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先从韩木开始吧。你看到韩木是什么感觉,什么颜色,什么声音?”
苏卿鱼想了想:“韩木……是黑色吧,好像一片乌云一样,很悲伤的感觉……不对,我觉得我看到的都是悲伤的感觉,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每个人都是这样,只不过韩木的颜色更深一些。”
“那你觉得对于韩木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他姐姐吧……”苏卿鱼说话忽然很小声,看也不敢看韩木一眼,生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不是你认识的韩木,不是听人说的,而是你真正看到的东西。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的?”苏卿鱼又想:“我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站在路边,两根小辫子稀稀疏疏的,有点小黄毛。她边笑边跳还拍着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一个小男孩骑着小三轮很快很快的冲过来,那个小男孩瘦瘦小小的,也就五六岁的年纪,骑得那么快……”
苏卿鱼偷偷瞥了一眼韩木,对方竟已是泪流满面,不知怎的苏卿鱼胆子大了起来:“然后我看到那小男孩的车子被一块石头绊住,摔了个跟头。小女孩赶忙跑过去,但到了近旁又不走了,站定在那里说:‘你要自己站起来,不然以后你就再也不敢骑车了。你难道想一辈子都用走的吗?’”
苏卿鱼看着韩木:“那是你姐姐,对不对?”
韩木点点头,用衣袖抹抹脸,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这一幕在他心目中留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天还能被你看到,你知道是为什么?”成老师说。
“你是说,他至今也没能站起来,所以还是怕?”苏卿鱼话一出口,韩木一惊,不过也就是转瞬之间,随即又沉默下来。
苏卿鱼不敢再说,她明白人的脑子里常常会储存一些奇怪的东西,在危难时用潜意识的方法提醒自己。只不过人哪有那么聪明,往往放在眼前也是不明白。韩木跌倒了,但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不愿出来,就像他姐姐说的一样,如果自己不站起来,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亲近的恐慌就不可能消失。想着竟然说出口:“你如果自己不与人亲近,以后就再也没有和人亲近的勇气,难道你想一辈子孤单吗?”
韩木别过头去不说话。苏卿鱼忽然觉得这人还挺像个小孩儿的。越是装作有城府的人,可能越是没城府。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成老师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出:“下一个你想说谁?”
苏卿鱼打断他:“成老师,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想了。”苏卿鱼经过成老师的几句点拨,脑子里的图象陡然清楚了起来,好比撕开了混沌的外衣,看到了内中的脉络:“我知道泽穹最重要的人是他的妹妹叶裘,罗慧……我看到的是一个很美的女人,裹着白纱坐在小河边,她是谁?”
罗慧痴痴的神往:“她很美吧?那就是我妈妈,我妈妈嫁人前每天都要到那条小河边去坐一会儿,我只看到过一张照片而已。”
“难怪,我说为什么看到的只有这一幕……”苏卿鱼暗自有些吃惊,她以为罗慧最重要的人应该是韩木,却没想到走到尽头来,亲情永远胜过爱情。
“我想你们能看到这一幕,是因为它藏在我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吧。”罗慧一旦恢复冷静,仍是聪敏过人、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因为我知道我妈妈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和爸爸订亲之后结婚之前的那些日子。所以我懂事之后就再也不提不问,就算在夜里找妈妈时看到她偷偷看那张照片也要假装没看到。妈妈这辈子太苦了,恐怕死了对她更好吧。”
一时间无人说话,似乎大家对于罗慧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了火线一般。罗慧冷笑一声:“恐怕我最后也要沦落成妈妈那样,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了。”
话中之意,就是傻子也要懂了。
苏卿鱼在尴尬中解自己的围,小心的说道:“下一个该谁了?黑猫吧?黑猫……”大脑忽然堵塞了,要不然就是进水了,怎么又是混沌一片呢?
成老师在电话中问道:“怎么,黑猫最重要的人你看不出来吗?”
苏卿鱼想了又想:“我真的看不到,黑猫你怎么回事到底?”
黑猫抓抓脑袋不吭声,其他几个人大眼对小眼。苏卿鱼道:“怎么?真的没人看到黑猫是怎么回事吗?快把那个臭和尚给揪回来!他这个神通落了一个呀!”
黑猫假作伤心状:“唉!我才是外人,瞧瞧,你们的心思我都能看到,就是没人理解我啊——”说着又作西子捧心状。
苏卿鱼直接把他省略过去:“反正你也不是有缘人,别瞎凑热闹了。那就是泽穹、韩木、罗慧,全了,可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呀?”
“苏小姐!你忘了自己了吧?”黑猫答茬。
“哦————那我是咋回事?”
“我先举手的!”黑猫把一根竹竿似的胳膊伸得老高,这家伙又恢复正常了:“我看你心情还挺好的,热情洋溢的精神着呢,画面嘛,说不太好,太多了,你脑子里想的事怎么这么多?”
