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之七指的是地点的话,上弦月指的是时间吗?意思是让我晚上过来这里找吗?泉一想到这里,眼前就浮现出延立秋的浆糊脸。九点门禁,那就很难进门了。
泉挥了挥手,仿佛要把那个人的脸从眼前赶走。
不对,如果这样,时间的范围太广,一定还有其他的解法。
如果是能看到月亮的房间,那么从方位来讲,横向的这四间教室都不可能,走廊左右两边的尽头一边是厕所,一边的标牌注明是杂物间,即使看到上弦月,也不可能有钢琴吧。
泉又摇头否定了这种推测。可恶,只差一点点了。
突然一阵铃响把沉思的泉吓一大跳。原来是下课了,学生们三三两两从教室里说笑着走出来,没有人注意到泉。泉背对着他们靠着栏杆,心里想着等人少一些就进去那个教室看看。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物体挥洒着粉末不知从哪个角度抛来,准确地打中泉的肩头。周围哄笑声起。泉看到掉到地上的东西,是一包已经摔散开来的石灰粉,她的后背和裙子相信已经是狼藉一片,脸上也溅上了少许。可是那个肇事者在熙攘下楼的人群中已无法知道他的身份了。又是恶作剧吗?泉有了之前的经历,反而镇定多了。她对着围观的人说了一声,抱歉,借过。走向了厕所,准备用水先洗一洗。
可是还没有走到厕所前,意外又发生了。里面传来了女生锐利的尖叫。泉冲进去一看,也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正对隔间的长镜子上写满了巨大的血字,触目惊心!那四个字是,离开!危险!后面都拖着重重一笔鲜红的戛然而止的叹号,叫人心悸。
泉觉得一股冷气从脊背升起,因为她突然有一种直觉,这句话是为她而写。
她在镜子中看见自己的脸变得扭曲,血字的笔画从眼角处倾斜划过,在鼻梁处划来,支离破碎,异常可怖。她飞快转移了视线,惊惧般地向后退去,手臂撞上窗户,玻璃喀拉拉一阵震动。她吃惊地回头去看,原来她已经退到侧面的窗户边,无意中目光往下一落,就看到一楼地面之上正是她绞尽脑汁要找的上弦月——一个月牙形的花坛。
她有些迷梦似的收回目光。纸牌在厕所里?不可能。眼角的余光又落在鲜红的镜面上。
这时一个管理员模样的妇女拎着水桶和拖把走进了厕所,看到镜子也呀了一声,又警惕地看一眼她,拿起抹布嘴里不满地念叨着,第几次了,明川学生的素质什么时候这么差了,拿口红乱写,有没有公德心啊?
口红?泉吃了一惊。果然,刚刚是觉得有些异样,还以为是血迹干涸的效果。几次?这么说不是今天才出现的。出入女厕的不太可能是男生吧,而且用的是口红。假定是个女生的话,她的用意和我有关系吗?这“离开!危险!”是恫吓还是善意的警告?……
泉突然注意到管理员的眼光在她的身上停留,意识到留在这里很奇怪,所以赶紧退了出去,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仍听见她抱怨不休。
山穷水尽。
泉深刻地体验到这个词,疲惫地干脆在楼梯上坐了下去,反正衣服已经脏了,没有关系。而眼下她心里正盘旋着那个上弦月似的花坛,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似乎花坛变成了天上的弦月,弦月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弯刀,冷光的刀锋摩擦在白色皮毛的边缘,血从镜子碎片的罅隙里汩汩流出……
哎,同学。打扫完毕的管理员叫醒了她,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不去吃饭了?
泉擦擦脸上的汗,站起身来说,没事。阿姨,你也忙完了?她无意看到走廊尽头的杂物间的已经半开,心中一动。要把这些拿过去吗?我帮你吧。
谢谢你啊。
她从管理员手中拿过水桶和拖把,向杂物间走去。她走得很慢,很稳,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将在那扇门后看到什么。
——悲伤的国王啊,为何黑白的寂寞不再流淌?
看到狭小的房间中正对窗户的那台废弃蒙尘的钢琴时,她的呼吸还是小小的停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掀起了钢琴的金属琴盖,灰尘扑簌簌掉下来,然而在黑白色的琴键上,赫然放着一张白色的纸,里面夹着第三张纸牌!
她迅速地把纸和牌塞进口袋,带上门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她注意到,门的锁已经锈迹斑斑,形同虚设。
下来楼后走过那间房间正对的地方时,泉的嘴角浮现笑意,果然,学校的建筑,花坛对称的居多。这样,房间的位置,天上的月亮,地上的月亮,都可以对上了。
虽然吃饭的时间就快过去,可是泉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没有饿的感觉了。大概是这个东西的分量吧。泉叹口气,掏出那张纸和牌来。牌同第二张一样,普通的扑克牌。红心5。可是却对称撕开,只有半张。
纸上的那句话写的是:十二之十六,石棺。午夜心碎,唤不回的茱丽叶。——请等待你的命运。
十二之十六,据泉所知本校只有以第几楼命名的教学楼最多到九。根本不存在第十二栋第十六层。看来这个词的意思又有改变了。这张牌撕开正中的红心,倒是对了心碎的含义。可是那些午夜阿,茱丽叶阿,莫非要去找莎士比亚全集吗?
