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了?哼!”
“你疯了不是因为你杀人。而是因为你无时无刻不把自己放在痛苦的位置上,即便没有人对你怎样,你也要把自己想象成受折磨的人。折磨你的人就是你自己。”
“不对吧?恐怕折磨我的人,是不相信我的人。你没有经历过,怎么能这样大言不惭!”
“你可以悼念你的父母,我也可以悼念我的父母,凭什么说我没经历过?”
罗慧顿觉失言,压力像潮涌一样,不知出自哪种感情,但却让人难以呼吸。
黑猫顿了一会儿才再开口:“我可以悼念我的父母,却不会因为感觉欠了他们就去模仿他们的人生。你也可以悼念你的父母,但你的幸福不是你的错误……”
“幸福?哼,我哪有什么幸福!”
“幸福不是只有爱情一种。人海茫茫,你偶遇之人,视你为己出、姐妹,为什么还要去追求得不到的东西?还是你根本不想要,你只想要得不到的痛苦。这就是疯了。”
罗慧半日不语。黑猫倒也沉得住气。天知道过了多久,罗慧才站起身来,摸索着向她的卧室走去,直到楼梯尽头才提高声调说道:“你如果这么会‘治病救人’,不如先把苏卿鱼治好。说起疯来,她总比我要严重些吧。”
韩木追到苏卿鱼的时候客房的灯光还亮着。苏卿鱼缩在一棵歪脖子带树洞的瘦小老树,她缩成个团正好挤进半个洞里,若不是这一片地上树少草低月明星稀,还真是看不到。
泽穹看到他俩无事,也管不了这些剪不断理更乱,悄叹一口气走开去找倚其格小法王。
苏卿鱼看到韩木来不由得一阵紧张。手不知往哪儿放口不知怎么开,只好勉强保持静止,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线。
“唉——”韩木慢悠悠的说:“你蹲在蛇洞里不怕被咬吗?”
苏卿鱼头皮麻了0。001秒,弹簧一样跳起来,尖叫着跑开,边跑边甩下出门时穿上的防寒的长皮袄,蹦得像青蛙一样。
韩木看她这样乱跑,说不定真踩到蛇洞,赶忙追上去。苏卿鱼正慌张间忽然感到背后的热度,竟然已经被韩木从背后抱住,心情从焦热落到冰点,但这平静也只持续了片刻,又是心脏病要发作一样的慌乱。
韩木本想把她拉住而已,怎知道竟落到这分田地。苏卿鱼的身子还在抖,韩木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扳过她的身子又抱得更紧,好像在抚慰一只受惊的小兽。脸颊上一阵冰凉,韩木才知道自己一句玩笑话竟然把她吓哭了,不禁哑然失笑:“吓你玩的,哪来的蛇洞?”
苏卿鱼听到“蛇”字,又是条件反射似的颤了一下。韩木当然感到,只能紧紧把她抱住,轻拍着她的背,一股从未有过的怜爱之意冲了上来,挡也挡不住。
苏卿鱼把脑袋扎进他的肩窝里不想出来。父母并非寡情之人,却是严厉多于温情,自从姑姑消失不见,再没有一个人把她搂进怀里。这些年来孤身一人飘落异国他乡,凡事一人承担,从未想过有人可以依赖。这一刻心悸的感觉逝去,只觉万般懒散,便是世事都可抛下一样的放松踏实。
二人沉醉在夜色下,仿佛睡着了一样。不知多久,苏卿鱼感到韩木抬起头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苏卿鱼会意,松开他转身看过去。一道手电的灯光从他们身上转了过去射入草坪,拿手电的人轻咳了一声低下头去。
“黑猫?”苏卿鱼小声试探。
黑猫又是假咳了几声:“是我是我。那什么……这片都停电了,我怕你们找不到回去的路,这不是给你们送手电来了吗。”
确定了没有危险,三人却比刚才更紧张。黑猫在前打着手电引路,苏卿鱼和韩木磨磨蹭蹭的跟在后面。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苏卿鱼伸手勾住韩木的手指,边捏边在月光下龇出两排大牙。
韩木赶紧把手抽出来,迎面看见苏卿鱼的笑脸也觉得实在好笑,却不敢出声,只好也学黑猫假咳两声快走几步,和苏卿鱼拉开一点点距离。
苏卿鱼作了个“没用”的口型,白了他一眼。没过多久已经可以看到客房的模样,韩木忽然停住脚步:“泽穹和倚其格呢?”
黑猫也不回头:“早就回去了。我先找到他们,还是泽穹给我指了你们的方向……”说起来三人又是一阵尴尬,重又回到沉默中。
客房里烛光点点,从外面可以看到罗慧的身影走来走去。几乎每个平面都被罗慧放上了蜡烛,这几百烛点起来还要半天呢。
一进门就是璀璨一片,罗慧把头发歪歪的挽成一髻,见他们进来抬头看过去一笑,烛光下更显妩媚。苏卿鱼看得有些呆,转眼又是一阵愧疚,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
“木哥哥小鱼儿姐姐回来了?真不容易,黑猫找了你们好久!”罗慧放下手中的白烛坐了下来; 泽穹二人果然已经回来,大小两个和尚舒舒服服的坐着品茶。
罗慧拉着苏卿鱼坐在身边:“刚才只说了一半。不弄明白你和黑猫心里最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怎么了结?”
