐走张世慧很久之后,我和家人们才像被弹弓弹射出去一样纷纷冲进各自房间查看财物……但并没有少任何物什。
需要在故事最后部分交待的是:张世慧走后,我们家回复到过去那种混乱不堪的样子,虽然又请了一个保姆,但没有很好的汤可喝了,没有光鉴照人的地板了,拉普拉塔银盘有了锈迹,那只鸟儿经常在早上饿得翅膀乱扑腾……我儿子好几次仰起头疑惑地问我:“张孃孃呢?她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