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绢开始了她的叙述。
尼格酋长的心情极烦,没有人知道他为什麽烦。
尼格酋长居住的地方,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豪华的住宅之一。完全建立在沙漠上,在这所豪华住宅的附近,还有著游牧民族的帐幕。
没有人知道尼格酋长为什麽心情烦躁,他的几个亲信更想不出原因来。昨天,在几个酋长的猎鹰比赛中,尼格酋长蓄养的几头猎鹰,成绩极好,压倒了其余参加比赛的猎鹰,替尼格酋长带来了高度的荣誉,酋长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酋长一点也不高兴,一早,他登上了他那辆特制的镀金车子,当他平时最喜爱的一个侄子,提醒他还有一天,就是新的一年开始之际,他陡然之间,大发雷霆,骂道:「我们有自己的新年,你是不是伊斯兰教徒,怎麽忘了这一点?」
那少年被骂得脸色发青,一句话也不敢说。
酋长侄子的话,其实没有错,那一天,是公历的十二月三十日。
酋长心情烦躁的消息,迅速传了开来,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唯恐得罪了酋长。因为在这块几乎是浮在厚达一公里的石油层上的土地上,酋长拥有至高无上的统治权,他的命令,就是法律,谁也不敢得罪他,不然後果,不堪设想。
酋长上了车,命令将车子驶到沙漠中去兜风,当车子在沙漠中疾驶之际,追上了几个牧民,酋长给了他们每人一枚金币,作为赏赐。这是尼格酋长的惯例,表示他对属下人民的爱护。
然後,车子停在一个看来十分残旧的帐幕之前。
这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那天和酋长在一起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司机,另一个是保镖,还有一个,是能言会道,擅於即景讲笑话,专使酋长开怀大笑的随员。三个人事後,在黄绢代表了阿拉伯国家联盟,来到酋长国调查酋长在失踪前有什麽奇怪的行动之际,这三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说:「酋长曾命令在达尔智者的帐幕前停车,都使我们感到奇怪。」
达尔智者,是部落中的一位智者。整个酋长国,其实就是一个游牧部落,要不是在大地下埋藏著石油,尼格酋长别说坐不了汽车,连住所也不过是帐幕。石油带来了财富,却并不能改变落後,智者在部落中,还受看部落人民的尊敬。也由於这一点,所以酋长有自己的权威被削弱了的感觉,平时对达尔智者,根本不理不睬的。可是这天,他在停车之後,却下了车,走进达尔智者的帐蓬中去。
当天,他在达尔智者的帐幕中,耽搁了大约半小时,三个人在外面等著,寒风吹得他们几乎昏过去,但是没有酋长的命令,他们既不敢进帐幕去,也不敢在车上等──酋长下了车,他们安坐在车中,这是大大的不敬,何况今天酋长的脾气不好,他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酋长在帐幕之申,和达尔智者谈了些什麽呢?那三个人的印象是,尼格酋长出帐幕的时候,满怀著心事。去调查的黄绢,当然要去见一见达尔智者,去问一问尼格酋长当天和他谈了什麽。
黄绢去的时候,也带著那三个人,仍然由酋长的司机驾车,那个擅讲笑话的随员,自从酋长失踪之後,没有说过任何笑话,只是愁眉苦脸。当车子在帐幕处停下之後,黄绢下了车,冒著强烈的风,走进了帐幕之中。
达尔智者盘腿坐在帐幕中心看书,黄绢进来,他连头都不抬起来。
帐幕之中十分寂静,除了达尔智者偶然翻动残旧的羊皮书发出一两下声响之外,就是强风吹打著帐幕时发出的「拍拍」声。
黄绢知道阿拉伯部落中「智者」的地位,虽然她在卡尔斯将军的国家中,发号施令已惯,但是在这个残旧的帐幕之中,她却也不敢胡来。
她找了一个有著刺绣,但是颜色早已淡褪了的垫子,坐了下来,打量著达尔智者。
她无法猜测达尔智者的年龄,看来应该超过七十岁了,雪白的长胡子,将他满是皱纹的脸,几乎遮去了一大半,可是在旧羊皮书上移动的眼光,看起来还是十分有神。
沉默维持了相当久,黄绢好几次忍不住要开口,但是都忍了下来。直到她听到达尔智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知道,事情快开始了。
达尔智者在吁了一口气之後,托了托他那副老花镜,神态仍然停留在旧羊皮上,用一种十分沉缓的声音问:「有什麽问题吗?」
黄绢听到了这样的发问,一时冲动,几乎想问达尔智者:「尼格酋长到哪里去?」但是黄绢毕竟不是阿拉伯人,不会把智者当作是无所不能的先知,她来看达尔智者的目的,只不过是想了解尼格酋长在失踪前,究竟和达尔智者讲了些什麽。
因为尼格酋长在见了达尔智者之後,据和他在一起的那三个人说,酋长显得十分忧郁,而且过了没有多久。就突然作出了到夏威夷去的决定。
黄绢也知道,不管尼格酋长私下对达尔智者,有著一种天主教徒对神父的崇敬,当他们心中有难以解答的疑难之际,会去向智者倾诉,寻求解答。所以,尼格酋长究竟说了一些什麽。就是一项十分重要的线索。
黄绢吸了一囗气,道:「我想知道,若干时日之前,尼格酋长曾经来见你,他和你讲了一些什麽?」
达尔智者一听。抬起了头来。托高了眼镜。回黄绢望了过来。他的声音仍然是这样沉缓,道:「任何人和我之间的谈话,除了真神之外,其他我不会转述给任何人听!」
