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帘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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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帘花影-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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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偶进衙来,与巫仁医治杨梅疮,遇见南宫吉家失盗的事,不觉触起旧恨,借风吹火。因对巫仁说道:“南宫吉富甲武城,他的财宝还多哩!外边人说,全福和他家人泰定打伙做贼,后因他大老婆楚云娘与泰定有奸,怕审出实情,就不肯报盗。如今借盗作由头,把这奸情问出来,他手里的珠宝金银,还不知有多少,这贼的物件,还不够那零头哩!”说的巫仁动火,不胜大喜,才知这个金银窖子,又出在这里。即时出票拘楚云娘、泰定,问失主不报盗的情由,竟把南宫吉当日提拔他做官的恩义,丢到东洋大海去了。有诗单咏小人负心道:附势趋炎曰世情,山川瞬息路难平。
  荼?Z花好偏藏刺,钩吻毒多莫作羹。
  门冷自然忘霍卫,义深何处觅程婴。
  松边莫种藤萝树,枝老根枯叶转荣。
  却说楚云娘从岑姑子庵里辞了进城,到了破宅子里,收拾了红绣鞋住的楼厅下,且权住着,还有些烂窗户折板凳,叫泰定截了做柴烧。泰定身边还有带的几两碎银子,买了一个半大锅做饭。又找将楚大妗子来,抱头哭了一场,商量着替楚大舅出殡,且留大妗子在宅里做伴。到了十一月,才买几件故衣旧被,添上几件绵衣,又给慧哥做了个蓝布绵袄。到底是大人家,破床破瓮、烧剩的屋上梁栋,还卖好些钱,暂救目前穷困。
  那日,旧伙计邓三遇见泰定,问大娘的消息,才知云娘回家。邓三买了一方猪肉、一副蹄肚、两只烧鸡、一盘红枣,又是一瓶黄酒,着他老婆来看哥儿。见了云娘,哭了一回,好不亲热,才说起他如今在赵二官人家,进了当铺。“就是到了别家,也忘不了你老人家和老爹的恩义。”云娘道:“谁似你看常,还来看我;看就勾了,又费钱买东西。我自在岑姑子庵舍了珠子,如今吃了长斋。这孩子作怪,从生下来四五岁,天戒的,一点荤也不吃。这些东西,就留着和大妗子吃了去。”说着,老马进来,看见邓三嫂买了礼来,都说他两口是好人,就和细珠上厨,先筛了酒一磁壶,把鸡切了,摆在大妗子、邓三嫂面前,才去煮肉。云娘笑道:“又没个家伙,一把壶还是拾的屋圹子里的,这几日才买了个盆洗脸。”说着,叫慧哥:“来,和你邓三嫂作揖。”就捧着一碗枣子,慧哥接着吃了。到天晚,邓三嫂回去,云娘送出门来,嘱咐了又嘱咐:“你两口常常来看看这孩子,也是你的情。”
  却说泰定夫妇二人,极知好歹。细珠每日跟着云娘,与慧哥梳头、做鞋,不多出去;泰定没有事,就在破门楼底下,开了个粮食铺,每日也挣二三升米,送进来吃。
  不觉冬尽春来,到了三月清明,云娘买纸和慧哥上坟回来,方才到家。泰定听得人说:“贼偷了南宫老爹家多少东西,巫爷在城外起赃来了。”泰定赶上细问,才知是全福串通李小溪的缘故。忙忙走进和云娘说:“咱们的东西有了!原来如此如此。。”和云娘细述一遍。又说:“咱该递个领子领赃去,不论怎样,咱也得一半,强如没了。如今代捕巫典史署了堂印,又是咱家旧人,看俺爹的旧恩,都领了来也是有的。他那官是那里来的?那年按院爷来咱家吃酒,席上讲着,才准考满,换了籍贯。部里的文书,还是我上京去,托蔡阁老家高大爷部里领的凭。难道就忘了?”说着,欢欢喜喜的。云娘道:“失过的财帛,知道人心怎么样?就领出小一半来也罢,没的张扬的人知道,甚么金子银子,倒还惹出事来。”
  一言未尽,只见二门口一个人探探头又出去了。泰定出来问他,那人忙取出一张县里的纸票,?p笔点着,原来是楚氏与泰定名字,唬了一惊,问道:“甚么事?”那差人说:“那里知道,只见后堂传出票来,立等见去,只怕是叫去领赃。”一句投着泰定心事,往内飞跑,和云娘说去了。云娘道:“就领赃,也不消我出官。寡妇人家,有名无实汉子做了一场官,我不去,你自家去回罢。”那差人那里肯依,只在门前炒,住了一回,就炒进院子来,道:“泰定,你这奴才,还倚着你家主子,大模大样的?还是在提刑所做千户哩!”说不及,拿出绳来,把泰定拴了。云娘无奈何,只得眼含双泪,面带愁容,换上了个旧包头、青布褂、蓝绢裙,随着公差往县前来。见他口里胡骂,只得取出一千铜钱,折个酒饭。那差人掼在地下,那里肯受!还要拴锁云娘,众人劝着罢了。云娘使老马和楚大妗子看着慧哥,自叫细珠搀扶着,走到县前。只见三街两巷,都道南宫吉家老婆出来打官司,多少看的。
  巫仁听说到了,即便打鼓升堂,忙叫泰定上去,问这失盗缘由。泰定只得从先说起:“全福引着李小溪做贼,小的全不知道一字。”巫仁大怒道:“你这奴才,与全福、李小溪一同做盗。后来将财物瓜分了,与楚氏有奸,才不敢报盗。不打如何肯招?”喝叫:“着实打!”先重责了二十大板,又问他的奸情。泰定哭着道:“小的怎么敢?就打死小的也没处说!”
