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大妈大叔的集中营,居然还安排了早操,啊,不是,是晨操的环节。所谓的晨操,不同于学校的早操,是他们公司的文艺骨干们根据一些流行音乐自己编排的劲舞,动作本身就很拙劣,再加上大叔大妈们全情投入自我陶醉的表演,使整个会场看上去非常滑稽,原谅我真的没有办法配合。
小小说我们太放不开了,应该活泼一点。
我说:“小小啊,如果是在迪吧,大家一大群年轻人,我可能比你还活泼。”
小小说:“叔叔阿姨门其实很可爱的。”
我说:“你都会说那些是叔叔阿姨了,有代沟,我觉得别扭,你要早告诉我这里是个敬老院的学前班,我们就不来了。”
小小说:“哎呀,你这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呀,你还想发财不?”
我毫不犹豫:“想啊!”
小小说:“那就行,下午跟我去个地方。”
下午,我们跟着小小去见她的客户。
那是一片非常豪华非常气派的别墅式住宅小区,也是他们的黄金下手点,尤其这个时间段,留在家里的多半只是头脑简单养尊处优的家庭主妇,她们可能掌握不了全部的经济大权但是至少留在家里的那部分她们还是有权处理的,男人们不会在乎这些小钱。虽然这些小钱在他们眼里是小钱但对我们来说她们可都是大客户。
以上是小小的经验之谈。
小小敲响了其中一间别墅的大门,开门的是个长相很一般但打扮却非常精致的中年女人。
“玉姐,您好!”我第一次感觉到小小原来还有温柔的一面。
“小小你好,快,进来!”我们被小小叫做玉姐的那个女人请进了屋。
玉姐?哼,亏小小喊得出口。
小小把我们介绍给了玉姐,玉姐显的非常的友好,还给我们拿水果吃。
“玉姐,上次我跟您说的那个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小小啊,玉姐是非常喜欢你的,要是换了别人,早被我赶出去了。”
“是啊是啊,谢谢玉姐看得起我。”
“是这样的,东西我可以跟你买,可是要我跟你们一起做呢,那就不必了,因为你也知道我……”
“哦,这个当然可以,其实是这样的,您现在上一份单,也就是两千八百块,您的名字就被存入了公司挡案,以后就算您不做,我每做一笔业务,您也会享受三十块的津贴,我相信不到一年,您就光这个津贴都可以拿回六万元。”
“是不是真的,你这话说得挺活的,一笔业务才三十块津贴,六万,那得做多少啊,你做不做地了这么多啊,万一你们公司效率不好或者倒闭了怎么办?”
这个玉姐问出了我们也想问的问题。
可是这个时候小小却一百八十度的把话题一转:“哎呀,玉姐,您什么时候漂唇了?”
“是啊,你看出来了?前两天,现在还痛呢。”
“我也想漂,可是怕痛。”
“我也怕,她们开始跟我说不痛的,可是现在,痛死了!”
……
于是两个人围绕着美容服饰高谈阔论了起来,玉姐刚才的那个问题也就这样石沉大海了,我们又不好插嘴,只好耐心的等待她们回到正题的时候玉姐再提出来问。
小小差不多确定玉姐忘了自己刚才那个问题的时候终于又将话题转了回来,玉姐果然没有再问起那个问题,令我们非常失望。
“小小啊,这东西真有那么好吗?我好象有点不相信。”
这个时候小小显得非常激动,指着我对玉姐说:“您不信问她啊!”我顿时惊慌失措莫名其妙,正想问句“什么事啊?”小小接着说,“我小时候身体不知道多差,天天感冒发烧,直到去年我的身体还是不行,后来也是在我妈妈的朋友的介绍下穿了我们威龙的衣服,也是没有办法啊,从前可没少吃补药,本来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的,可是您现在看我,我身体怎么样?从穿了这个衣服,我就没去过医院!”