黄绢的心里有点恼怒,但是在表面上,她仍然维持着对智者应有的恭敬,她道:「你必须告诉我。因为在和你合面之後,尼格酋长有一项非常奇异的行动,他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然後失踪了,几个月来,我不知他的踪影。我是受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委托,调查他的下落,所以请你告诉我!」
黄绢不能肯定达尔智者是才知道尼格酋长失踪的消息,还是早已知道了的。总之,他听了之後,一点震惊的神态也没有,只是缓缓抬起了头,看著帐幕的顶部,一副沉思的神情。
黄绢等了一会,未见他开口,有点不耐烦,於是又道:「请你──」
可是她才讲了两个字,达尔智者就作了一个手势,令她别再讲下去!然後,他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尼格并没有失踪!」
黄绢实在忍不住,她要切切实实地找出尼格酋长的下落来,而并没有兴趣和任何人来打原始哲学上的哑谜,她加强语气,道:「酋长肯定是失踪了,是在一种很神秘的情形下失踪的,可能有敌人──」
达尔智者陡然低下头,直视向黄绢,他的眼光是那麽有神,所以当他向黄绢逼视过来之际,黄绢不由自主住了口,智者缓慢地扬起手来,道:「敌人?只要心里没有敌人的话,敌人就不存在!」黄绢苦笑了一下,她不想争辩,这种问题争论下去,是永远没有结论的,这似乎是信仰上的问题。
智者接著说:「尼格没有失踪,他在见他乐於见到的人,在做他乐於去做的事!」
黄绢皱著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样说法,是什麽意思,她正想再问,智者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令黄绢感到了震动。
达尔智者接看道:「由於你是代表著整个阿拉伯世界来的,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尼格来见我,是因为他的心中有疑难,他不知道是否应该接受一项邀请。」
黄绢听到这里,心中已经陡然一凛,「一项邀请」!这是什麽意思?
达尔智者接看道:「尼格有了一切,他自以为已经有了一切,可是他为什麽还要受不住一项邀请的诱惑呢?那只证明他实在是什麽也没有,有了一切,只不过是表面上的情形而已。我告诉他,如果一个人要追求自己很想得到的,那他就该去追求。」
黄绢仔细思索著这几句话,那几句话,听来还是十分空泛的,但是却又像是有所指而言。黄绢觉得自已已经掌握到了一点线索,是以她又道:「请问,谁邀请尼格酋长?」
智者摇头道:「不知道!」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不但我不知道,连尼格自己也不知道!」黄绢忍住了不满,再道:「他到什麽地方去?他去了之後,会得到什麽?」
这一次,黄绢得到的回答,更加空泛,道:「他会到他该去的地方去。他并不是要求得到什麽,而是应该放弃些什麽。近年来的生活,使每一个人的心灵蒙垢,能将这种污垢清洗掉,这就是他所求的!」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技巧地试图在智者的口中问出尼格酋长还说了一些什麽。可是都没有结果,达尔智者最後的一句话是:「我对你说的话,当时也曾对尼格说过!」
然後,他又专心一致地去看那些旧羊皮,对著写在旧羊皮书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再也不理睬黄绢的任何问题。
黄绢会见达尔智者可以说毫无结果,也可以说有了一定的钱索。
XXX
那时侯,黄绢已经通过了外交途径,取得了美国联邦调查局方面的全部资料,对尼格酋长的失踪,也已经订了一定的了解。
可是,尼格酋长有可能是接受了「一项邀请」这一点,却是连联邦调查局的调查小组都不知道的。黄绢的推断是:有人,制造了一个极动人的理由(还有什麽理由可以打动像尼格酋长这样的人,黄绢想不出来),使尼格酋长到了毛夷岛,然後,在尼格趋向针尖峰之际,令他失踪。这个人是什麽人呢?黄绢立即想到的一个人,就是亚洲豪富王一恒。
在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报告书中,黄绢知道王一恒曾派人密切注视尼格酋长的行踪,并且派了人跟踪他。一个亚洲豪富,虽然他的商业活动是国际性,营业范围遍及全世界,但是这样「关切」一个阿拉伯酋长国的首脑人物的行动,自然极其可疑!
所以,黄绢就决定来见王一恒,直接向王一恒询问他为什麽要这样做。
以黄绢如今的身份而言,她要做任何事,都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便利。譬如说,别人要见王一恒,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但如果有人挂上了「阿拉伯大联盟贸易代表团团长」的名衔,要去见王一恒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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