“去!”苏卿鱼道:“看不出来就说看不出来,谁心情好了?哦就许你们一个个的愁思满怀我就不行?你这不是变相骂我二百五嘛!”
黑猫缩回去不说话了,再说又是一顿虐待。
“我看到你在背诗。”韩木说
“嗯。”罗慧接上话头:“长恨歌。”
这回轮到苏卿鱼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心里想的很多爱的很多,但恐怕就属那个夏夜最无法忘怀。虽然已经料到是这个结果,却忽然有些不愿承认这是她心底最重的东西。
“怎么回事?”黑猫问道。
“嗨,也没什么。”苏卿鱼话虽这样说,人还是蔫了不少。
“如果不说,永远也过不了这一关。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成老师开口了。
苏卿鱼“哦”了一声,又顿了顿才说:“成老师,真没什么。不就是背《长恨歌》嘛,在座的谁小时候没背过?”
“长恨歌?没听说过。”黑猫率先摇头。另外三人也跟着摇了摇头。罗慧补充道:“倒是读过很多次,但小时候没人让我背过这个东西,又不是正史。”
苏卿鱼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我姑姑说小孩子必须背了才能上学啊?莫非姑姑在骗我?”
就连泽穹也不禁莞尔:“看来你心中最重的是你姑姑了。”
“我也听你提过几句,到底发生了什么?”韩木问道。
“骗人精!”苏卿鱼站起身来:“成老师谢谢了我先挂了有事再找你!”说着直接把电话线扯掉,扬长走出大门。
73。 长恨歌
苏卿鱼跑出去,本来是想找小和尚倚其格出气——这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把他们几个整得晕晕乎乎的自己就走了。可惜天色已黑,荒山野岭,十里地没个灯光,和城市里的夜晚不能相提并论。苏卿鱼感到自己就要被黑暗淹没,恐惧心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
泽穹第一个追出去,只不过不是追苏卿鱼。好不容易把个小法王救了出来,又是老法王临终托孤,怎么能放任他出门乱跑?
罗慧没想到韩木是第二个,更没想到他走的时候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黑猫探头看了看门外,本也想跟出去,又不忍留罗慧一个人在屋里,只好留下。
罗慧嘴角一撇哼了一声:“你也走好了,我不需要这样假惺惺的同情心。”
黑猫从未和罗慧独处过,更不知如何对付这个除了自己以外什么事都看得明白的小女子。
罗慧清楚自己在神通中看到了什么,也知道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看到了,大家都看到了。神通的奇怪之处他们都已经领教,很多东西说不出口,一想到却是明白得很,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就如她感到了泽穹失去妹妹的痛苦,韩木失去姐姐的伤心,和苏卿鱼复杂得如同一锅墨水一样的心情。但感到最清楚的,是韩木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就连一点点都没有,这样无可置疑的知晓方式,尴尬之余更多是心如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忽然全部灭掉。小屋处于山林之中,半点火星没有,月光又照不进来,还不如荒野清明。
黑猫一惊,小心向罗慧凑去,问道:“没事吧?”
罗慧的声音很平静:“没关系。这是Nancy的主意,号称电力不足,每天午夜之后这一片上都断电。”
“为什么?”黑猫大为惊讶。
“当然是为了安全。虽然蒙骗过了大多数人,但也难保有人不服,趁Icy叔的事情未挑明前做什么手脚。”
“那断了电不是更危险?!”黑猫更不理解了。
“这有什么危险。断电是Nancy发的命令,黑暗中有敌人的话大家多平等,恐怕敌人还会想这是Nancy的什么阴谋呢。况且……”罗慧欲言又止。
黑猫凑上前去,好奇的不得了:“况且什么?”
罗慧站起身来,驾轻就熟的走到沙发一角,用手碰碰黑猫。黑猫会意摸了摸沙发下面,果然在底层上粘着什么东西,似乎是手电。黑猫明白Nancy一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这屋子里说不定连发电机都有,手电肯定也是藏得到处都是,如果来了不速之客,恐怕武器都是在近身处的。
黑猫感到罗慧笑了一下。不是听到,是感到。不敢说,因为没看到没证据。但在黑暗中感到独处之人在笑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黑猫忍不住退了一小步,坐倒在沙发上。
“你怕我吗?”罗慧冷冰冰的问。
黑猫不敢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一定怕我。你们都怕我。你们觉得我杀过人,所以可怕,对不对?那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去折磨她,会不会更残忍呢?”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说,其实我是你们中最善良的一个。难道不是吗?”
黑猫在黑暗中瞪着罗慧,后者即便看不到,也能感到这种逼视的压力:“韩木说你疯了,我还不信。你真的疯了。”
“我疯了?哼!”
“你疯了不是因为你杀人。而是因为你无时无刻不把自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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