对于小小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我佩服到害怕。
后来那个玉姐在小小连哄带骗下上了十单,也就是两万八千块。当看着小小兴奋的数着那大叠骗来的钞票时,我只想快点离开。
出来之后我问小小,“一份单不是七百吗?怎么……”
小小说:“是七百,跟你们说七百,跟她能说七百吗,大家层次都不一样。”
“可是小小啊,你不觉得你这样有点……”
小小轻轻一笑,“我今天带你们出来就是要你们学着点,刚才那个女人,老公有的是钱,可惜她没脑子,被我几声姐姐一叫魂都不在身上了,对付这种人,你们以后就用我这招,记住,牛可以随便吹,但千万不能跟她们承诺什么,咱们啊,可不骗人。如果她们问了像刚才那个女人问的那种你们答不上来的问题你们就学我那样差开话题,其实有时候这些问题她们只是随便问问,自己也不是很想知道,如果你答错了,反而坏事。”
小小的话听锝我们一愣一愣的,她是第一个这么直接坦白教我骗术的人。
“现在宣布一个好消息,”小小接着说,“我刚才不是说我每发展一个单,我的上线或者下线无论他们做没做事都会有三十块的津贴吗?你们是我的下线,我把她排在你们的下线,一单七百块,你们就可以提成三十块,两万八,你们一人可提成一千二,你们的本回来了!“
虽然我们害怕兼不喜欢坑人,但是小小的这个“好消息”还是令我们欢呼雀跃,此时的幸福感远多与负罪感。甚至开始觉得小小说得对,那些有钱人的钱多半也都是靠坑蒙拐骗得来的,我们坑他们一点点,然后用来被别人坑,市场经济要流通不就是靠你坑坑我我坑坑你吗。
我和燕儿在得到甜头之后就真正开始认真的投入到这份被我们称之为“捍卫人类生命健康”的伟大工作中去了。我们每天跟着小小去见客户,学习她的蒙人本领,几乎次次都能学到新东西,我们已经从理论上掌握到了各种骗术技巧。在这段时间,托小小的福,我们的津贴又断断续续的有了一千多,因为是零零碎碎拿的所以明显没有第一次一次拿一千多那么兴奋。
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参加了由公司组织的新人培训班。在这个新人培训班里,我们学到了更加系统更加正规的骗人技巧以及一些话术,这些话术我们跟着小小的时候已经学习了不少。
我和燕儿都很认真的做了笔记,在那一刻我们突然觉得这一行前途无量,并错误的以为自己已经是个骗人高手了。
这个错觉一直持续到新人培训班结束,小小对我们说:“你们要开始自己展业了。”于是我们兴高采烈的来到了小小常常光顾的那片富豪住宅小区,可是还没敲门呢我发现连我的头发都已经在发抖了。
我对燕儿说:“敲门啊!”
燕儿用颤抖的声音回应我:“你敲。”
“一起敲。”
在门外痴呆了很久之后我和燕儿终于鼓足勇气把手放在了门铃上,却突然从后面传来了一声低沉恐怖的“你们干什么?”我们猛的回头,那是个样子跟声音一样恐怖的中年女人。
“你们是谁?在我门口干什么?”
“没什么,我们敲,敲错门了。”
“知道敲错了还站这干什么?”
“哦。”
于是我们就灰溜溜的离开了。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独自展业的全部过程。
第二次,我们被小小派往另外一个公司附近的小区,她说这个小区的人对我们公司比较了解应该很好沟通。
于是我们又欣然前往。
我们好不容易找准一个目标正准备冲上去敲门,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一条大狼狗对着我们狂犬发作似的狂叫吓得我们掉头就跑。
一而在再而三,我们终于对这分差事以及自己有了新的认识。以前都是我们被人坑而自己坚持没有坑过一个人,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自己正直善良,现在终于搞清楚其实是自己胆子太小,不只没胆量骗别人连被人骗了都不敢吭声。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天天在宿舍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仅靠小小的津贴度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小小常常打电话或者亲自过来催促我们要尽快拉到自己的客户,估计小小没想到我们两个居然完全没有利用价值。
我们嘴上答应了小小,心里却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满惬意的,不用做事还有人包吃包住还有零用钱。真希望这辈子就这么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小小了,并且我们发现最近宿舍的人越来越少了。直到有一天我们逛完街回来,我们的东西已经被扔了出来,我们才知道原来这家“猛龙保健服饰有限公司”刚刚倒闭了。我们再到银行卡上一查,果然很久没进帐了,我们现在卡上的钱只够我们其中一个人回家。并且想尽很多办法都没能再联络到小小。
我们只好去找很久没见的晓冰,晓冰安慰我们说我们搞传销没有被软禁没有被虐待就已经很幸运现在甚至没有经济损失还赚了就更加幸运了。其实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现在我们想靠津贴买房子的愿望就这么突然的破灭了多多少少有点郁闷。
结束
在穷途末路之前,我们向晓冰借了五百块钱,买了两张火车票,打道回俯。在火车上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这从云南到北京的到底是干嘛来了?看着那叠厚厚的稿子依然安详的躺在皮箱的最底层,心里特别不是个滋味。
至此,我们对北京充满失望。我发觉我们总是对我们所到过的地方感到失望,可是尽管如此,还是丝毫不减我们对没有去过的地方的向往。我们对旅游依然充满了激情,尽管这股激情基本上都会在我们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开始冷却,直到我们对这个地方完全熟悉了就开始厌恶。因为我最厌恶的就是所谓的“亲切感”,我实在是太长时间都处在一个我太熟悉的环境里,我是多么的期盼能够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