算了算了,泉的肚子最终还是抗议了。先搁一搁吧,吃饭去。毕竟已经拿到它了。
下午课后,泉赶去咖啡店打工,因为昨天的意外,先对老板道歉,然后去感谢小菲代班。在工作结束,她和小菲一起打扫地面和桌台,小菲突然想起来兴奋地对她说,昨天他又来了。
哪个他?泉一头雾水,打趣道,你男朋友啊?
是就好了。小菲把下巴搁在拖把柄上,一脸向往的表情。我说的是上次那个漂亮女子的男友!
延立秋?泉有些意外,他们两个一起?
小菲没注意泉的话中漏洞,摇摇头说,没有,他独自过来的,问了老板一些事,好像把店里的电话号码要走了,之后就走了。哎,你说,他是不是打算重新在这个地方和她开始,所以提前做些准备,在这个充满回忆香气的地方,是不是很浪漫呐?……
泉想起昨天延夏河的话,看一眼沉浸在畅想中的小菲,心里苦笑一声,真实的情况是那个男人牢牢地控制我的手段,哪有什么浪漫可言啊。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雪雅姐应该已经见面了吧。上次从自己的口中得知她已回国,延立秋不可能避开不见的。雪雅姐的心结是否已经真的解开了呢?他们见面又会说起什么呢?会说到我吗?……等等,泉的思路刹车,敲敲自己的头,心里说,我为什么要管那么多呢?商泉啊商泉,还嫌自己的脑袋撑得不够大吗?
要回家了,泉换上自己的衣服,小菲眼尖,叫起来,泉,你掉石灰池里去了吗?
说来话长,以后啊。泉匆匆忙忙扔下这句,跳上了公车。
回到家,延夏河忍住了没说什么,还是没逃过延立秋的眼睛。
怎么了,打架吗?他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饭,不看泉说。
掉石灰池里去了。泉索性把小菲的话搬出来用,自己都觉得夸张,就赶紧修改了一下,呃,就是在学校外面建筑工地的石灰池边摔了一跤,蹭了一点。
延立秋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两个人。你是小孩吗?他对泉说,小孩都是那样到处蹭脏东西带回家。下次处理干净了,再进门吧。延立秋照例最先离席。
喂,你撒谎都不带写草稿的?延立秋信了才有鬼呢。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延夏河大发感慨。
信不信都随便了。泉依旧吃饭,延立秋的态度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学校有麻烦吗?延夏河靠近他,低声问。
最大的麻烦就是你。泉随口说,把筷子放下,把碗收到一起递给王姐。
什么态度嘛。延夏河把泉的背影当靶子,手里作着捏飞镖的姿势,嘴里配音咻咻。
利箭破空。
可惜撞到哐然关上的房门上。带着轻飘飘的硝烟黯然坠毁,大概这就是此刻延夏河的心情写照吧。
一连过了三四天,泉已经做好迎接升级版恶作剧的心理准备,但一切平静。只是天悦有些躲避她似的,几次找她都找理由不见。也许是听说那些事吧。泉虽然理解,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好在杨汐时常来找她,稍稍弥补心里的失落。
天悦啊天悦,你怎么了?问又不肯说,死丫头……
许悠悠!许悠悠!讲台上点名的老师拖长了声音喊,把泉从心事中唤起。
周围的同学细细碎碎地议论起来。
许悠悠又没来吗?老师环顾了一周问。
她快有一个星期没上课了吧。有人在底下小声说。
一个星期?泉惊觉,也是很久没有看到她活跃的身影了。
老师在纸上划了一笔之后,接着点名。
许悠悠出什么事了吗?泉想。
晚上回到家中的时候,意外只有延夏河陪她吃饭。王姐端着托盘走过。
怎么了?泉忍不住问。
延立秋在房间里吃饭,他要陪悠悠。
什么?许悠悠在这里?!泉大吃一惊。为什么一个星期不去上课的许悠悠会突然出现在延家?
你那么吃惊干什么?她从家里跑出来的。死活要赖在这里。没办法,病人最大。延夏河说。
生病了?这就是没有上课的原因吧。
什么病?泉关切地问,严重吗?
轻度肺炎。发现及时,已经没有大碍了。她啊,生个病也不安分。
哦。泉沉吟了一会问,那她今天会住在这里吧。待会我会去朋友家。
你去哪?延夏河惊讶地说。
约法三章之一,不可以对任何人泄露我们的关系。泉一边说,一边收拾碗筷。
……延夏河一时无语,表情尴尬。过了一刻,才呐呐地开口了,其实我……
其实你没什么恶意。我了解。不用抱歉。泉把背包带上,准备离开。
不用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说话。许悠悠和延立秋已经站在身后了。调皮的神色掩饰不住苍白,她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