74。乱线如麻
苏卿鱼小心翼翼的不去看韩木:“没什么可说的,你们不都知道是我姑姑了嘛。”
“这样不算完啊。”罗慧给苏卿鱼斟了一杯茶,虽然壶不是诸葛村的玉乳壶,此情此景却与当日二人同塌卧谈何其相似,谈天人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罗慧又说道:“我们的故事都不再是秘密,你就讲讲你姑姑的故事吧。”
苏卿鱼满心不情愿,却不好推辞:“我姑姑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教我识字读书,平时我妈不太理我,我跟姑姑最亲。你们也知道小时候亲的当时不觉得,越长大越觉得怀念。我跟我姑姑就是这么回事。后来她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失踪了,谁知道为啥……”
苏卿鱼抿了一口茶:“好了,讲完了,该黑猫了吧?”
“这样就完了?”黑猫问。
“就是。这也太简略了!”罗慧也跟着埋怨。
“还要多复杂?”苏卿鱼狡辩:“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重视一个人,不重视一个人,这都是感情上的事情,怎么说得清楚?”说完脸上一阵发热,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看出来。
“那长恨歌是怎么回事?”罗慧又问。
“这个呀,”苏卿鱼觉得自己好像说服了大家,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个简单。我爸妈小时候是不太赞成我过早开始习文学字的。我妈妈是个挺有远见的人,认为术科永远比文科管用。结果我姑姑却总是哄着骗着让我被诗词,就比如说长恨歌之类的,为着个我妈没少跟她急……”
苏卿鱼想到当时姑姑没少受妈妈的白眼,心里又是一阵无奈。
“后来果然被我妈说中了,我长大以后理科极差,文学历史倒还上心,这不现在还在搞这些嘛。她说别人是钻钱眼,我是钻书眼,现在还没事老数落我呢。不过我很感激姑姑鼓励我发展自己的喜好,启蒙教育很重要啊。”
苏卿鱼总结陈词上升高度,说完了却没人理。
隔了一会儿罗慧才问:“完了?”
“嗯,完了。”
“苏小姐,患难与共,对我们就这样?”黑猫说道:“你要是感谢你姑姑还说她是‘骗人精’?还气得摔门出去了?”
“那个……”苏卿鱼大脑光速的转:“就因为我听她的话、感谢她、把她当做最重要的人,所以才不能容忍她用欺骗的教育方式嘛!”说完她自己对这答案都不太有信心。
黑猫还要抗议,韩木抢先说道:“算了,人家的私事,不愿意说就算了。”
苏卿鱼投去感激的目光,忽然发现韩木的目光也很温暖,心也很细。
“哼!”罗慧迎上韩木的目光轻哼一声,又向苏卿鱼看去:“所谓干姐妹,也不过如此。”
苏卿鱼听她话里有话,本来就做贼心虚,又想起自己曾经暗示过罗慧自己不会插入她和韩木之间,一时慌了神,不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不坦白还是小树林里的拥抱。
罗慧站起身来要走。苏卿鱼愧疚之心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满心想着怎样挽回、补偿,赶忙拉住她:“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
罗慧也不坐下,站着等。
苏卿鱼一咬牙:“我最不愿意提这件事。你们都知道我,心里最装不住事的人,偏偏我最喜欢最依赖的姑姑这么恶整我,给我留下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就走了。我想了这么多年也想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每次想起来都是抓心挠肝的难受,只盼着哪天能找到她好好问上一问!”
这么一说众人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来。
“我姑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逼我背长恨歌,每年都要考我。等我长大了大概明白了这长诗所讲之事,就问她为什么要我背这个。她刚开始说是每个小孩子都要背的。我不满意还要继续问为什么,那时候她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还字字都记得。她说:‘人生下来的目的是受苦,因为被惩罚才会到人间。所以人生的目的和意义就是痛苦,越是痛苦,债还得也就越清,来世或许就能不再入人道。’”
“阿弥陀佛。”苏卿鱼话未落地泽穹又念佛号。
“我姑姑说,长恨歌是她心目中最悲伤的歌。虽然诗本身讲的是男女间的爱恨情仇,但那悲伤的感觉,可以用来形容所有痛苦:所欲,而不可得;所不欲,而不可脱。”
“这就是你姑姑留下的难题吗?”黑猫耐不住性子问道。
“不是。她失踪前一天我见过她,那天她特别安静,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小鱼儿,你与众不同,因为总有一天你会尝到我的痛苦,我不忍心却也不能阻止,你知道为什么吗?’我那时候还小,怎么可能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惜第二天她就失踪了,从此家里人再没见过她,我就想着找到她,问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苏卿鱼讲完屋中一片寂静,人人都在想,却人人都想不通。
“我们要弄清楚你姑姑的痛苦是什么, 你的痛苦又是什么,才能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罗慧道:“我有一种感觉,这也许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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