  巫仁要他招承,好诈云娘的银子,就叫夹起来。又是一夹二十敲。那泰定小厮,从小没受官刑,夹的急了,口里胡乱道:“我招,我招。”住了夹,又没了口词。一边夹着,一边就叫云娘上去。
  云娘在台下跪着,只吓得乱战,已是糊涂了,及上堂去跪下,全说不出话来。巫仁问道:“满县里都知你与泰定有奸。
  既然失盗,因何不报官?无私也有弊了。快快实说,我不难为你。”云娘原是个正直之人,只道是问贼情的事,见他一口咬住只说有奸,不觉一片烈性如火,因指着巫仁,怒说道:“你就做官罢,我也还认得你!一个清门净户人家,就不值钱,养着家人?又没人告俺,你捏造出这话来,要诈我的银子。有甚么证见,平白地屈打成招?也要天理!”巫仁大怒。可怜把云娘一桚二十敲,桚的在堂上乱叫乱滚,如何招承的来。
  巫仁无法奈何,只得寄仓另审。把泰定也送了监里,这里才使人上仓里,问云娘要银子,讲价钱。这是贪官的手段。如此利害,险不叹杀了武城县的平民,畅怀了那有冤仇的光棍。
  不知将来作何结果。正是:
  遗金反累贞良妇,馀祸翻归积善人。
  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白眼无情谁怜五岁孤儿
  黄金尚在可惜四条贪命
  诗曰:
  世情薄处亦堪伤,转眼秋风细细凉。
  义犬守家终恋主,饥鹰攫肉必先扬。
  从来清白无遗祸,自古贪争有厚亡。


  试看郡鸱环腐鼠,可怜寸脔未能尝。
  话说楚云娘被巫仁要诬他奸情,诈他的银子,桚得在堂上叫屈,和泰定送在牢里。因使人和云娘说,要一千两银子才放他,若不送银,便要害他性命。那知云娘手内一文钱也没有,经过大乱,止剩破宅一处,那里去凑?
  那日细珠扶云娘桚打了送监,忙忙回去。楚大妗子、老马怕连累着,一溜烟都躲了。只撇下细珠和五岁慧哥,在那一座破宅子里,四顾无亲,斗米文钱从那里来?又想着云娘、泰定在牢里那一日了,又没送碗饭进去看看,只得手拖着慧哥,提着米汤,战兢兢的县门前来。那慧哥唬得乱哭,细珠两泪悲啼,不敢进去。衙门里也有好人,认的他的,道:“这是场屈官司,我领你进去,看看你主子去。”到了牢门首,传与云娘。在那送饭的门口,细珠看见云娘大哭,云娘望着慧哥大哭,多少傍人落泪。也有说“这大娘子,原是好人,除破了家,还遭官司”的。也有说“南宫吉伤了天理,这是当初奸人妻子,今日也害自己妻子;当初坑人的财物,今日也要坑自家的财物。天理循环,一还一报”。
  云娘哭了一会,因向细珠道:“我已是死的人了,那里有个银子救命?撇下这个孩子,在你罢了。也是他爹伤了天理,不留这几两银子,怎么惹出祸来?从今以后,随你那里去讨得些米,送饭给泰这吃,我一日吃不得两碗饭,不消来管我了。
  如今只落了一处破宅子和个庄子,留着也不用,你寻邓三叔,央他寻主卖去。他还是个好人。”说着,哭进去了。仓里的女人们都来劝云娘道:“你还有这个儿子,哭出病来,谁来疼你?
  ”又指着细珠道:“你不消送饭来了,俺这里就没有两碗饭他吃?”云娘进去了。细珠把饭送到牢里,给泰定吃了。传出来,着他去寻他爹的朋友屠本赤、戚小奇,与一班旧伙计,或者想那旧情,寻法救他。这细珠离了监口,搀着慧哥,走一会,抱一会,上狮子东街屠本赤家来。
  却说屠本赤,名字叫做屠心,一向在南宫吉家做朋友,大获财利,酒食是不消说的。近因南宫死了,没有营运,遂又投在新发财主赵二官人家来。先说他娶了乔倩女,又把南宫吉家一班伙计,都说与赵二官家做盐。那赵二官时常叫屠本赤往来,或是保债放盐,俱有些利息。照样的油嘴蜜舌奉承,不在话下。
  因闻知这云娘的官司,又要劝赵二官娶云娘为妾,说:“他手里的东西,不计其数,还没动一点哩!”喜得那赵二官人,是秀才纳的监生,略知礼法,因辞道:“南宫吉在日,也都相识,岂有娶他夫人为妾之理!”屠本赤方不好再言语了。
  那日在家,忽见细珠领进孩子去,就做不认的,道:“你是谁家的?”细珠眼里含着泪道:“二叔,你难道就不认得我了?我是南宫老爹家细珠,从小服事你老人家不知吃了多少东西哩。”看着本赤,就磕下头去哭了。本赤又故意的把眼擦了一擦,道:“这几年没见,我就不认你了。”看了看慧哥,上穿一个蓝绵布小袄,下穿绵布破裤,也没有袜,赤脚穿着破鞋,饿得肌黄面瘦,几日不曾洗脸,竟是贫儿模样。本赤情知是南宫的孤子,故意问道:“这孩子是你的?你几时有了丈夫来?”
  细珠道:“这是俺大娘生的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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